死一般的沉寂。
喬妃的面色慘白得可怕,雙臂劇烈地顫抖,圓睜的眼眸好似失去了焦距,卻盈滿了悲傷的淚水。她的右手按着額頭,死死地按着,因爲太過用力而指關節泛白。或許她的頭很疼,或許她只是藉此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也或許她要好好想想應該怎麼辦,怎麼救女兒。
慕容裳不語,烏沉沉的瞳眸凝定不動,長睫卻輕輕地顫動。
她美豔的小臉泛起青紫的色澤,像鬼一樣駭人得緊。
慕容辭從懷裡取出一樣東西,檢舉最有利的證據,語聲裡帶了一絲悲愴,“皇妹,你對夏曉露說過,若她上京找你,便去歸雲茶樓留話。本宮帶着這張畫像去歸雲茶樓,讓掌櫃看。那掌櫃認出,這張畫像便是他見過的容公子。”
沈知言先看那張畫像,再遞給慕容彧。
慕容彧語聲寒沉,“雖爲男裝,但的確是昭華公主。”
“皇妹,趙青松爲你畫了一張小像夾在書冊裡,秀禾看見了,拿來給本宮。”她取出最後的證據一張小像,對着慕容裳舉起來,語聲微厲,“你看清楚,這張小像究竟是不是你。而你竟然對他謊稱你是端柔郡主,假借別人的名義騙人。”
“裳兒……”喬妃拉着女兒的手臂,捶打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地嚷道,“你怎麼這麼糊塗……你怎麼可以殺人……”
慕容裳盯着那張小像,長睫微動,睜得大大的瞳眸滑落晶瑩的淚珠,滑落玉白的臉頰,最後落在衣襟,暈染開一點溼色。
沈知言汗顏,秀禾什麼時候把小像交給殿下的?爲什麼他不知道?
喬妃淚眼婆娑,心痛得快死掉了,嘶啞悲痛地哭喊:“裳兒,你說句話啊……你怎麼可以殺這麼多人……怎麼可以濫殺無辜……”
慕容辭看着被自己質問、不再爭辯的皇妹,不知道她此時此刻的心情,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驀然的,胸口涌起一陣莫名、複雜、紛亂的情緒,憤恨,悲傷,憐憫,恨鐵不成鋼……
倘若罪名坐實,數罪併罰,昭華的下場必定是斬首。
她不想看見至親的妹妹身首異處,不想親自送昭華上刑場,然而,一條條冤死的亡魂在她的午夜夢迴裡悽慘地嗚咽,甚至撕扯着她的靈魂,哀求她爲他們伸冤報仇。她無法無動於衷,無法置家國刑律於不顧,無法私心包庇。
“蕭貴妃壽宴那日,莫名地失蹤,被一個輕功絕頂的人帶出青鸞殿,最後從凌風閣墜落。蕭貴妃不是自盡,兇手以一種十分高明的手法殺人。”慕容辭取出一樣東西,接着道,“這是宜州產的天蠶絲,鋒如刃,柔似水,利可穿甲,可用作兵器。兇手同樣僞造了一個墜閣自盡的假象,企圖瞞天過海。”
“這天蠶絲是在凌風閣蕭貴妃墜下的地方找到的,其長度足以繞蕭貴妃的腰身一圈,再綁在朱欄上。在天蠶絲剛斷的時刻,兇手以一顆小石子爲暗器,解了蕭貴妃的穴。她在清醒的時候眼睜睜看着自己墜落身亡。而在凌風閣下面觀看的所有人,都以爲蕭貴妃跳閣自盡。”沈知言朗聲道。
“兇手輕功絕頂,對皇宮的地形極爲熟悉,纔可能避過侍衛的耳目將人無聲無息地帶走。”她竭力壓下悲愴的情緒,冷靜道,“元秀身懷武功,輕功不俗,皇妹,你指使元秀殺害蕭貴妃,又是爲了什麼?”
“殿下指控奴婢殺人,可有證據?”元秀嘴硬道。
慕容辭又取出一卷天蠶絲,冷冷地譏誚道:“這是琴若從你住的屋子裡搜出來的,今早你還闖入東宮找這天蠶絲,可惜你沒能成功。”
琴若道:“今早奴才和闖入東宮行竊的賊人交過手,傷了賊人的左臂。”
她火速過去,用力地按壓元秀的左臂。
果不其然,元秀吃痛而眉心緊蹙,左臂的衣袖透出淡淡的血色。
琴若踢中她的膝蓋後方,要她跪下,接着喊侍衛進來,押住她。
沈知言十分地佩服殿下,就連蕭貴妃這樁命案也偵破了。
慕容彧瑰美的雪顏繚繞着刺骨的寒氣,“爲什麼殺蕭貴妃?”
陡然,驚電一閃而過,驚雷於天際炸響,似要撕裂大地,撕裂整個人間。
巨大的聲響令所有人劇烈地一震,嚇了一大跳。
慕容裳下巴微擡,引頸冷傲道:“因爲她該死。”
“如何該死?”慕容辭疾言厲色道,“即便她該死,你也不能私設刑堂!”
“她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可是她不守婦道,紅杏出牆,愛慕御王,並且勾引御王,不知廉恥。像她這種淫賤之人,臣妹要爲父皇懲治她!”慕容裳的嗓音幹嘶暗啞,眼裡燃燒着憤怒的烈焰。
喬妃一愣,蕭貴妃勾引御王?
慕容彧劍眉微壓,忽然想起與蕭貴妃決裂那夜,他察覺附近有動靜,不過事後鬼影說那人輕功不俗,發出動靜之後便迅速逃竄,眨眼之間就沒影了。
想必那個偷窺之人便是昭華公主的近身宮女元秀。
“王爺,像蕭貴妃這種心術不正、淫賤無恥的賤人就該送她去陰曹地府,王爺不覺得本宮做得很對嗎?”慕容裳如畫如玉般的眉目佈滿了駭人的狠戾殺氣,平日裡那個美豔溫婉、端莊大方的昭華公主,如今變成一個雙手沾滿鮮血、陰戾狂亂的殺人女魔頭,令人頭皮發麻,“王爺,當蕭貴妃在你面前搔首弄姿,或是碰觸你的衣袍、肢體,或是你聽到她那淫蕩的聲音,你不覺得格外的噁心嗎?”
“裳兒,你糊塗啊,殺人要償命……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母妃教你的那些道理,你都忘了嗎?”喬妃瀕臨崩潰,絕望攫住她,潰亂擊敗她,讓她六神無主、倉惶無措,女兒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她嘶啞地喊,“裳兒,你跪下!”
“此乃本王的私事,無需公主爲本王做主。”慕容彧冷冽道。
“皇妹,無論蕭貴妃做了什麼,犯下什麼罪,自有父皇處置她。”其實慕容辭明白,昭華對慕容彧太過癡心,以至於失去了常性,無法容忍蕭貴妃勾引、靠近他,“趙青松,夏曉露主僕,林舒,他們都被你欺騙、戲耍,是慘遭你拋棄的可憐人,你不再見他們便是,爲什麼還要殺死他們?”
“殿下,公主沒有做錯什麼。”元秀忽的跪下,急急地辯解,“公主雖然憎恨蕭貴妃,但沒有想過要殺蕭貴妃,是奴婢自作主張,把蕭貴妃劫走,再佈局殺她。還有趙青松他們,雖然公主欺騙他們的感情有錯,但僅此而已,公主沒有指使奴婢殺人。是他們死纏爛打,纏着公主不放,還揚言要把公主押去官府。奴婢忍無可忍,一怒之下就殺了他們。是奴婢犯下死罪,殿下,王爺,奴婢願受任何懲處,毫無怨言。”
“對!本宮沒有殺人,也沒有指使元秀殺人,是她爲保護本宮安全,替本宮不值才殺死那些人的。”
慕容裳死死地盯着她,忽然清醒過來,佈滿了厲色的美眸好像會說話。
她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爲今之計只有棄車保帥。
又一記驚雷炸響,比方纔的還要驚天動地,似要開天闢地,人間所有凡人都要遭殃似的。
大殿閃過一道銀白的閃電,所有人重重地一震,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緊接着,暴雨傾瀉而下,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地擊打在琉璃瓦,聲音很大。
殿外狂風大作,雷雨傾盆,好似老天爺要懲戒犯錯的凡人。
慕容裳的眼裡閃過一抹懼色,轉瞬即逝。
她忽然跪下,晶瑩的淚珠滾落,滑過玉白的面龐,她拉着慕容辭的袍角,卑微悲切地哀求:“太子哥哥,臣妹是怨恨那些人,憎恨蕭貴妃,但臣妹沒有殺人之心,是元秀自作主張,一而再再而三地殺人……”她轉向慕容彧,悽切哀傷、楚楚可憐地祈求,“王爺,本宮對天發誓,沒有殺人之心,求王爺明察……”
喬妃愣愣地站在一旁,淚眼迷離而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元秀哀切、決絕道:“殿下,王爺,奴婢犯下死罪,罪不容赦。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奴婢這就償還給那些冤死的死者。”
說罷,她迅猛地衝向一旁的書案,琴若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阻止她自盡。
慕容辭冰寒道:“你殺了那麼多人,理法難容,罪當斬首示衆,自盡豈不是便宜了你?”
沈知言遲疑道:“殿下,那公主……”
她看向慕容彧,希望他做出裁決。
這個揪心的難題,她不想做決定。
誰都瞧得出來,昭華公主是主謀,指使元秀去殺人,然而,元秀攬了所有罪……
喬妃猛地跪下,聲淚俱下地說道:“王爺,殿下,是本宮教女無方,是本宮的錯……裳兒年紀還小,心性頑劣走了歪路,欺騙那麼多人以至於讓那些人無辜冤死……元秀殺了人,裳兒對宮人疏於管教,是縱奴行兇,是失察,本宮願受任何懲處,代裳兒受罰……”
“喬妃,你不必如此。”喬妃的悲痛與害怕,慕容辭感同身受。
“昭華公主頑劣驕橫,行騙戲耍他人,心術不正,縱奴行兇,致使四名死者冤死,着褫奪公主封號,無報備不得出驚鴻殿半步。”慕容彧語聲寒沉,擲地有聲。
慕容裳聞言,緊繃的身軀暗暗鬆懈下來。
喬妃登時腿軟地坐在地上,面上漫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
而元秀,下場自然是斬首示衆。
衆人離去,慕容辭留下來。
“想問就問吧。”慕容彧走到她面前,似笑非笑。
“爲什麼不判處皇妹斬首?”對於這種判處,她不知該喜還是該悲,心裡百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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