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與戰爭完全是兩碼事,戰爭會讓人變得麻木,但麻木之後更多的是驚恐,這一份驚恐來自人的內心。
“哼。”巖無青冷冷一哼,他也是有些脫力,人雖然站着,卻是依靠牆壁。
羅信的視線從衆人身上一一掠過,對着他們說:“哥幾個都放心吧,你們只要在殺敵的同時多注意,多保護自己,我就一定能帶着你們回家!”
巖無青表情一頓,轉而看向羅信,好一會兒都沒開口說話。
“都坐着休息吧,剛纔小青那個燒開水的方法很好,我去和縣丞商量一下,讓他將城裡的百姓都動員起來。”
說着,羅信在巖無青反應之前,迅速從城牆上往城裡跳了下去,身體在空中飛掠而過,如同燕子一般落在了幾十米外的街道上。
“小、小青?”林小七聽到這話,和邊上人一同轉頭看向巖無青,而巖無青的嘴角則是抽了抽……
沒有人知道李祐爲什麼要攻打臨淄縣城,早上的進攻被打退之後,下午他又發起了一波較之前更強的攻勢。
儘管李祐並沒有大型攻城器械,但他們勝在人多,而且臨淄縣城的守軍基本都是傷兵,侯定文的新軍雖然裝備不俗,但人數畢竟太少,當第二波攻勢被擊退之後,羅信發現侯定文身邊已經沒多少人了。
侯定文的兵都是騎兵,儘管騎兵的箭術也不錯,但他們的優勢是在馬背上。
養騎兵是非常耗錢的,這兩輪下來,侯定文的騎兵就只剩下一百多人。劉承教更慘,這傻嗶什麼都不懂,在對方箭雨到達之前人就已經躲在了城垛下,讓自己的親衛用盾牌將他保護起來。
但即便是這樣,他的屁股上還是中了一箭,而他身邊的人連一百都不到。
李墨的情況稍稍好一些,但也損失慘重。
羅信這邊則是顯得比較詭異,羅信的兵基本都受了傷、掛了彩,就找不到一個不受傷的,但是這些人或多或少都還有些戰鬥力,而且兩波攻勢下來,躺在地上的只有十幾人。
但儘管如此,羅信臉上卻再見不到笑容。
他就站在這十幾具已經冰冷的屍體邊上,眼睛怔怔地看着遠方。
這時候,杜行敏也帶着人過來。
眼尖杜行敏靠近,侯定文忙迎上去,對着他問:“杜兵曹,你的情況怎麼樣?”
杜行敏重重一嘆:“李祐這小子跟瘋了一樣,真不知道這臨淄城內有什麼東西他非要得到不可。我那邊只剩下不到一千多人了,傷員越來越多,頂多只能再撐半天。假如他今天晚上發動夜襲的話,我們恐怕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沉默了許久的李墨開口說:“雖然不清楚李祐究竟想要什麼,但就目前來看,咱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帶着城中百姓逃離。否則,就算咱們逃了出去,也會被軍法處置。”
“我、我、我贊成!我們馬上走吧!”劉承教再沒有之前那股囂張氣焰,怯懦得跟臭水溝裡的老鼠一般。
杜行敏瞥了劉承教一眼,眼眸之中滿是鄙夷之色。
“眼下李祐將兵力都放在了城西和城南,城北乃是平原,我們無路可逃,唯一的活路就是東門,出了門就東南方向的山裡鑽。”杜行敏的話,得到了衆人的一致肯定。
羅信沉吟片刻之後,開口說:“不過,咱們人多,而且遷移城裡百姓也需要一定的時間,還不能讓李祐看出來。時間自然最好是晚上,但城西和城南的城牆上必須得有人守着,一方面不能讓李祐知道,另一方面萬一他們夜襲還能再抵擋一陣,爲城中百姓拖延一些時間。”
侯定文和劉承教對視一眼,那侯定文當即開口:“羅信,你的人比較多,這城西就由你防守,我再撥五十人給你。”
在說出剛纔那句話的時候,羅信就沒想過將這件事交給別人,而侯定文說再撥五十人,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他當即點點頭,說:“好。”
杜行敏接着說:“城南就交給我吧,我會將那些走不動的傷兵,以及自願留下來的人都站在城頭上。”
“杜兵曹,這怕是不好吧?”侯定文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眸裡閃過一絲鋒芒。
杜行敏苦笑着說:“雖然我也想走,但可惜啊,就我現在的身體怕是經不起折騰了,還不如戰死在城頭上來得痛快。”
商定好之後,侯定文當即帶着人去找臨淄縣丞了。
這一批人下去之後,城牆上立即顯得空了許多。而隨着天色越來越暗,城牆上很多人的心都隨之沉了下來。
羅信還是和平時一樣蹲在城垛上,看着身邊一羣無精打采的士兵笑:“怎麼一個個都耷着腦袋,難道在等李祐的人上來砍麼?”
羅信這話,讓衆人紛紛轉頭看向他。
“城中百姓應該會從子時開始轉移,就算他們的速度再慢,明天天亮之前就都能撤出縣城。運氣好的話,沒準李祐的人還沒發現,咱們就已經跟着他們的腳步離開了。就算運氣不好他們再來一次夜襲,那咱們只要將他們擊退,天亮之後就可以撒丫子跑。所以呢,在天黑之前,你們要拿出自己所有本事,想方設法在守城的同時保住自己的命!”
眼見衆人的士氣又被自己帶動了起來,羅信拍着自己的胸脯,最後鬥志滿滿地說:“我羅信向來說話算話,我說過的,我會帶着你們回家,絕不食言!”
天黑之後,臨淄縣城家家戶戶都開始動員,儘管誰都不清楚齊王李祐進攻臨淄縣城究竟是爲了什麼,但好在縣丞對百姓工作做得很足,大部分人只是收拾貴重之物,趁着天黑在城東集結。
西門城樓中,羅信就坐在欄杆上,目光直直地看着正前方。
不多時,祁高傑和華哲一同走了上來。
在聽到兩個人腳步聲的時候,羅信不由得特意轉頭看了一眼,發現來人裡竟然有華哲,眼眸當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壓抑之色。
祁高傑對着羅信拱手說:“報告旅帥,城頭陰暗處的那些草人已經基本都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