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打聽到了。”
“噢?怎麼說。”
錢穀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把玩着兩顆雞蛋大的珍珠,一手託着一杯茶。珍珠是馬上就要磨碎了給女人塗抹的,這光景只是拿來再好好看看。雖說是皇帝走狗朝廷酷吏,但這麼大的珍珠,居然就是磨碎了塗塗抹抹,實在是讓他心痛……
“現在都在搶兩證,看來是要在東海大幹一場。”
“摻合的人多麼?”
“南北都有,都是了得人家。至於洛陽白氏、鄭氏之流,也在較勁。”
“聽說打過了?”
“在琉球還殺過一回,白氏和鄭氏搶了不少東西。”
“武漢呢?”
“這不是還得求着問武漢買船麼?也沒真個光明正大亮出旗號的,雖說海外幹一票,也不能被人知曉。可正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要是讓武漢知道了……嘿,老闆也是知道的,武漢的那位,平日裡不聲不響,也是個報仇從早到晚的。”
“他大人張公義就是個小人!”
提高了音量,錢穀有些失態,但很快平復了情緒,“他也是本朝第一大奸,可惜啊,時局如此,陛下也是大不易。今年朝鮮道行軍總管牛公問兵部討要裝備,上等半身甲兩千,兵部拿不出來,隨後讓前軍器監的徐孝德幫忙,軍器監從民部支了錢,前往武漢贖買,兩千套半身甲,四月底就送到了鴨綠水。”
“……”
一時無言,行伍出身,都曉得披堅執銳是安生立命的本錢。這幾年出來的甲冑,放以前那都是傳家的寶甲。偏偏武漢造起來跟喝水一樣容易,朝廷從武漢不是沒挖過人,挖了人過來,產量、良品就是上不去。
“那……老闆何不諫言,讓陛下誅殺此獠?”
“誅殺?你以爲是那麼好誅殺的嗎?”
嘆了口氣,錢穀把珍珠拋在了玉盤中,嘩啦啦的作響。待兩顆珍珠停止滾動,他才感慨道:“且不說下手極難。只說殺他一個,又有甚麼用場?武漢官場、江湖,早就迥異中國。舊年‘忠義社’的人,又豈會因爲死了一個領頭的,就捨得這十幾二十年的金山銀海?別到時候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錢穀其實說的還很婉轉,僅僅是提了武漢,他還沒有說受武漢影響極大的整個江西行省,以及江淮江南的淮揚、蘇杭。典型的就是琅琊王氏,原本已經徹底熄火的琅琊王氏,眼下王鼒這一支,居然就風雲再起。
鬱洲、海州都有王氏子弟爲官不說,連江西行省都有見活動。
至於江湖商海,沉浮者更是不計其數,琅琊王氏即便沒有恢復當年輝煌,卻也算得上二流世族一等豪強。
再者江水張氏的江陰老巢,對琅琊王氏相當的大氣,用大力扶持不足以來形容。其中跟腳,又不能對外說,事涉皇族,而且還跟皇后牽扯不清,這就讓皇帝忠犬們沒法下嘴。
朝廷上下的巨頭中,皇后同樣是實力雄厚的一方。內府局每年的盈餘,外朝不知道多麼羨慕。
更不要說安利號居然在對外出口的高端商品中,佔據了不小的份額。尤其是前往天竺的商船,對於安利號的商品極爲追捧。一來一回,往往都是二十倍以上的獲利。大量的金銀現錢都會在廣州、交州、歡州、愛州存櫃。
高達國覆滅隨之而來的奴隸貿易潮,安利號佔據了接近三成的份額。至於爲什麼安利號能夠佔大頭,皇后的作用毋庸置疑。
“如今東海紛爭,扶桑接連發現金銀銅礦,正所謂‘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老闆,下走以爲,早晚都要鬥上一場。‘華潤號’一家獨大,那些個不曾沾光的,哪能這般痛快?”
“你以爲沒有鬥過?只不過是鬥不過罷了。薛公在遼地主持弛道,要是沒有‘華潤號’這‘河北義商’……哼哼。”
嘲諷地哼了兩聲,錢穀嘆了口氣,“老夫現在蟄伏,也是靜待時機。原先還是太過了一些,所有怨忿,都往老夫這裡來了。如今老夫退後一步,這武漢,便是最爲顯眼的一個。”
“這一次,定會大打一場,絕非以往那般偷雞摸狗。”
“最好如此了。”
錢穀用不確定的語氣應和了一句,只是心中卻也有些緊張,他生怕在武漢投機的瘋狗,鼓動鬧出更大的事情。他是很清楚的,在做“厘金大使”的時候他就知道,武漢有些人,尤其是中低層的窮酸出身,都琢磨着如何“光耀門楣”,就差衝張德喊“主公”,然後就可以“萬里覓封侯”。
只可惜張德對此毫無興趣,這才消停了不少,但邪念漸起,哪能那麼容易安撫的?要知道,皇帝年齡到了知天命的門口,而張德呢?而立之年罷了。
而且皇帝貞觀八年之後,就沒有再添兒女,反觀張德,別人不知道,他錢穀還不知道嗎?
甚至錢穀都感慨,皇帝的生育能力,連太皇都不如。太皇每年都能保證給皇帝增加一個兄弟姊妹,簡直是……無話可說。
“使君,弘文閣新派兩證,認購者極多,怕是會惹出事端來。”
“財帛動人心,正常。”
弘文閣最近新派的兩證,一是貿易證,弘文閣大學士馬周簽發,持有此證書,你哪怕抱着個皮球出海,也能對外貿易,不管你身份;二是海外入貢證,帝國皇帝蓋章,持有此證書,你在海外不管做什麼“生意”,發達之後,爲了“感謝”皇帝,“自願”把一部分收益以“入貢”的方式上繳。
當然了,這兩張證書也不是白拿的,得掏錢。除了掏錢,朝廷也承諾,貿易收益上岸之後,朝廷不管你是黑的還是白的,還能派出軍事力量,保證你在某些地區的安全。
很公平不是嗎?
於是包括曾經的“王下七武海”,都堅決擁護李皇帝,表示皇帝萬歲萬萬歲。
兩證可以派出去,自然也可以收回來,至於怎麼收回來,弘文閣出臺了新的“龜腚”,可以說是很講究了。
“你們擔心兩證派發之後,海外爭鬥不息?不用擔心。”
老張安撫着屬下幕僚們,然後道,“一定會打個熱火朝天出來的,奉旨賺錢,天公地道。”
“……”
原以爲老大會說這事情不會太糟糕,然而萬萬沒想到老大把這事情直接定了性,一時間腦子都有點轉不過來。
人性如此,又不是老張可以左右的。再說了,皇帝要搞扶桑金銀銅,不亂起來,他怎麼下手?難不成真是堂堂正正上去就A?這不是神經病嘛。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甚?”
老張這句話,頓時又讓一時懵逼的下屬幕僚們定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