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人在貝州,本來按照道理,像他這種在外的同僚子侄,也是要去拜訪。不過一想到清河崔氏的諸多麻煩,張德人沒有去,反而是長孫衝帶着禮物,什麼金珠東珠寶珠等等,一股腦兒打包了,就奔清河去了。
清河崔氏其實並不在清河縣,就好比博陵崔氏並不在定州一樣。
“去歲聽聞大人曾言,前隋邳國公之孫,有女賢淑,可爲良人……”
崔季修在紙上寫了一番話,張德愣了一下:你爹消息夠靈通的。
邳國公就是蘇威,他孫子就是蘇亶,蘇亶張德是見過的,當了一天校書郎那會兒,秘書丞蘇亶還用眼神鼓勵了他一下,總之,人緣很不錯的一個老好人。
當然作爲蘇威之後,還有他父親蘇夔留下的人脈,在五品官的位置上,調來調去一輩子都不成問題。而且他爹蘇夔也是牛人一個,聰明就不提了,文化知識也不用多說,天才少年的標配。
重點在於,他爹是鐵血真漢子,比李大亮還要鐵血強硬的那種。楊廣在雁門關被突厥圍觀,東城就是他守的,而且半點問題都沒有。
所以說,蘇亶門第很高,然後家風很正,再一個不論是蘇夔還是蘇亶,都是有名的瀟灑風度,英朗俊美。
也就是說,顏值高,基因好。
再加上蘇亶也不是什麼重臣,秘書丞一個,不會有什麼政治上的威脅。
這樣的人物,有一個漂亮閨女,給李承乾做老婆,真是太合適不過了。
娶妻娶賢嘛。
然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總之,因爲范陽盧氏被李董耍了一把之後,世家們也很清楚,李董的目的很明確,世家不鬆開智力資源,他是不會放棄的。畢竟坐天下的是李董,世家再怎麼厲害,也只能是合作,而不是直接對抗。
畢竟,早特麼過了八柱國狂霸酷拽的歲月,而且天下一統,又不能貨比三家。當年河東柳氏還能搞個分裂,一堆的人跑南朝當官,一堆的人在北朝裝逼。
現在去南方能幹嘛,喂蚊子不成?
麻桿打狼兩頭怕,也算是一種微妙的平衡。
可是隨着李董手裡的錢越來越多,而且最近發現市面上居然多了一堆的白紙,跟不要錢一樣,很多寒門土鱉,居然湊湊錢,還能印上一本孔祭酒出版的《五年模擬三年科舉》。
這就沒辦法讓人愉快地玩耍了對不對?土老財們別的沒有,錢還是有的。地主們咬咬牙,弄個兒子去讀書,宣紙貴了點,有便宜的不是?幾年下來,最多貞觀十年左右,兒子們去高考,就現在這個行情,世家子弟們都窩家裡不出來,他們也有機會當官啊。
當了官就不一樣了,從土老財提升到了士紳的地位,有了政治地位和政治權力。比如說退休返鄉的官僚,朝廷還有補貼,免稅賦勞役之類什麼的。然後地方官的主官,比如縣令,想要更進一步,那肯定是要拉關係建人脈,這些退休的老幹部,那就是移動的經驗值啊。
所謂十年生聚,就是皇帝拿十年時間出來,建立一個自己的官僚班底,同時建立一個願意跟着自己走的階層。
以前豪強掌握土地,門閥掌握軍隊,世家掌握腦子,他們屬於一小撮人掌握社會最大的資源。
從皇帝本身的角度來看,巴不得真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一天。然而這不科學,所以皇帝要有小弟跟着走,而世家他們不願意讓渡手中的經典解釋權教育權人事權,那麼皇帝就得努力努力,挖牆腳。
社會階層是個金字塔結構,這都是後來的事情。隋唐的社會結構,它就是個葫蘆。楊二的爸爸想要把葫蘆修型一下,後來就有了個地名,叫大興。然後楊二也開始修型,結果不小心把葫蘆一刀兩斷,隋朝,卒。
現在李二的刀子不一樣,它看上去不鋒利,但卻帶有濺射效果,總之,目前運作起來,大事可期。
而且李二現在有錢啊,皇家內帑已經直接和國庫分離,更不要臉的是,東宮在收入上,是和民部分離的,但在支出上,民部每年都要記賬。
這一進一出,光冰糖的收益,每年就有二三十萬貫進項,這是純利。
總之,財政上,儘管打了突厥,打了鐵勒,打了契丹,打了吐谷渾,打了獠人,嘿,它還有盈餘。
一瞧這狀況,李二當然開心了,於是心思就琢磨起來了:朕這麼牛逼,山東士族還敢不服?
於是蘇亶的女兒,就暫時放一放,不考慮。他自己上不到崔氏女,兒子上一個,結果也是一樣的。
只要能讓崔氏和皇家綁在一塊,那麼以後該怎麼玩,就容易了。
帝國上升期的時候讓豪門捆綁,有加成效果。帝國走下坡路再去綁豪門,一不小心,可能皇帝的姓氏就變了。
李二心情愉悅,卻也沒有被自己的牛逼衝昏頭,瞧瞧地讓退休了的史大忠帶着一票內侍省馬仔去探探口風。
結果麼……很殘酷。
斷然拒絕!
隔着千里,李二都覺得臉蛋火辣辣的痛。崔氏女真不是那麼好娶的,崔氏並非不想要政治盟友,比如房玄齡這樣的,有多少要多少。但崔氏絕對不想做政治附庸,比如李世民兄弟子侄還有長孫皇后家的兄弟子侄……
總之,皇帝你自個兒玩兒蛋去吧。
像李董這種殺哥宰弟且爲樂的人,怎麼可能被區區打臉就弄的退縮呢?他想了想,得有甜頭,與其乾乾巴巴的嘴巴說,不如直接砸好處出去。
白糖是別想了,崔氏的基本盤是在北方,南方都是那羣江南土鱉的地盤,不好搞。
羊毛呢,不靠譜,凡是和禽獸相關的,都不靠譜,一場瘟疫的事情,輕鬆血本無歸。
迴歸到最後,居然還是土地。可是土地李董又捨不得,雖說現在永業田按人頭算,人均二三十畝那是起碼的。可人口又不是一成不變的,有個三五十年,三口之家直接變成五口八口十幾口,到那時候,田還夠麼?那不能。
最終結果,又變成了誰的田多誰牛逼,誰的人多誰牛逼。那麼誰能爭得過五門七望?就算那時候科舉大成,小康之家也能培養一個優秀的讀書人,可毫無意義啊。因爲那個時侯,或許一百年或許七八十年,世家隨便擡擡手,百八十個讀書人一起去和土鱉子弟競爭。
這樣一來,除非是寒門中的超級精英超級天才,才能力壓羣雄。
可這種概率有意義嗎?
於是在正月的某一天,雪很大,李董在賞雪,想要吟詩,一開口結果是“白雪卻嫌春色晚”,讓李董氣的一口氣喝了一大杯茶。
畢竟這首詩讓他想起了曲江池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羣熊孩子吊打一羣自命不凡自詡風流的大人物。
可這一杯茶喝下去,李董突然一個激靈,盯着杯子許久。
“季修公,你是說,尚書左僕射,帶了很多的雀舌去貝州?”
崔慎點點頭,然後又繼續寫道:關中茶園各色茶葉,約一二十種,皆有。
張德頓時一愣:關中茶園最大的種植園園主,是我啊。
關中茶葉比較零散,但偷偷摸摸搞炒茶的老張,一口氣承包了一堆的山頭,種了一一茬又一茬的茶樹。如今安平那小店裡面賣的茶葉,全特麼是張德茶園產的。
後來李奉誡說涼州也有幾處地方也能種,就是成活率低,老張就讓賈君鵬的幾個族弟,帶着人去了涼州,給涼州都督扶貧。發展種植業的同時,還順便搞了一下養殖業,目前效果不錯,党項人居然還真就安分守己起來,跑去李都督那裡賣萌。
“採訪使難道要經常請客?居然帶這麼多茶葉?”張德有些奇怪,“這也太……大運河上運茶的船隊也不少啊。我去年就讓人從蘇州囤積了茶葉到河北,這裡茶葉多的餵豬都行。”
老張有點想不明白,然而崔慎又寫道:更有精美器具無數,聽聞長安有一瓷板,精妙絕倫,宛若美玉,房相於貝州,多有示人。
嗯?!
張德摩挲着下巴:房玄齡有瓷板嗎?難道是問房遺愛這逗逼兒子要的?這不科學啊,茶具還差不多,我還送了他一套五色……
忽地,張德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接着他來回踱步,眼神放着光:“好好好,我明白了,明白了!皇帝這是……不管皇帝,不管那暖男的老婆討不討得到,老子這一波,也是要發啊。”
茶樹選種培育最優秀的人才,都在他張某人手裡。瓷器更加不用說了,老張還有很多殺手鐗沒有放出來。
這一回,皇帝要是想要兩大法寶收買世家,也不是沒有希望。但不管他成不成,跟老張沒關係,因爲這一波,賺的最大的,必定是他張德。
“哈哈哈哈哈……發了發了,正愁沒辦法開路,結果李……結果有好人廣而告之,省了多少事情啊。”
崔慎一臉狐疑,然後問道:“暖……暖……暖男……是……何……何意?”
老張拍了拍崔慎的肩膀:“季修公,我個人送你一片茶莊怎麼樣?地方選在……選在河南吧,淮南也行。”
崔慎眨眨眼睛,有點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