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辭看着百里惠妃,心裡有一點點的同情,然而,殺人就是殺人,國法難容。
百里惠妃跪在西秦國皇帝腳邊,哀切悲痛地飲泣,淚水模糊了眼,那麼卑微地祈求他的憐憫與寬恕。
宇文瑤輕輕嘆氣,低聲道:“皇兄,惠妃娘娘似乎也挺可憐的。”
宇文戰天看她一眼,示意她別亂說話。
“陛下,臣妾在太尉府的這些年,九死一生,如履薄冰。倘若臣妾的運氣差一點,就被百里家那對兄妹害死了。”百里惠妃卑微地乞憐,嚶嚶地哭着,聲音嘶啞,與方纔癲狂的模樣大相徑庭,“香蕊那小賤人妒忌臣妾比她美,這些年千方百計地要整死臣妾……百里夫人也是,爲了她的寶貝女兒的前程與姻緣,她數次謀害臣妾……若非臣妾得上蒼庇佑,早已死在太尉府,後來又如何與陛下相遇,侍奉陛下左右……陛下,臣妾罪該萬死,可是臣妾實在不能不報仇,爲生母報仇,爲自己報仇……”
“百里愛卿,你是怎麼當父親的?府裡發生這種腌臢事,你一點兒也不知曉嗎?”西秦國皇帝怒問。
“老臣……忙於公務,很少過問後院之事。老臣慚愧。”百里太尉心裡惱恨,但心裡明白,女兒利用以往的悽慘經歷來博得陛下的憐憫。
“陛下,惠妃的遭遇着實可憐,可是她畢竟殺了人,法理難容。”西秦國皇后憂心忡忡道,“這樁命案已經鬧得朝野皆知,若陛下徇私包庇,那如何對百里家、文武大臣交代?這是敗壞綱紀、踐踏國法呀。”
百里惠妃一動不動,冰雕美人似的,只是那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不停地掉落。
西秦國皇帝十分爲難,問道:“太子,你有何高見?”
宇文戰天猜到幾分父皇的心思,既想保住百里惠妃一命,又不想敗壞綱紀、國法,於是道:“父皇,兒臣愚見,先把惠妃娘娘禁足合歡殿。此案還有幾個疑點尚未查明,不如待查明所有疑點再行處置。再者,惠妃娘娘懷有皇嗣,若要處置,也是要等惠妃娘娘誕下孩兒後再處置。”
這的確是燙手的山芋,接得不好會無端惹怒父皇。
這回答,西秦國皇帝相當的滿意,他對百里惠妃溫柔道:“你先在合歡殿好好養胎,朕會妥善安置你。”
皇后眸光冰寒,手慢慢攥緊,想不到三條人命還不能讓百里惠妃失寵。
“臣妾謝陛下隆恩。”百里惠妃啞聲道。
“扶惠妃回寢殿歇息。”他吩咐綠竹。
綠竹過來,攙扶起百里惠妃往內寢走去。
慕容辭眉心微顰,若有所思的樣兒好似這兒的人與事跟她毫無關係。
命案查清了,西秦國皇帝、皇后起身離去,衆人恭送。
在他們正要踏出大殿之際,慕容辭忽然道:“且慢!”
他們忽然止步,宇文戰天、宇文瑤和百里太尉驚詫地看她,她想做什麼?
“此案還沒查清,還請陛下、皇后娘娘上座。”慕容辭恭敬道。
“不是都查清了嗎?”西秦國皇后十分不解。
“那就再聽聽他想說什麼吧。”西秦國皇帝走回主座,心存僥倖,希望能爲寵愛的百里惠妃脫罪。
“你還有發現?”宇文戰天悄聲問道。
慕容辭不理會她,對宇文瑤道;“公主,請您把百里惠妃扶出來。”
宇文瑤的好奇心滿滿的,因此很樂意做這件事,把百里惠妃攙扶出來。
慕容辭走到百里惠妃面前,道:“惠妃娘娘,請您伸出手。”
百里惠妃不哭了,面上猶有淚痕,漆黑的眸子無神地睜着,眼珠子都不動一下,形容有點呆滯。
衆人驚奇,爲什麼她沒有迴應、好似沒聽見?才一會兒功夫,她怎麼變成這樣了?
慕容辭拉出她的右手,順手拔出她髮髻上的金簪,用力地劃破她的中指。瑩白的指尖立即冒出鮮紅的血珠,慕容辭用力地摁,擠出更多的血,而她一直呆呆的,沒有掙扎,也沒有半點反應。
衆人驚呼。
西秦國皇帝緊張地站起身,怒喝:“你好大的膽子!你做什麼?”
“父皇息怒。她這麼做,必定有其用意。”宇文戰天連忙解釋,其實他也不知她爲什麼突然這樣做。
“陛下,方纔小人傷了惠妃娘娘,而她不覺得疼,也沒有半點反應,只是眼珠稍微動了動,陛下不覺得奇怪嗎?”慕容辭揚聲問道,自然的,讓惠妃娘娘中指出血也是讓她清醒。
西秦國皇帝看向愛妃,的確,她爲什麼半點反應都沒?
百里太尉催促道:“你不要賣關子,速速道來。”
這時,百里惠妃猛地回神,好像三魂七魄都歸位了。她看看衆人,又看看自己的手指,滿目驚詫,“本宮的手怎麼流血了?”
對於她這話、這神色,衆人更是吃驚加疑惑。
“娘娘,方纔你認了罪,殺害你母親、二妹和兄長,你還記得嗎?”慕容辭清冷地問。
“啊?本宮認罪?本宮何時認罪的?”百里惠妃的雙眸驀然睜大,堅決地否認,“本宮沒有殺害母親、兄長和二妹,你爲什麼這麼說?”
聞言,衆人面面相覷,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纔她認罪、癲狂的模樣,大家看得一清二楚,豈容她輕易地否認?
宇文瑤覺得這事越來越神奇了,“惠妃娘娘,方纔你真的認罪了,殺死了至親,父皇也親眼目睹呢。你不會這麼快就忘得一乾二淨吧。”
西秦國皇后抓住機會,嚴厲道:“惠妃,你不要仗着陛下寵愛你,仗着懷着皇嗣,就可以出爾反爾、顛三倒四!殺人填命乃天經地義,不容你抵賴!”
西秦國皇帝有點不悅,皺眉問道:“愛妃,你真的不記得了?”
百里惠妃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跪下悽惶道:“陛下,臣妾真的沒有殺人……臣妾怎麼會認罪呢?臣妾絕沒有殺人呀……”
宇文戰天問慕容辭道:“你知道是怎麼回事?”
百里太尉也是一臉的懵圈,“是不是你在惠妃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慕容辭眼波流轉,神采飛揚,“最初惠妃娘娘否認殺人,像現在這般堅決地說沒有殺人,陛下、皇后娘娘,諸位可還記得?”
衆人點頭。
“方纔,惠妃娘娘忽然之間改口認罪,並且狀如癲狂,形如瘋婦。”她的目光無意地瞟向一人,森冷至極,“那是因爲,惠妃娘娘的心神被人控制了。”
“被誰控制?”宇文戰天又驚奇又佩服,她竟然察覺到所有人都沒有發覺的事!
“你快說呀。”百里太尉心急地催促。
百里惠妃既震驚又慌懼,自己被人無聲無息地控制了心神,太可怕了!
慕容辭猛地拉住綠竹的手,將她拉到中央,冷厲道:“控制惠妃娘娘心神的人,是她!”
百里惠妃不敢相信地瞪着她,怎麼可能?綠竹對自己一向忠心耿耿呀。
綠竹跪地,一副驚慌失措、委屈無辜的模樣,“陛下,娘娘,奴婢冤枉呀,奴婢對娘娘忠心耿耿,怎麼可能害娘娘?”
慕容辭流光霽月道:“綠竹應該是兇手。”
衆人又是大吃一驚。
“賤婢,你最好如實招來,否則大刑伺候!”西秦國皇帝巴不得兇手是旁人,語聲嚴厲至極。
“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伺候娘娘兩年,忠心不二,怎麼可能害娘娘和娘娘的家人?”綠竹悽慘地哭着,伏身在地。
“她一個宮女,跟百里家無冤無仇的,怎麼會害百里家的人?”宇文瑤扶着百里惠妃坐下。
“公主說的在理,奴婢沒有害人……奴婢縱有千百個膽子也不敢殺人吶……”綠竹驚懼地哭道。
“娘娘,蜜蘭香是從哪裡來的?”慕容辭問百里惠妃。
“是綠竹給本宮的。綠竹擅制香,製出來的香香氣獨特,令人愛不釋手。”百里惠妃溫婉道,不知道對方爲什麼問這個問題。
“娘娘,你爲什麼冤枉奴婢?明明是娘娘你要奴婢偷偷制香的,說這香有大用處。娘娘,奴婢對你忠心可鑑,你不能害奴婢啊……”綠竹又是大哭,淚流滿面懇求西秦國皇后,“皇后娘娘,您是後宮之主,您要爲奴婢做主呀……”
這一人一個說辭,還真是難以分辨。
百里惠妃震驚於近身宮女的說辭,氣得怒火上臉,秀眉緊蹙,“枉本宮這般信任你!你竟然這樣陷害本宮……”
西秦國皇帝連忙勸道:“愛妃,你懷有身孕,不要爲這賤婢動怒、動了胎氣。”
宇文戰天冷冷道:“綠竹擅制香,製出與衆不同的香獻給惠妃娘娘,惠妃娘娘再贈予百里夫人、百里香蕊,如此一來,綠竹便可控制她們的心神,繼而將她們殺害,佈局成她們被烏鴉攻擊啄死的意外假象。她收買太尉府的丫頭,在百里靖的衣袍做手腳,佈局成飲酒過度而暴斃的意外假象。如此殺人手法,的確高明。”
慕容辭接着道:“綠竹同樣控制了惠妃娘娘,因爲惠妃娘娘也用過那香。她殺了人,知道這命案的真相快瞞不住了,於是決定讓惠妃娘娘成爲替死鬼,代她認罪伏法。”
“賤婢,還不如實招來?”西秦國皇帝厲聲呵斥,滿面怒容。
“這一切都是你的推測,可有證據?”綠竹不再求饒,比方纔冷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