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令武跟李德勝有沒有勾連,其實不重要,柴紹是個比較簡單的人,作爲一個非主流武夫,他玩慎獨也是玩的溜到不行。像李客師這種我兄弟牛逼所以我也特牛逼的非典型權貴,一向只能默默地鄙視同時,又比較羨慕。畢竟人家要麼不求人,一張嘴,肯定大家都給面子啊。
“兄長,你看這二人,如何?”
張德騎着黑風騮,慢悠悠地跟李震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
“常明直算是地頭蛇,可惜不如李德勝,李德勝會借勢啊。”
說罷,李震便低聲問道,“那物流行,操之是個甚麼思量?”
“王世充那會兒,洛陽還算繁盛,不過那也是楊廣餘萌,非其本領。如今,破敗成這樣,嘖嘖,都是豪奢貴氣之人,怎地東都就要矮京城一頭?”
這話讓李震笑了起來,“到底是散財童子,真是會琢磨人。洛陽與長安不同,洛水將其一分爲二,南北相離。若是靠那馬騾大車,只怕是得不到好處。操之數月之前讓人從江南拉了幾百條糧船過來,只怕是想獨霸南北兩市吧。”
北方船不多,且不耐用,使喚的船工又不如南方得的利錢多,所以南船北馬也不僅僅是地理原因。最重要的一點,從朝廷的角度出發,民間馬騾保有量,也是戰爭潛力的一個指標。
一艘載重五百斤的小船,人工一貫,木料一貫,保養還是一貫,這就是三貫來去。還不說難保風大浪高的時候,還有大江兩岸各水系傳承幾百年上千年的水盜。他們吃這碗無本口糧都數百年了,哪裡那麼容易捨去?
所以,想要在舟船運送上有些門道,官面上自不必多說,大運河一開,連狗都知道這是個好檔口。只是這民間黑吃黑的玩意兒,可不管你甚麼英雄豪傑才子佳人,草莽只求個肚兒飽,然後再琢磨個壓寨夫人榻上躺,金銀財寶不能少。
“兩百多條船,在揚州折了七八十艘。”此事沒有瞞着李勣,不過李勣不知道張德要做什麼,李震和張德天天膩在一起,哪裡不知道這廝的想法甚多。
“誰敢動你的船?”
李勣一臉驚訝。
且不說張公謹,就是江南那幾個學士,也是好大的靠山。陸德明可是正經吳縣縣男,而且門生遍佈江淮。慢說什麼隋唐,就是當年杜伏威這等草莽,可也沒少給南方士族拋媚眼。
“兵部尚書,夠不夠?”
老張橫了一眼李震,“兵部簽發,被徵去了。我也懶得去打這等無腦官司,索性扔了幾十條破船,讓人直接來洛陽。”
“老雜毛想幹嘛?”
“想幹嘛?”張德又橫了一眼李震,這種白癡問題也問?豳州大混混這個人除了見不得別人好之外,貪財好色無惡不作,要不是作爲李董的九大走狗非常的能幹,特麼有點道德潔癖的人,早把他弄死了。
常凱申是洛陽人形垃圾不假,但豳州大混混那是垃圾中的戰鬥機。
見老張眼神,李震尷尬地笑了笑:“那老畜生當真厚顏無恥。”
“廢話,不厚顏無恥,他能幹出密告藥師公之事?”
張德搖搖頭,然後道,“你當李德勝是傻的麼?偏來洛陽鬧事。他不過是等着我等過來罷了。侯家與吾等齟齬,他身爲李家子弟,便可藉着往日不忿爲由頭,前來合作。”
“有這麼精明?”
“兄長,幽州……不,整個河北道,都被這廝多少颳了一遍。幽州邊民數十萬畝地被他一個人吞下去拉出來,胡漢混雜之地,以吾所見,怕不是有二三十萬離了立身之本,女子紡紗,男子打工,嘿……”
冷笑一聲,張德低聲問李震,“依兄長的見識,不難看出,幹出這等事體,卻還能在洛陽逞兇,是誰在後面給他撐腰?”
李客師?當然不是,做爹的沒這麼傻逼。李靖?他倒是想多做點壞事好被人噴,可惜薅個羊毛都被擼了軍功,還是算了吧,太虧了。
而非常樂於見到大唐最能打家族有個把柄在手裡的人是誰?李靖兄弟幾個,哪個不是軍方廝混地方經營?子侄輩李德獎李德勝更是和皇族關係密切,遊走各勳貴之間,可以說,就算李董嗝屁,李家繼續混上一代人沒問題。
“操之,你是說……那位?”
李震手指朝天指了指,臉色有點難看。
“兄長,你現在去強搶民女,信不信屁事沒有?信不信對兄長的處罰,雷聲大雨點小?”
這麼些年被社科學玩的快死的老張,如今就明白一件事情:某一件事情很蹊蹺,那麼只要琢磨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人,就會知道爲什麼蹊蹺了。
李德勝也好,常明直也罷,還是說長孫無忌的兒子們,他們犯錯只要不是謀反,李董能夜裡笑瘋。反而那些一定要大義滅親的耿直之輩,李董除了讚賞兩句,其實內心上來說,只會覺得這些人真特麼噁心。
一句話免了員工子弟的錯誤,多好的買賣。自己付出的只是嘴炮,獲得的,要麼是員工的愧疚,要麼是員工的忠誠,不論哪樣,對老闆來說,這都是一樣的。
老子開公司是剝削勞動力然後多賺點,你特麼不讓剝削還有理了?
所以,江湖傳言老魏就算活着沒事兒,死了肯定還是要被清算。
蓋棺定論?省省吧你。
經過了這麼些年的薰陶,老張很清楚,做皇帝如果有良心,那他做啥皇帝?做奶媽不是更好?
“操之,你看爲兄以後走個甚麼出路?”
臉色有點白的李震不傻,他聽明白了張德的潛臺詞,於是立刻就想起來,當年爲什麼老張跑的比誰都快,離開長安那叫一個無人能及。
現在看來,當時老張要是犯了錯,只怕皇帝陛下會厚顏無恥地免了處罰,然後再和張叔叔一起聯絡感情,聊聊兒女親事。當然張叔叔的兒子李董瞧不上,頂缸的當然只有人見人愛風靡長安的賽尉遲小張飛嘍。
“出路?喏,這不就是了。”
指了指興隆樓,這洛陽的南市,倒也繁忙,操着幾十種不同口音的人,在那裡努力說着關洛話。漕渠埠頭周遭,到處都是烏篷船,船上擺滿了貨物。
“操之,莫要打啞謎了。這長安城,爲兄也是不能呆了。如今想來,還是程處弼運道好些。”
“兄長,你看這埠頭,再看那洛水,卸貨運貨何等不便。若是放幾條軌道,當省不少氣力。”
言罷,張德咧嘴一笑,“軌道好啊,軌道能運糧食,運兵器,還能運士卒。吐谷渾若是亡了,西出陽關,騎馬多累啊。”
李震若有所思,而常明直上前道:“操之兄,先請,先請!”
“吾早已飢腸轆轆,就不和凱申兄客氣了。”
說着,帶着安菩進了興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