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左右屯營爲根基,擴充爲“萬騎”之後,貞觀皇帝中旨新設“北衙禁軍”,乃是舊制“羽林軍”。
整個編制都相當的特殊,和十二衛以及外地府兵不同,“羽林軍”是有正經軍餉的,有皇銀內帑支付。但實際開支上,打了個馬虎眼,用的是厘金衙門上繳的厘金。也就是說,皇帝是拿運河以及洛水地區的“商稅”,養了自己的私軍。
不過這年頭,別說“房謀杜斷”了,長孫無忌這個大舅哥,在李皇帝面前,也不過是個橡皮圖章,就忙着點頭,啥也不會幹。
至於十二衛也好十六衛也罷,由得外朝折騰,這是兵部民部的差事,是典型的“國家軍隊”。
因十二衛從一開始就帶有守備中央的任務,所以還是給了個“南衙禁軍”的待遇,編制上來說,肯定是中央軍待遇,然而正經的軍餉,半個銅子都不給。
想要啊,求朕啊。
李董就是這麼的任性……
這十幾年以來,經過幾次扳手腕,洛陽又被洗版三次,總算讓整個洛陽城,再也沒有根深蒂固的坐地戶來裝逼。
當李董通過京洛板軌抵達洛陽的時候,他就是最大,他就是唯一。不拘是儒釋道還是西方景教還是甚麼教,統統都要拜服。
五姓七望前面幾百年在洛陽的深耕,隨着一波帶走,再也沒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更要命的是,李董此刻是開了無敵的“天神下凡”,簡直和bug一樣,讓所有的對手只能認慫。
“這造紙監怎麼還專門闢了個衙署出來?”
吏部、禮部的人都在糾結,“造紙監”是個什麼差事,有什麼章程,去問杜如晦,杜總統也不知道啊。
這事兒就特麼是皇帝一個人折騰的。
然後沒過多久,官方欽定的《洛陽日報》,就成立了。由“造紙監”管理,上來就是對一幫“亂黨”狂噴,當然着也沒什麼,正常,見得多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跑去《洛陽日報》檢校“報紙令”的那位,在貞觀十六年的五月,狠狠地給他老家幹了一炮。
他老家是博陵崔氏,“報紙令”姓崔,名慎,字季修。年初的時候,他把自己的親爹崔綜和兒子崔曄送到了武漢,託付給了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張德張先生。
“崔長安何必如此,季修兄與我非尋常友朋。德承蒙託付,必不負季修兄。”
老張恭恭敬敬地將崔綜迎到了漢陽的住處,馬車上,三歲的小男孩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張德:“那個猴子的能給我麼?”
玩耍的面具,在住處掛了不少,多是張滄不玩了的,張沔和張滄不同,不愛玩這個。
“你耶耶給你取了字?”
“猴子!”
崔曄興奮地晃了晃手中的面具,三歲的孩子,大抵上都是如此。
張德不以爲意,對崔綜道:“此處乃是德舊年宅邸,也是久不住了。平日裡多是讓人打理一番,且先讓人再打掃一番,再入住吧。”
“張樑豐有心了。”
和崔慎不同,崔綜是畏懼張德的。崔慎唯一的念頭就是弄死博陵崔氏,爲此,他什麼都肯幹。
後來進化到姓崔的都該死,那隻能說:緣,妙不可言。
崔慎這次把老子兒子都送過來,可見在洛陽的形式,對他是大不利的。原先崔慎往來西域、隴右、關中,總理不少事情,但此時李皇帝和張德,突然有了一個一致性的目標,崔慎也不介意用“博陵崔氏”的名頭,加上“原胡蘇縣令”的資歷,來給人做一回刀筆吏。
“季修兄這次玩的有點大啊。”
年中作爲江漢觀察使,張德是要去覲見一趟的,但眼下首都從長安變成了洛陽,很多事情都有極大的變化。
比如行政部門很多都還留在長安,並沒有遷移。諸如軍器監等等技術衙門,想要遷移,沒有個兩三年,想也別想。光長安本地的冶鐵作坊及煉焦作坊,就不是那麼好動的。
加上類似南山造紙廠和東關窯場這種營利性的部門,更是要小心翼翼,不能讓外人鑽了空子。
李皇帝佈局遷都,前期做的事情多到嚇人。僅僅是興建洛陽宮,爲籌措款項,挪用稅賦這種事情,雖然表面上沒做,但底下人爲了奉承,做個假賬算什麼?至於和山東士族的較量,從圈地養羊開始,到清河崔氏支脈涉及“民變”,到杜如晦總統河南,一環扣一環,居高臨下,拿捏的相當到位。
期間雖然有大量的錯漏,可總體上來說,李皇帝和山東士族,已經不是此消彼長能形容的。
而是一面倒的優勢。
科舉的順利推進,伴隨着宣紙的大規模生產,伴隨着《五經正義》、《音訓正本》等等的出版印刷,智力資源上李皇帝不再捉襟見肘。
“行中書省”的試運行版本總統府,對很多杜天王的小弟們來說,這是自己跟的老大有了新的事業新的局面。
然而對李皇帝而言,直接的好處更是不言而喻,原先皇帝的觸手,最多不過是長安向外輻射。
了不起在大城市安插自己的親信,邊軍放置自己的忠犬。
可離開這些地方,到了尋常州縣,也只剩下朝廷維權。
好聽點叫皇權不下鄉,不好聽點,皇命不出關洛!
但因爲有了類似杜如晦這樣的存在,垂直的統治體系,使得李皇帝想要拿捏州縣,簡直是輕而易舉。
用杜如晦如武士彠,正是李皇帝的一點微小工作罷了。
杜天王這片樹蔭下的小弟門生,不過是吃了點魚蝦,而李皇帝,杜天王是眼睜睜地看着他在生猛海鮮胡吃海喝。
而當今世上,杜天王這樣的人,李皇帝手上還有很多。
“崔季修似乎是在攻訐博陵崔氏?”
快要生的“苦聊生”崔娘子,輕輕地摸了摸肚子,然後有些奇怪,“怎地拿子嗣繼承說事?還有藏匿戶口?”
“《洛陽日報》是要造勢,逼迫博陵崔氏行‘推恩令’,使其宗長家主不能獨大。至於藏匿戶口,本就是矛盾無比。洛陽本就缺人,崔氏藏匿人口又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此事被大肆宣揚之後,洛陽新貴多半是要一起抨擊的。畢竟,眼下有‘皇商’出海,不跟着一起罵人,誰知道你是忠心耿耿還是心懷叵測?”
“若是博陵崔氏不予理會呢?”
崔明月還有點小天真。
“不予理會?”老張笑了笑,“你當‘北衙禁軍’在洛陽成立是爲了擺設?這是皇帝私軍。若是博陵崔氏不予理會,多了都不要,一千禁軍找你商量,你還不予理會試試?虎狼在側,由不得博陵崔氏這頭肥羊能造次。”
“可……可……”
崔珏有點懵,“五姓七望同氣連枝,若是打壓博陵崔氏,六族不會袖手旁觀。”
“是嗎?你以爲還是十年前?眼下洛陽執筆之流,哪怕是茶肆說書的,不過是皇帝一個念頭,就會跟着一起罵。五姓七望在洛陽幾年前就沒了根基,杜如晦又深深耕耘,哪裡還有五姓七望的底蘊?不管是朝廷還是坊市,既然五姓七望都沒有爲之張目者,他們又有什麼別的辦法?”
“據祖庭而守……”
“你當大唐是北魏還是北周?”
老張笑了笑,“別想了,爲了眼下的局面,咱們這個皇帝陛下,從貞觀三年開始就一直在謀劃。而更巧的是,季修兄是最好的一個‘刀筆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