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社’來了十七八個人,洛陽這幾日當真是熱鬧。”
“洛陽宮監康德,副監王秋道,專門找上了凱申物流的大東主常明直,你當這幾日長安的都知跑來東都作甚?”
“那東海……就那個甚麼島上,真有銅山一座?”
“不似作假,這次可是華潤號作保,登萊水軍得了上命,那就要正式東行。你們可知杜大郎的跟腳?尚書右僕射嫡長子,只是以往不聲張,這才坊市知曉的人甚少。”
“有個‘忠義社’小郎的相好,是‘畫皮館’的都知,前日唱罷了一曲,正推杯換盞,倒是吐露了一事,說是那銅山年產少說五十萬貫。”
“五……五十萬貫!”
“入孃的,這事偏和俺們沒甚干係,這門路往何處尋,卻也不知啊。”
“聽關內來的朋友說起,他們河套行商的,正要湊錢走康宮監的門路。”
“只怕沒有兩三千貫走不通。”
“這個數。”
一人伸出了一隻巴掌,五指撐開,在衆人面前晃了晃,然後感慨萬千道,“實話說,就算走了康宮監的門路也不成。此事朝廷已經知曉,昨日長安就來了人,是褚侍書查詢此事。”
“可快要天黑的光景,褚遂良不是又返回長安了嗎?”
“明日就是大朝會,怕是皇帝要知道跟腳。”
這話一出口,居然當時就冷場了起來。之前皇帝盯上了白糖,糖市建立之後,短短几個月,死了一兩千人不說,更有許多中小家族破滅,被流放者不知凡幾。江南道更是傳了一件事情過來,說是有會稽人扯旗造反,只是被史大奈給滅了。
史大奈是從豐州都督的位子上跑去江南做事,雖然沒有被水土不服給幹掉,但因平定會稽山嘯聚作反一事,又重新遷回了長安,皇帝知道他這幾年被折騰的夠嗆,於是留在長安,只要他身體合適,隨時可以跑去岐州做一任刺史。
只是,關於史大奈平定會稽山造反一事,民間只是聽說有這回事,但朝廷從來沒有公佈過。
糖市建立這件事情,讓江南不少種甘蔗的坐地戶損失慘重,有人造反不稀奇,哪年沒有好勇鬥狠之輩扯旗造反。只是這一回,造反的人很不一樣,以往商賈多是資助一下山大王,自己在後面撈點實惠就算。
想讓他們自己衝上前搏個潑天富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回因爲李皇帝的刀子實在是太狠,居然真有商賈撒了家底,帶着一票僱農幫工宰了幾個農官,又搶了一個碼頭,竟然是要混個水陸道場。
可惜沒什麼響應者,大多數擁有甘蔗田的商賈,寧肯咬牙割肉,也沒有選擇一起鬧上一場。
糖市建立後又有不少人拿到了“產本”,搶到“產本”的機會其實很低,但不得不說,就這麼一個僧多肉少的局面,直接就讓原本還在猶豫的商賈坐地戶,選擇了去搏“產本”而不是搏命。
商賈的心肝脾肺腎,早就被李皇帝看的一清二楚。至於那些膽敢扯旗造反的,自然是立斬不饒。而李皇帝也並沒有拿這等事情當作功績去宣揚,這幾步光彩,又不適合宣傳。
曝露出去,除了繼續挑動商賈們脆弱的神經,並無其它作用。
而針對這件事情,宰輔們的口水噴的足夠淹死李皇帝……
“扶桑伊予島銅山一事,衆卿已經知道了。”作爲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的董事長,李董掃了一眼在場的中高層管理人員,看到他們神情非常的激動,他內心很滿意。人心還在嘛。
一代明君不需要取悅百姓,他只需要讓中高層管理人員感覺到愉悅,那麼他就是聖君,那麼他就非常賢明。這天下歸根究底,只有餵飽了當官的,才能去喂一下百姓。
至於哪個皇帝敢先餵飽百姓,那麼這個皇帝一定會被婊上幾百年……
公司大,升職加薪的空間自然也大,但競爭也激烈啊。作爲中高層管理人員,誰不想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碰上油水足的位子,那自然沒得說,可萬一是清水衙門呢?貪污受賄吃卡拿要,一年也掙不了幾千貫,就這,還得擔着被同僚懟死的風險。
做官難,做一個貪官更難啊。
“舊時扶桑怠慢中國,平滅百濟之時,更有使者出言不遜,陛下當遣使者震懾。”
“登萊水軍上報,伊予島有國守護貪慕國人財帛,似有蘇州船工爲之擄掠,至今未見蹤影,恐遭不測……”
李董面無表情地看着員工們表演,這當然都是套路,他喜歡套路,正如員工們知道他喜歡套路一樣。
今天的事情很直白,就一句話,那年產量最少五十萬貫的銅山,到底能不能讓朝廷或者他李世民咬上一口。
國內缺銅,人所皆知的事情。年產量五十萬貫的銅山,夠朝廷拿來對付好些事情。這幾年光走私銅錢到海外,就已經讓人頭疼了。要是再沒有更多的銅錢流入市場,李董都想弄些鐵錢出來。
“杜構最遠護送商船到哪裡?”
李董一看員工們已經不想動腦子的樣子,於是問道。
房天王腦子一轉,出列道:“登萊水軍最遠到過扶桑東南的東大洋,當時是爲了追擊一支百濟餘孽組成的海賊。”
“可有除惡務盡?”
“似有漏網之魚。”
簡單粗暴但是卻相當的高效,而且不顯得弱智。
走失一個蘇州船工還是走失一個松江民工,就能拿這藉口跑人地盤上大開殺戒?且不說投送能力如何,就說成本,人吃馬嚼劈波斬浪,別到時候投進去的錢還沒賺得多,那纔是真正的智障。
朝廷有些時候,也許要有人做點髒活。
如果是軍事行動,這是要掏出錢糧軍餉的。但如果只是治安行動,那麼朝廷掏出來的錢,可能到杜構手裡,只夠十來個派出所警員的高溫津貼。可杜構可能只派十來個好漢過去裝逼嗎?
當然不會,登萊水軍全體出動都是有可能的。可是這錢糧軍餉從哪兒來?
南北朝的規矩……沒錢的時候去搶,沒糧的時候也去搶,搶到了都是你自己的,上官不會黑你。雖然對保持軍隊戰鬥力有很大影響,但短期內是相當的有效。
杜如晦心知肚明,但他不說破,就像當年李客師作爲幽州都督時,張公謹在契丹的那點破事,他也不說破。
這是沒必要的。
再說了,別人不太清楚登萊水軍的行情,作爲杜構的老子,杜天王內心跟明鏡一樣。
登萊水軍這幾年有沒有戰績?有。
但大多數時候,這些戰績都是外包出去的業務。
筑紫島上單道真、王萬歲,以及華潤號旗下三大船隊,纔是真正的捕鯨叉。
這些事情,皇帝不知道,宰輔中,知道的人或許只有他和房玄齡……
偷瞄了一眼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神態的老闆,杜如晦越發地顯得沉穩,他大概能猜到自己兒子會怎麼做。
登萊水軍會不會出動?會,但或許就是空船一條……
單道真和王萬歲,在將銅山這件事情傳回國內的事情,就註定不會放過伊予國。
杜天王內心平靜如湖,他知道,這一回雖然事情有點大,但依然會和上次一樣,他兒子名聲吃盡,華潤號又一次在暗地裡咬在了裡脊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