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陽奉陰違
弘晅張了張嘴:「那, 那咋辦啊?」
「找你幾個哥哥幫忙。」石舜華說。
「對呀,我咋沒想到呢。」小孩懊惱, 「額娘好厲害啊。皇瑪法再嚇唬我,我就去找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
石舜華看兩個大兒子一眼, 見他們微微皺眉, 若有所思的樣子,便沒出言打擾, 而是把小兒子拉到身邊:「我聽你三哥說, 你一路上非常不聽話。走之前我怎麼跟你說的?」
「我不想跟皇瑪法去江南。」小孩癟癟嘴, 「是你要我去的。」
石舜華不解:「當時跟你說的時候, 你不是挺高興嗎?」
「剛開始是挺高興, 在路上待幾天不見你和阿瑪險些哭鼻子。」弘晏道, 「誰跟他說話都愛答不理。要不說您跟我說,不聽話儘管揍他,他能上天。」
小孩轉向弘晏:「我纔沒有。」
「嗯, 你是沒上天, 皇瑪法險些被你氣上天。」弘晏瞥他一眼, 繼續跟石舜華說,「我跟他說好幾次皇瑪法是長輩, 說話不能太直接,要給皇瑪法留些面子,他就是不聽。得虧皇瑪法不跟他計較, 要是跟他計較, 腿都給他打斷了。」
石舜華捏了捏兒子的小臉:「你們那麼多兄弟, 皇瑪法最疼你,爲什麼不想和皇瑪法在一塊?」
「皇瑪法對阿瑪不好。」小孩脫口而出。
石舜華頗爲意外的挑了挑眉:「乾清宮有什麼好東西都往咱們這邊送,這樣還不好,怎麼才叫好?」
「皇瑪法叫阿瑪幹活。」小孩掰著手指,悶悶道,「阿瑪天天干活。」
石舜華:「你阿瑪不幹活,皇瑪法就得做事,他就沒工夫教你讀書習字啊。這些你是知道的。」
「纔不是呢。」小孩哼一聲,「皇瑪法天天玩。」
石舜華看向兩個大兒子:「怎麼回事?」
「皇瑪法是天天玩。」弘晏不太好意思說,「在蘇州的時候,上午在虎丘,下午就乘車去太湖,在船上用過飯,陪坐的官員就叫來評彈,他都睡著了,還沒散呢。先前在杭州的時候差不多。後來拐到揚州,也差不多是這樣。而且,而且還有不少女人,兒子就碰到過一次。」
石舜華輕笑一聲,然後問:「只有這些?」
「纔不是呢。」小孩道,「有個人問皇瑪法,皇上,啥時候回去。皇瑪法說,不著急,再過些日子。」
石舜華好笑:「你皇瑪法是不是還說,有太子在京城,什麼時候回去都沒關係?」
小孩點了點頭:「額娘,別叫皇瑪法教我好不好?」
石舜華彎腰把他抱到腿上:「不知足的小鬼。你大伯和三叔家的哥哥們見你們皇瑪法一面都高興得不得了,只有你,親自教你還嫌棄這嫌棄那。你這小懶貨,也不怕折壽。」
「叫阿瑪教我啊。」弘晅摟著石舜華的脖子,撒嬌道,「額娘,我聽阿瑪的話。」
石舜華真不想說:「你敢不聽你阿瑪的話嗎?」
小孩噎了一下,拿頭撞石舜華的肩膀:「我不喜歡額娘了。」
「不喜歡我別膩歪在我懷裡。」石舜華作勢鬆開他。小孩緊緊抱住石舜華的脖子。
石舜華無語又好笑:「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人家就不想去皇瑪法那邊麼。」小孩哼哼唧唧道,「天天叫阿瑪幹活,他自個天天玩。」
石舜華笑道:「你皇瑪法沒日沒夜做了四十四年,兒子長大了,終於能鬆快幾天,孫子不願意叫他休息,這可是大不孝啊。」
「額娘不說我都沒意識到。」弘曜驚訝,「皇瑪法五十有二了。」
石舜華:「可不是麼。擱在普通人家,正是含飴弄孫的年齡。」
「額娘說啥?」小孩沒聽明白。
石舜華解釋道:「你皇瑪法年齡很大了,不能再幹活,只能領著你到處玩。」
「纔不是呢。」小孩撇撇嘴,「張大人說汗阿瑪龍馬精神。我問過嬤嬤,嬤嬤說龍馬精神就是很厲害的意思。」
石舜華看向弘晏:「哪個張大人?」
「河道總督張鵬翮。」弘晏道,「皇瑪法見張大人時,我們仨都在。皇瑪法說這次南巡可能是最後一次,張大人說的這句。」
石舜華問:「你阿瑪說過的那個大清廉吏張鵬翮?」
「是的。」弘晏道,「我原本以爲是個挺迂腐的人,沒想到一點也不清高古板。」
石舜華:「這纔是真正的能吏。像早年的劉不語,看起來正直清廉,敢於直諫,實則沽名釣譽的僞君子罷了。」
「我們聽八叔說過劉不語。」弘晏道,「八叔說劉不語被查,是額娘您在後面推波助瀾?」
石舜華笑道;「沒有的事。他們一貫喜歡往我身上想。弘晅,你不想阿瑪幫皇瑪法做事,等你阿瑪像皇瑪法這麼大年齡,你是不是也不幫你阿瑪做事?」
「我會幫阿瑪的。」小孩想也沒想。
石舜華又問:「你在京城做事,我和你阿瑪出去玩,你也不生氣?」
「不生氣。」小孩脫口而出。
石舜華:「所以你更沒理由阻止了啊。你是你阿瑪的兒子,你阿瑪也是他阿瑪的兒子。」
「我,我不討厭他了。」小孩想了一會兒才決定下來。
石舜華好笑:「真是爲難你了。」
「不討厭誰?」太子看到小兒子很是認真的樣子,「跟誰鬧彆扭了?」
石舜華:「和你阿瑪。」隨即把小孩剛纔說的話講給太子聽,然後又遞給他一張紙,「汗阿瑪說,以後都不帶弘晅出去。要是再忍不住帶他出去,弘晅叫他做什麼他做什麼。」
「這小子還給記下了。」太子好笑,「你可真是個小心眼。弘晏、弘曜,帶弟弟妹妹出去玩會兒,我和你額娘商量點事。」說著話把膩歪在石舜華懷裡的小孩抱下來。
石舜華看著太子阿鼓和阿阮全趕出去,小聲問:「出什麼事了?」
「孤先前聽到個流言,本來以爲是假的,後來派人去查,才確定確有其事。」太子道,「羅馬的教化王頒佈幾個規定,所有在大清的天主教徒一律不得拜祭孔子,甚至在旁邊觀看拜祭典禮都不行。
「還有一條是大清的天主教徒不得祭拜自己的祖先,掃墓上墳也不行。孤把這事說給汗阿瑪聽,汗阿瑪不信,要派人去羅馬問個清楚。俄人那邊的事還沒弄清楚,汗阿瑪非要派人出海,孤說得口乾舌燥都沒勸下來。」
石舜華:「爺其實心裡已有主意了吧?」
「你怎麼看出來的?」太子很意外。
石舜華:「爺幷不是很著急啊。」
「羅馬的教化王遠在羅馬,而且又不是羅馬的皇。」太子道,「咱們大清信那個天主教的人就算祭拜孔子,祭拜自己的祖先,他也不知道。即便有一日羅馬的教化王來了,把他丟在海里,羅馬的國王也不能拿咱們怎麼著,真沒必要派人過去問個清楚。」
石舜華問:「如果汗阿瑪執意派人過去呢?」
「孤是這麼想的,南海那邊島嶼衆多,叫他們在那邊待個一年半載或者三年五載的再回來。」太子道。
石舜華頗爲意外:「回來怎麼說?」
「羅馬的教化王對他們很是無理,險些沒能回來。」太子道,「汗阿瑪若是不信,大不了再找幾個人教會他們洋文。」
石舜華不禁扶額:「爺,您這是陽奉陰違,一旦被查出來就是欺君之罪。」
「孤身上已經背一條欺君之罪。」太子指著石舜華的臉,「蝨多不癢,不差這一條。」
石舜華:「隨便你。」
「孤還沒說完。」太子道,「你莊子上那麼多洋人,肯定也有天主教徒,孤擔心回去之後就不再回來。所以就想把他們當成大清的子民,給他們田地,讓他們把這裡當成家,西洋那邊就像你們女人的孃家。」
石舜華搖頭:「這麼大的事別跟妾身商議,汗阿瑪那邊如果同意了,妾身沒有任何意見。洋人回去把西洋的東西帶回來,獲益的是金玉滿堂四家商號。」
「不不不,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歸你管了。」太子提醒道。
石舜華點頭:「那些洋人知道該跟誰交好,妾身不擔心他們以後會找別人。」
「既然這樣孤就向汗阿瑪稟報。」太子說著話,見石舜華再次點頭,便去乾清宮。
五月底,康熙派往羅馬的官員抵達天津衛,從天津衛坐船前往羅馬。然而,船隻到南海最南端的小島上停下來。
幾位官員和幾個同行的洋人十分詫異,便問船員怎麼不走了。話音落下沒多久,沒得到答案的幾人就看到島上多出一羣人,。
前往羅馬的官員面面相覷,不明白到底怎麼一會兒事。而他們也沒疑惑太久,船員就跟他們說,大清不禁止崇奉儒家的人信奉天主教,羅馬歸化王卻不準天主教徒崇奉儒家,還不準祭祖,實在是心胸狹隘,他們此去羅馬極有可能回不來。
太子殿下不想他們白白丟掉性命,便讓他們在島上過三五年再回去。隨後又跟他們說,島上這些人是在海上捕魚的八旗子弟,都是京城人士。
康熙指派去羅馬的官員的確不想去羅馬,上面有太子擔著,島上還都是自己人,幾人便同意住下。可是和他們同去羅馬的幾個洋人不樂意,非鬧著要去。
船員勸說無果就打算給太子去信,詢問太子該怎麼辦。然而,第二天早上,幾個洋人全部消失了。
幾名官員怕洋人出海去京城告密,一看人不見了,立馬命船員開船去追。在海上討生活的八旗子弟不得不說,那幾個洋人被他們扔海里餵魚了。
此話一出,幾個官員一陣後怕,而送他們過來的船員更是嚇得不輕,本來還想著偷偷回家看看,頓時不敢再說一句,主動把船交出來。
這羣八旗子弟見狀,笑了笑:「你們想去羅馬也行,我們不攔著你。」
「不不不,我們不去。」船員和幾名官員都知道太子是爲他們好。不知好歹的下場就會和那幾個給他們指路的洋人一樣,還不想死的一衆人老老實實待在島上,一待就是三年。
三年後回到京城,故意把自己弄成野人的幾人見著康熙就哭,大罵羅馬教化王目中無人。不忘告訴康熙,教化王就相當於大清的典儀官。
康熙一直以爲教化王在羅馬不是王,也相當於大清的親王。聽他派出去的人說只是羅馬的典儀官,頓時怒不可遏。要不是太子攔著,他得把所有信天主教的洋人驅逐出去。
不過,這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前往羅馬的一行人在南海安頓好,太子就盯著俄人那邊的動靜。
七月中,太子一家隨康熙前往暢春園避暑,沒過幾日,收到邊關傳來的消息,俄人越界殺人。
太子早已看出俄人不安分,對此一點也不意外,反倒是康熙因俄人背信棄義,不顧《尼布楚條約》而大發雷霆。
太子趁機向康熙提議,屯兵邊境。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遭到文臣和宗室強烈反對,不少武將也提議先由理藩院出面向尼布楚官員問個清楚。
「問不問結果都一樣。」正當太子準備再次向康熙諫言時,九皇子胤禟出列,「汗阿瑪,兒臣會俄文,兒臣想去邊關當面問個清楚。」
太子詫異:「九弟,你——」
「這事由理藩院致函,尼布楚那邊肯定推得乾乾淨淨。」胤禟道,「他們可以說邊關百姓喝醉了,才越過邊境,順手殺了大清的百姓。或者天黑沒看見,誤傷。
「最後再不痛不癢道個歉,咱們不接受道歉,反而顯得斤斤計較。接受道歉,這事就了了。可是這樣一來,他們下次還會這樣做。我到那邊也不跟他們廢話,殺人償命,他們下次就不敢了。」
康熙擺手:「別慌,先讓理藩院問問。」
「汗阿瑪,理藩院致函沒用的。」胤禟道,「兒臣學俄文的時候聽俄人說過,他們那邊的人善鬥,只有把他們打怕了,他們纔會服氣。致函譴責對他們來說不痛不癢。」
八貝勒胤祀出列:「汗阿瑪,兒臣也覺得理藩院致函沒多大用。兒臣願和九弟一同前往。」
「兒臣也願隨九哥一同前往尼布楚。」十三皇子胤祥跟著站出來。
太子後退兩步,回到他自己的位子上,想了想,瞥身後的胤禔一眼——找孤的麻煩都沒你積極,俄人欺負到家門口了,不見你出頭。慫貨!
胤禔腦袋裡翁一聲,兩步站出來:「汗阿瑪,兒臣願帶兵前往!」
康熙猛地擡起頭:「胤禔,你說什麼?」
胤禔瞬間清醒,身後傳來一聲嗤笑。
「噶爾臧和格日樂圖欺負三妹和五妹,您不過是往那邊增一點兵,你們就恨不得把三妹和五妹供起來。」胤禔道,「兒臣覺得這次大可學上次,屯兵邊關,嚇唬嚇唬俄人。」
胤祀看得很清楚,他的大哥是被二哥給激出來的,便說:「兒臣附議。」頓了頓,「也可當做是一次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