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園中鄭琬挺着個大肚子一臉愁容,坐她跟前儼然像只鵪鶉的鄭瑩一言不發,鄭琬活動了一會兒,坐在絲絨團凳上數落着鄭瑩:“你這小娘也真是不中用,恁久的辰光,連摸上去生米煮成熟飯都做不到麼?”
“阿姊莫急嘛。”
鄭瑩悻悻然地瞄了一眼鄭琬,“誰知道武漢這裡做官如此不易,加班到跟吃飯一般,想在京城,都是坊裡聽戲唱曲,至多就是來個文會,寫詩作弄一番,也就罷了的。”
“你當‘地上魔都’是舞文弄墨來得麼?都是苦出來的啊!”
提高音量的鄭琬難得這麼急,她能不急麼,吳王府前頭來了幾個人,談什麼大事她不知道,談美嬌娘她是一清二楚。
但凡想要進這大院子有個單間,哪家不要先來摸摸底問個好?再如何金枝玉葉,能比瀚海公主金,能比長樂公主玉?天仙來了也是庸脂俗粉。
“那……那也不急於一時,待得了空閒……橫豎我也能跟郎君說上話了。”
鄭瑩說到這裡,還美滋滋的,卻見鄭琬擡手就準備抽過來,只是半當空停住了手掌,又收了回去。
見鄭琬要抽她,這時候鄭瑩才反應過來,怕不是要出幺蛾子:“阿姊……這是怎地,是出了甚地事體?”
“吳王府在蕭氏尋了個小娘,是吳王親自做的中人,蘭陵蕭氏因爲家裡女郎的緣故,本就不情願再來折損顏面。如今卻被說服答應……那小娘跟你一般,原本是要去晉王府的,就差收錄造冊這個流程,半隻腳已經算是踏入晉王府,比你強了不知道多少!”
鄭琬痛心疾首的模樣,“你莫要以爲自己有甚機緣的,我在這府中,豈能比得上阿奴那般恣意妄爲?”
其實鄭琬還有很多事情沒和鄭瑩細說,尤其是天下蕭氏各小支又重新抱團的當口,家中蕭姝蕭妍這對姊妹,顯然地位又不一樣起來。
她們老爹蕭二公子固然是個廢物,可能生兩個好女兒,也是本事啊。蕭氏現在拿蕭二公子當人看,背地裡再如何嘲諷他,可當面只有被蕭二公子啐一臉狗屎卻還不敢擦乾淨的份。
“蕭家怎麼這般下賤!”
一聽蕭氏居然又要塞個女郎過來,鄭瑩整個人都不好了,脫口而出罵道。
“……”
鄭琬頓時扶額,感覺自己快要肚子炸了,怎麼碰上這麼個笨蛋妹子過來幫忙,這不是幫倒忙嘛。
“冰娘。你……你以後這樣的話,切記不要在阿郎面前說。”
忍住發飆的鄭大娘子着實怕自己動了胎氣,只是眼神都要吃人了。
罵蕭氏下賤,那鄭氏算什麼?提前下賤?!要論也是鄭氏先再塞一個人過來啊,蕭氏怎麼論也才排第二。
“爲何不能說……若是阿郎寵我,還怕甚麼。”
“不錯,你說的對,但有這種資格的家中女郎,只有阿奴一人,連幾個公主都沒有這個資格!”鄭琬語氣森然,盯着鄭瑩,“你若不怕被阿郎當場打成殘廢,你便試試。”
“……”
這話讓鄭瑩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打成殘廢什麼的……這和江漢觀察使的身份好像不怎麼搭調啊。
可是本家阿姐都這麼說了,毫無疑問這種可能性是有的。
鄭瑩並不太清楚網癮中年是多麼厭惡各種小心思,過頭的話,某隻非法穿越的工科狗,脫了衣裳就是暴躁老哥,還是一個堅持擼鐵三十年的暴躁老哥。
“那……阿姊教我,這下如何是好?”
“這幾日阿郎雖然加班,卻也不累,就是開會整理材料之類,這可是天賜良機,若是到了臘月,又要忙着安置年貨,還有備災諸事,那就不甚容易得手。”
“做個夜宵?”
“舊年阿郎夜裡也就是吃個面,你若能下面給他吃,倒也能活絡一番感情……”略作思量,鄭琬語重心長道,“你還年少,不知道其中艱辛,早早得手,有個子女纔是穩妥。甚麼寵愛,當真是無甚要緊。”
“是,我記下了。”
鄭氏美少女其實也有點心急,只是之前碰上加班,各種手藝都成了辦公室的加餐,根本沒讓張德留下什麼印象,只是覺得這個鄭家少女還算靈醒。
可靈醒定個屁用,鄭瑩要的不是靈,她要的是肉。
鄭瑩也是聰明,打聽到晚上張德要在江夏加班,她提前去了江南,然後一下午都在睡覺,到了吃完飯的時候,整個人精神抖擻,琢磨着好幾種湯料,還有好幾種麪食。
夜宵精緻有精緻的好,實惠有實惠的妙,來了這麼久,她也是琢磨過味兒來,張德壓根就不是什麼世家貴公子,這是個下鄉視察能自己往地裡走一遭的封疆大吏。跟他玩弄情調,無異於對牛彈琴。
對牛彈琴這個判斷,是薛招奴告訴她的。
而且在薛招奴那裡,鄭瑩還打聽到一個故事,什麼詩詞歌賦,在張德這裡,只有兩種檔次,一種是能賣錢的,一種是不能賣錢的。
雖說這種價值觀讓鄭瑩覺得很糾結,但還是忍了,不忍也得忍,否則真要是回了孃家,她要麼自殺,要麼就是一輩子老姑娘。一個送去過武漢的女郎,鄭氏可沒膽子二嫁。
鄭瑩從未這樣盼着天黑,最好是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纔好。
“咦?十二點了?”
夜裡翻着一本“苦聊生”寫的小說,看得入神,鄭瑩聽到鐘聲響起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到了十二點。
“正好,這光景過去吧。”
她早早做了蔥花烙餅,又燉了大骨墨魚湯,這光景熱好了之後,拎着食盒七拐八拐就能去張德的辦公室。
夜裡護衛們也盡職,雖說有府內老人帶路,但還是詢問了一番身份,這才放了鄭氏美少女過去。
也只有這個時候,鄭瑩才能感受到江漢觀察使到底是何等犀利的大人物。
“四郎,去叫個夜宵過來,有甚地東西都成。這一到夜裡就餓。”
“好,這就去。”
有個親隨出門之後,在廊口就看到了鄭瑩,愣了一下,還是問道:“宗長正在辦公,閒人勿要打擾。”
“我是給阿郎送夜宵來的。”
四郎猶豫了一下,原本想說自己送進去的,只是見眼前這個少女恨不得用殺人的目光盯着他,於是道:“那就進去吧。”
然後側身讓路,等鄭瑩幾人過去後,自己去了夜裡的小食堂,尋摸看有什麼吃的。
鄭瑩到了門口,深吸一口氣,對左右道:“有勞諸位陪同,這幾個物事,我自己來就行。”
“娘子有甚吩咐,只管傳話就是。”
“好。”
來人散去,鄭瑩深吸一口氣,拎着食盒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