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士兵都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讓開了路。龍晨宣輕盈一躍,坐在了馬伕的身邊,馬伕手上僵繩拉啓, 車子快速得往慕府行去。
馬兒蹄子踏在地上的節奏, 伴隨上方銅鈴的搖曳, 宛如方纔那刻的廝殺沒有發生那般, 夕陽餘暉柔柔得撒在車身上, 駐足原地的人們看着馬車就此消失於轉角處,早已被持劍的晉王那股肅殺而驚了心神。
新月是被龍晨宣直接抱進閨房的,蘭兒與木槿見到臉色蒼白的新月, 都有些慌亂起來。
“她發熱了,你們先去打盆涼水來。”龍晨宣小心得將新月安置在牀榻上, 再將繡枕給她墊了墊身子, 她斜靠着。
然後坐在牀邊, 輕輕得拉起她的手腕,看見手上那處烙傷, 眉心蹙了一蹙。
新月見他神色異常,知曉應該是心疼她的傷口,卻頗感無奈。按理五公主是他的妹妹,可至今他卻一直陪在她身邊,甚至不惜違抗聖意, 心中越發不安, 卻還是故作輕鬆得問道:“晉王還會醫?”
他收回片刻的失神, 嗓音蘊了些許柔和, “嗯, 以前有學過一些,出門在外有些醫術的話比較方便。”
新月點點頭, 感慨自己身邊的人全都多才多藝,生活在古代,其實也和現代的繁重學業一樣,甚至更累更不容易。
待他號完脈,新月擡手拂好衣袖,望見他的眸光仍緊鎖於她,有些無奈,於是刻意露出一抹淺笑,淡淡得說道:“其實之前沒覺得哪裡不舒服,不過好像是虛弱了一些,竟然暈倒了。”她有些自嘲起來。
龍晨宣這才撇開目光,輕聲交代,“並無大礙,抓些藥調理調理就好,莫要再心事重重的。”
新月點點頭,話中的關切她感受得到,但卻也是更加沉重的負擔,思慮了一下,再次輕聲的問出:“剛纔你這樣行事,是否會讓皇上怪罪?”
龍晨宣知曉自己在這,她有些拘謹,心中亦是無奈,“我這就進宮去,今日這事並不單純,暫且避開這劫再說。”說完便將錦被爲她蓋好,然後轉身出了廂房。
他在一層書案上寫完方子,還耐心得吩咐木槿如何看護,忙碌一番後才匆匆離開瓊華小院。
龍軒聽到消息,立刻馬不停蹄得趕到慕府,竟然碰到了準備出府的龍晨宣。
他停下腳步,端肅得站在原地。
龍晨宣眸光也深邃得望了望,然後緩緩踱步至他的面前,“她休息了,先別去打擾,讓她睡一下。”
“月的事,晉王倒是費心了,本宮分外感激。”龍軒的語氣平緩,面上雖無半分慍色,言中所訴卻不乏告誡
龍晨宣淡淡得瞥了一眼,徑自說道:“她會遭遇這事,與你脫不了干係,你還是想着如何處理好眼前一切爲好。”
龍軒眉間微揚,眼梢一挑,徑自說道:“你的孿生兄弟一直潛伏京中,我雖曾在父皇面前允諾,不會輕易取他性命。倘若這事是他所爲,不單單爲了月兒,就說那已死的五妹,他都難辭其咎。”
龍晨宣沉凝了一下,淡淡迴應:“正因爲死的是五妹,此事對他沒有好處。”
龍軒依舊淺笑,兩人眼神深邃而富有意味,全然不像一對兄弟之間的碰面,“晉王還是替本宮傳達一下爲好,以前與薰國勾結,差點讓本宮在返回途中喪命,當時已看在父皇面上饒他性命,若再不安分……”
“目前本王的目的和你一樣,現在就要回宮,請旨徹查此事。”
“月是本宮的,五妹於本宮面前素來乖巧,請旨查辦之事還是本宮親自來吧。”說完不等龍晨宣反應,他已轉身往府外飛掠而去。
龍晨宣雖然比他慢了幾步,但是還是很快得朝皇宮方向躍去。
夜幕漸漸籠罩了大地。
新月一直臥牀休息,也許因爲憂心忡忡的,所以並未真正睡去,大部分還是在判研着今天的事。
首先戚貴妃的傳召便是預謀,而陷害之人清楚下午那個時間,五公主會在御花園的那處出現。並且早已在荔枝下了劇毒,故而五公主身邊應是有內應的。
還有馬車內,她聽聞鄒平所說的話,有人提前報信說五公主會遇險,應該就是設計她攬上這事。小安子屍體旁又有她的腰牌,那麼就算沒有當場抓住她,亦是準備留下線索的。是爲設計她而謀害五公主的?還是本意便要五公主的命,而順便牽扯上她?
新月越發一頭霧水,眉心一直緊緊得擰這,也對五公主的突然暴斃感到惋惜。這樣謀殺一國公主何其可怕五公主母妃是楊淑妃,也是慕夫人的妹妹,而謀害五公主,楊淑妃倘若消沉下去,那麼對慕楊兩家都沒好處,是誰要打擊楊家和慕家呢?
她覺得應當先問問父親,另外全京城應該都知道龍軒將她圈禁着,也可能因爲龍軒,纔將自己捲進這個漩渦。
對了,她突然想起個西昭的鳳無遙,已有的記憶對他一無所知,他會不會如此驚心設計,然後讓她不得不逃離這裡?總之,自己單方面的瞎想,越想越複雜,越想越覺得亂如麻,直到外面木槿的聲音響起,她才發覺天色已暗,“小姐,戚貴妃來了。”
戚貴妃竟然出宮來這裡?不敢多耽誤,忙起身套上繡鞋,“哦,我馬上下來。”說着就整理身上衣裳,速速行下樓去。
戚貴妃已端坐在廳內,面容上顯得不大愉悅,而且她沒有着宮裝,看來是微服而來。
慕新月這次瞧清了戚貴妃的容貌,確實是麗質仙娥生月殿,並不輸慕瑧月幾分,倘若平時也與今日這樣素雅一些,定然會顯出這份脫俗氣韻。
她揖了一禮,“慕新月見過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院內比平常安靜得多,她知道戚貴妃的雙眸,一直沒有從她身上移開,心裡有些忐忑,知道她深夜到來,應該是爲了白天那件事的。
戚貴妃沒有說話,只是起身向前跨出一步,伸手擡起她的下巴,打量了一下,“長得沒有她們出色,竟然讓軒兒這般維護,不過其實這雙眼睛還是挺水靈的。”
說着,她轉過身去,坐在椅子上。新月還不清楚戚貴妃此番前來的具體目的,只能靜恬得面對。
戚貴妃審視完畢,清靈的嗓音已經沒有曾經的不屑,“既然軒兒這般爲你操心,本宮不會對你如何,先起來吧。”
“謝謝娘娘。”新月站了起來。
“不過你少與晉王打交道,壞了自己的名譽還要讓男人頭疼,還是安分一些爲好。”
新月聽聞戚貴妃的訓斥,心中雖不舒坦,卻也只能回答道:“娘娘教訓的是。”
戚貴妃見她溫順得聆聽,也就沒再多爲難,“皇上準本宮出來問你,五公主死的時候到底有什麼可疑的?”
新月一怔,這才知曉原來皇上也有詢問之意,“新月午時本來準備回府的,卻聽小安子說娘娘身邊的管事姑姑,讓我前去夏清亭,說是娘娘爲五公主舉辦了生辰宴會。”
“那五公主的母親可是楊淑妃,本宮慶賀她的生辰,你難道就沒疑惑?”
慕新月被她這麼一說,頓時一沉。北華國自從宣仁皇后回國,戚貴妃一直是後宮之主,她主持宴會本來沒有不妥,沒出事當然不會去多想,可是現在被她這麼一指,又無從申辯。
“新月欠考慮了,當時五公主與兩名宮人在亭中,發覺旁邊有可疑的人。本想去彤勳宮向娘娘請安,卻被五公主挽留,而後她就吃了那毒荔枝,便倒在地上。那兩名隨從因爲觸碰到她也中毒死去。我不敢靠近,這纔在御花園四處尋人,卻因爲生病而昏迷過去,是晉王殿下看見,纔將我帶離皇宮的。”
戚貴妃有些滿意新月的誠實,點了點頭,“皇上已猜測到晉王那刻不在亭內,而是爲了護你避過牢獄之苦,才那樣說的,皇上對於晉王這般維護甚爲不悅。你怎能又招惹上晉王?你……”話語到後段,已經有些質問。
“我……”她話語梗塞,硬是不知該如何解釋,她也好想問晉王究竟是爲了什麼?
“不說這些了,這事可能是對付你,也可能是對付軒兒的。”她站起來靠近新月,聲音放低,“你最好不要阻了軒兒未來的路,要像敏怡那樣識大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