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161章 置身事外

太子看著胤禎,一副爲他好的模樣:「有句話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 十分聰明使七分, 且留三分給兒孫。」

「……」胤禎張了張嘴,「書房裡沒外人, 我也不會到處說——」

太子打斷他的話:「你確定你不會到處說?」

「我又不是傻子。」胤禎脫口道,「這裡就咱倆, 我才把心裡話說出來。」

太子:「你是不傻,特別聰明。趕明兒幾杯黃湯下肚, 還能管住你這張嘴?」

胤禎語塞。

太子睨了他一眼:「你剛說誰跟赫舍裡一族的人交往甚密?」

「瑪爾琿的幾個堂侄子。」胤禎把他查到的東西全部攤開, 「瑪爾琿大概知道您不喜歡他, 這幾年比以前收斂多了。他惹出的事都是早些年的, 如今再翻出來就顯得過於刻意, 所以我才只查他們家的小輩。」

太子坐直看了看:「欺凌百姓,強搶民女,賭錢鬥毆?你沒查錯?」

「二哥爲何這樣問?」胤禎不解。

太子拿著扇子指了指攤在案几上的紙:「他們都是宗室子弟。」

「看來您對宗室子弟誤解頗深吶。」胤禎嘆息道。

太子:「孤是知道八旗子弟近年來越發驕奢淫逸, 但是宗室跟八旗子弟不同。」

「沒什麼不同。」胤禎道,「八旗子弟包括宗室。這幾個還算是好的,起碼能文能武,不至於一無是處。更多的是遊手好閒, 混吃等死。」

太子微微頷首,贊同胤禎的話, 「這一點孤知道, 你四哥安置窮困潦倒的八旗兵丁的時候跟孤說起過, 孤本以爲宗室會好上許多。」

「宗室比其他人更猖狂。」胤禎道, 「他們整天無所事事,仗著家中長輩地位顯赫,還喜歡惹事生非。聽說有些去海上謀出路,到海上待幾天就鬧著要回來。回來後繼續鬥鶏走狗,攪得京城百姓見著他們都繞道走。」

太子:「你四哥說把他們趕出關外——」

「這個主意好啊。」胤禎眼中一亮,話說出來頓時意識到,「不對,四哥什麼時候說的?」

太子:「跟孤閒聊的時候。這事在汗阿瑪那裡行不通,你就別多想了。」

「你問過汗阿瑪?」胤禎問。

太子看他一眼:「你瞭解汗阿瑪還是孤瞭解汗阿瑪?」

胤禎呼吸一窒,大著膽子瞪他一眼:「這幾個人怎麼辦?」

「使人把東西交給宗人府。」太子道,「自會有人耐不住火上澆油。」

胤禎:「二哥的想法極好,可是誰敢接這個?」

「交給戴鐸。」太子道,戴鐸以前在翰林院,孤叫你查安親王一脈時跟汗阿瑪說過,把戴鐸調往都察院。汗阿瑪知道張家兄弟跟戴鐸關係好,張家兄弟是孤的人,汗阿瑪猜到戴鐸是孤的人,想一下就同意了。」

胤禎大喜:「汗阿瑪允許你提攜自己的人?」

「一個巡查御史,又不是左都御史或者右都御史,汗阿瑪不會在意。」太子道,「記得跟戴鐸說明年再彈劾安親王一脈。」

胤禎嘆了一口氣:「您真是好耐性。」

「半年而已。」太子道,「日子快得很。」

康熙四十五年,元宵節的花燈還沒收起來,戴鐸就在早朝之上彈劾瑪爾琿兄弟縱容家中小輩欺男霸女,狎妓招伶,且證據確鑿。

戴鐸的話音落下,康熙看向張廷玉。

張廷玉一臉不解,正偷偷瞟戴鐸,他怎麼回事?

康熙看到張廷玉的表情,轉向太子,只見太子微微低著頭,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隨即轉向稍稍靠後的胤祀。

八貝勒胤祀非常吃驚,盯著戴鐸。

四貝勒胤禛很是困惑,戴鐸是太子的人怎麼會衝胤祀下手,難道是太子授意的?老八何時得罪的太子?

康熙看清楚一衆兒子的表情,心裡有譜便命宗人府徹查戴鐸所奏之事。

下朝後,康熙衝太子招招手。太子跟著康熙去乾清宮。八貝勒胤祀被一衆兄弟圍住,直郡王胤禔率先開口:「你怎麼得罪老二了?」

「大哥,你要喊他太子。」胤禩提醒道。

胤禔怒其不爭:「他都這樣對你,你還當他是太子?!」

「我不當他是太子,二哥也是太子。」胤祀道,「咱們兄弟十幾人,太子二哥不會無緣無故只跟我一人過不去,我信他。」

胤禛:「我也信太子不是針對八弟。」

「朝野內外都知道戴鐸是太子的人,你們信他,剛纔的事怎麼解釋?」胤禔問。

十一皇子道:「話不是這麼說的。大哥,戴鐸上奏的是瑪爾琿兄弟,不是八哥本人。也許瑪爾琿兄弟在咱們不知道的時候惹過太子,您這樣說可就挑撥之嫌。」

「瑪爾琿是八弟妹的舅舅,彈劾他們兄弟跟參奏八弟有什麼區別?」胤禔盯著十一皇子問。

十一皇子輕笑:「瑪爾琿的額娘和八嫂的外祖母不是一個人,中間隔一層,跟直接彈劾八哥差遠了。」

「太子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胤禔問。

十一道:「就事論事。八哥在這裡瞎猜,不如回家叫八嫂去一趟安親王府。」

「十一弟說的在理。」胤禛道,「八弟,先回去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康熙也在問:「太子,跟朕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事實都在戴鐸的奏摺裡。」太子指著案几上的摺子。

康熙冷笑:「保成,你是朕看大的,你覺得這話朕信嗎?」

「汗阿瑪不信兒臣也沒辦法。」太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康熙氣得牙癢癢,抄起奏摺就砸他。

太子一動不動。

啪嗒!

奏摺散落一地。

康熙呼吸緊促,脫口而出:「怎麼不躲?!」

「兒臣不敢!」太子拱手道。

康熙看到太子臉上有兩條紅印子,怒氣驟然消失,揉了揉額角:「瑪爾琿怎麼得罪你了?」

「瑪爾琿沒得罪兒臣。」太子道,「只是他額娘故意把八弟妹養得不能生,兒臣看到八弟膝下荒涼,心裡不太舒服。」

康熙不大明白:「老八的福晉不孕不是因爲身體不好?」

「八弟妹的身體看起來很好,但內裡有病。」太子道,「兒臣聽太子妃說過幾句,安親王福晉若是用點心,八弟的嫡子如今都該進上書房了。」

康熙蹙眉:「太子妃還說什麼?」

「太子妃還說一句玩笑話,跟誰家有仇就教壞閨女嫁給他兒子。」太子道,「安親王府自然不敢這樣做,可八弟妹不是安親王福晉的親外孫女,安親王福晉肯定不會像石家太太教太子妃那般用心。」

康熙看了看他:「保成,朝廷上的事牽扯到婦人身上,可不是大丈夫所爲。」

「八弟對兒臣甚是恭敬。」太子道,「兒臣跟他說在陝北買地,他在陝北種上四百畝阿月渾子,趕明兒掛果,賺得錢可能比他一年俸祿還多。兒臣年前對他這麼好,沒理由年後跟他過不去。」

康熙盯著他:「真是爲了給安親王府一個教訓?」

「兒臣如果針對瑪爾琿,就不會命戴鐸參他縱然家中小輩,而是直接彈劾他本人。」太子本來沒想往安親王福晉身上推。有一日和石舜華閒聊的時候,石舜華提醒太子,太子才決定用安親王福晉應付康熙,「安親王福晉姓赫舍裡。」

康熙不禁重複:「赫舍裡?索尼的閨女?」

太子點了點頭。

康熙張口結舌:「你,你等著索額圖上門找你吧。」

「兒臣不宣他,他進不來。」太子一點也不擔心,「格爾芬兄弟幾個跟瑪爾琿兄弟關係一般般,不會替他們出頭。」

康熙像第一次認識太子:「保成,這些都是跟誰學的?朕記得朕沒教過你啊。」

「跟弟弟們學的。」太子很想說太子妃,「汗阿瑪,您不用爲兒臣擔心,即便瑪爾琿真求到索額圖府上,格爾芬替他阿瑪傳話,兒臣也可不見。」

康熙盯著太子,見他不像開玩笑,說起躲索額圖還頗爲自得,無力地擺擺手:「去把弘晅叫來。」

「汗阿瑪怎麼說?」石舜華見著就問。

太子挑眉:「汗阿瑪那邊沒事,安親王府怎麼也得脫一層皮。瑪爾琿兄弟要是能從郡王降到貝勒,騰出一處宅子,九妹的公主府就不用愁了。」

石舜華:「要不要我給大哥寫封信添把火?」

「沒必要。」太子道,「當年安親王支持皇瑪法變革,得罪很多人,那些人就夠他們一家受的。對了,弘晅呢?」

石舜華:在書房裡。」說著話到書房把拿著毛筆亂畫的小兒子扔給太子。

太子帶著弘晅去乾清宮,康熙盯著他背書寫字,太子坐在一旁仿康熙的筆跡批閱奏摺。

戴鐸列舉的事不是無的放矢,他說證據也確實有證據。而安親王一脈的小輩犯的事,對八旗子弟來說不算什麼事。可真追究起來,隨便一起都夠他們蹲三五年獄。

瑪爾琿沒上早朝,等他知道戴鐸彈劾他兄弟放任家族子弟惹事生非,那幾人已被宗人府拘走。

正如胤禔所說,朝野內外皆知戴鐸和太子走得近,瑪爾琿也想到戴鐸一個小小的巡查御史敢動郡王是太子授意。於是,瑪爾琿直接去拜會索額圖,請索額圖出面問問太子想要個什麼結果。

索額圖一介白身,沒有康熙口諭,領侍衛內大臣也不敢放他進去。不得已,索額圖只能讓他兒子格爾芬帶話。

格爾芬人到東宮,求見太子。晉江開門道:「殿下在乾清宮。」

「晉公公知不知道太子爺什麼時候能回來?」格爾芬問。

晉江得了石舜華吩咐:「皇上把所有事都交給太子殿下,殿下很忙,怎麼也得天黑用晚膳的時候吧。」

天黑後格爾芬身爲一等侍衛也不能在東宮這邊逗留,要麼出宮,要麼回到他的位子上值夜。又不敢直接去乾清宮找人,格爾芬只能回去。

連著三天沒見著太子,格爾芬明白太子故意躲他。得到這個結果,格爾芬哭笑不得,堂堂太子殿下躲他一個侍衛?

索額圖和他的兒子都見不到太子,瑪爾琿只能去石家找傅達理和慶德兄弟。

傅達理見瑪爾琿神色焦急,還帶著重禮過來,十分不解:「你們家的事我聽說了,幾個小輩犯事,何至於此?」

「那你也應該聽說此事是太子授意戴鐸做的?」瑪爾琿道,「我來不是請你代我向太子求情,而是想拜託你幫我問問太子妃,是不是那幾個小子衝撞了殿下。」

傅達理想一下:「可以。不過,東西你帶回去。否則,我不會幫你。」

瑪爾琿知道石家不缺錢,嘆了一口氣,也沒多坐,帶著東西就回去了。

回到府上,聽到一陣哭聲,瑪爾琿心中一凜,連忙問家人:「出什麼事了?」

「十九爺被宗人府帶走了。」門房開口說。

瑪爾琿踉蹌了一下,險些暈倒:「因爲什麼?」

「說是因爲一個在勾欄院唱曲的。」門房道,「夫人說朝廷有令,夥衆開窯誘取婦人子女,爲首照光棍例斬決,爲從發黑龍江等處給披甲人爲奴。老夫人聽夫人說完暈了過去。醒來後一直哭,快半個時辰了。」

瑪爾琿嘆氣:「她多什麼嘴啊。」

「不是夫人多嘴。」門房道,「老夫人聽到宗人府說因爲戲子抓十九爺,就說太子,太子殿下針對咱們家。一個下九流的,死了就死了。夫人才跟老夫人說,沒人追究的話事不大,一旦追究起來,事很大。」

石舜華接到他大哥的來信,沒有跟太子說,而是叫來晉江:「立刻去雜貨店通知碧水的人,盯著瑪爾琿兄弟和八貝勒府。」

「八爺?」晉江詫異,「他怎麼了?」

石舜華:「先別問這麼多,先盯著他那邊。」

「奴才遵命。」晉江出去後,石舜華纔給傅達理去信。

傅達理看完信,燒掉之後,就命家人去請瑪爾琿。

瑪爾琿被老孃哭得腦門疼,一看石家來人,帽子都沒戴就過來了。

正月的天還狠冷,傅達理見他的鼻子凍得通紅,親自給他倒杯熱茶:「你的那幾個侄子沒得罪太子,只是太過張狂傳到太子耳朵裡,太子才命戴鐸奏稟皇上,給他們一個教訓。」

「就因爲這個?」瑪爾琿不信。

傅達理:「還牽扯到赫舍裡家的幾個小子。如今朝野內外都知道皇上放權給太子,因爲這一點赫舍裡家的幾個小子行事越發猖狂,有人甚至在外自稱皇舅,太子很不高興,便想收拾赫舍裡家的小子,你家那幾個大概是順帶的。」

瑪爾琿這幾天只顧得撈自家人,傅達理這麼一說,突然想到昨兒宗人府把他弟弟抓走,還抓了幾個人,好像就是赫舍裡家的:「我弟弟也是被他們連累的?」

「據我所知,告發你弟弟的另有其人。」傅達理幷不知道是誰,石舜華給他的信中寫著太子只授意戴鐸上奏,餘下發生的事跟東宮沒關係,「你再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瑪爾琿經他提醒,意識到這幾日發生的事很像有人在後面推波助瀾,如果是太子,他沒必要這麼拐外抹角:「多謝!」

「客氣了。」傅達理親自把瑪爾琿送出去,就命大管家把沒出五服的石家人全部喊過來,不拘男女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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