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東西,一次鋪設可修建十多米的距離,然後進行拼接,一日間便可鋪設四五里的距離……”
工地上,一個工部的官員指着正在吊裝鐵軌的設備介紹着。
設備是經過改裝的,樣子很醜,沒有進行任何的美化,除了自身的動力以外,沒有任何的自動化象徵。
整個設備,除了一個火車頭,以及數節裝載着集成鐵軌的車廂以外……
怎麼說呢,一個模樣很醜的鐵傢伙。
身前身後,包括它的身上,聚集着一個個忙碌到爆的工人們。
最爲忙碌的是鐵匠,一個人力推動的車子上,架着一個巨大的火爐,靠近附近就能感覺到周圍的溫度烘烤的令人難受,甚至有些難以呼吸的感覺。
每當一段鐵軌被鋪設對接上去,並且完成矯正以後,鐵匠就需要趕緊鑽進去進行檢查銜接口的問題,然後就是固定磨具,取出鋼水,直接順着磨具倒進去。
之後便是打磨,至於鐵水直接連接是否可以保證其堅固度,這個在最開始的時候的確有很大的問題。
甚至出現了火車經過之後,鐵軌竟然出現裂痕的痕跡。
不過這都是在試驗的時候發現的問題,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解決的辦法?
很簡單,將兩節需要拼接的鐵軌做成一個凹凸口,兩者大小可以吻合,並且在凹凸口接觸的部位,預留下一個孔,使其連接後可以從上面看到下面的路基。
然後將一塊材質較硬的鋼材塞進去,大約只佔這個口的三分之一大小,磨具將底部固定,封死,再從上面倒入鋼水,使其融爲一體。
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則是對連接口處的縫隙進行澆灌鋼水進行連接。
但這樣的強度依舊遠遠不夠支撐火車那巨大的重量長時間的使用。
所以還有第三步,兩節鐵軌相交的部位,會被撒上一些鐵粉和鋁粉,當前兩個步驟完成之後,就會在連接處用特製的爐子給密封起來,然後用焦炭去燒,在燒紅之後繼續燒下去,大約一個時辰後,將爐子取下,在用鐵錘,用古老的方法一次次的鍛造,使其保證平行即可。
放在後世,這樣的拼接必然是不合格的,但是在這個時代,這樣的拼接技術卻是最先進的,凹凸處能夠使其更加密切的連接在一起,孔洞加入鋼棍,加入鋼水,這是第二個支撐點,三步棋下,長洛鐵路開通將近兩年,也沒見有哪段鐵軌直接被壓開的。
在修建鐵路的道路上,大唐是越走越遠,越來越有經驗。
所以,介紹起來,這位工部的官員臉上也是異常的驕傲,這些可不是科學院搞出來的,而是他們最先提的點子,並且用最原始的方法進行的試驗,之後科學院更是借鑑了他們這種思路,並且用了更強大的技術和設備,造出了這臺設備。
雖然依舊需要人力去推動,但通過絞盤裝置,現在鋪設所需要的人力已經不多了,速度也很快。
更多的人力,則被用到了路基的修建上。
整個過程,李承光看的很認真,認真的聽,認真的問,認真的看,認真的去思考。
那個先進的設備,的確打破了李承光的思想認知。
因爲他真的很先進,通過輪盤轉動,那臺巨大的吊臂可以前後移動,將十餘米長度的鐵軌吊起來,超過火車自身的高度,然後在一步步的向前移動,每隔幾米,就會有人將延伸出來的支撐點固定,封死,然後吊臂與伸出來的支撐點進行對接,繼續依靠輪盤的轉動,一點點的向前移動,直到鋪設位置。
很先進,但李承光卻總覺得還是有些不太完美。
當然了,這只是他自己的感覺而已,科學研究哪有那麼容易?
‘轟……’
鋼鐵與鋼鐵的碰撞聲,鋼鐵與地面石頭的碰撞聲,工人痛苦的哀嚎聲……
隨着一聲巨響,忙碌的工地瞬間寂靜了下來,緊接着的,是更加慌張的場景。
事故!
打斷了李承光的思考,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事故現場,工人們的遭遇,李承光的臉色瞬間一片的煞白,畢竟只是個剛剛八歲的孩子,哪裡見過這種場面?
工部官員的臉色也同樣的不好看,蒼白的如同一張死人臉似的,根本看不到任何的血色。
這樣的事故,是第一次發生,在之前,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故,而鐵軌從掛鉤上脫落下來,直接砸到了正在準備的十餘名工人身上。
至於結果……
沒有砸到要害的,下半輩子基本上也就癱瘓在牀了,能夠站起來的,怕是沒有幾個。
而那些被砸到腰部或者上半身的,此刻就連呻吟的聲音都是越來越小。
“快……快救人……”工部官員似是反應了過來,連忙吆喝着周圍同樣處於驚恐之中的工人前來救人。
工人們倒是在工部官員的呼喊中隱隱的清醒了過來,也都連忙急着上前去幫忙。
但問題在於,此刻他們的心智已經亂了,大家根本就無心在這方面,一個個更是驚恐的不能行。
所以一幫人圍上來以後,所發揮出的作用,竟然不及以往的三分之二,甚至連鐵軌都沒有擡起來。
而現在的鐵軌是兩條連在一起的,下方還帶着沉重的枕木,人少了根本就擡不動。
而最危險的是,有一部分擡了起來,但另一部分卻沒能擡起來,而擡起來的那一部分,最終又落了下來,這麼一來二去的,自然會對鐵軌下的工人造成二次傷害。
看着這一幕,工部官員的臉上也盡是焦急之色,而當其看到李承光身旁還有數百不爲所動的護衛之後,瞬間跑到李承光面前,苦苦的哀求道:“殿下,工人們現在已經亂了心神,在這麼下去會出大問題的,臣懇請殿下調配將士前去幫忙救人……”
李承光看向馬五,點了點頭,其實這會李承光的心中也是一片波瀾,根本沒有清醒過來,更不知所措。
如果是一般的部隊,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早就上去幫忙救人了。
但是禁軍不同,他們的職責不同,他們有比救人更加重要的任務,所以,無論是天塌了還是地陷了,他們都不會動。
即便現在李承光開口了,馬五也是稍稍猶豫了下,但看着那些工人實在難以擡起那段沉重的鐵軌,這才伸了伸手,對着護衛吩咐道:“去一隊幫忙!”
“五叔,讓他們全去吧,儘快把人救出來要緊。”李承光似是覺得有些不夠。
此次跟在身邊的護衛有五百人,但真正屬於禁軍的,只有一百來人,其餘的都是駐紮洛州的駐軍派來的精銳,這個時候他們負責外圍的警戒,這些人是接觸不到李承光的。
雖然去了一隊五十人,但救人心切的李承光,仍是覺得不夠。
“殿下,並非是臣見死不救,而是臣有臣的職責,若是因爲臣等去救人而讓陛下出了事,便是救出那十餘人又當如何?臣等上百人,唯有以死謝罪,而外面那四百餘駐軍將士,也將受到牽連。”馬五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李承光的請求。
這不是身份的問題,這就是身份的問題。
因爲李承光不能出現任何的差錯,不然就算是馬五自己,也無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護衛不好當,皇族的護衛更難當。
一隊士兵迅速的放下裝備,將其放在戰友的身邊,然後一擁而上,與那些工人們配合着,合力將那段十餘米長的鐵軌擡了起來,有人則立即將人從下面拉了出來。
見狀,李承光倒也沒有繼續要求馬五派人上去,事實證明已經夠用了。
只是那些被從鐵軌下面拉出來的工人,被砸到的地方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有的還能在喊着痛,有的,則是臉色蒼白,早已沒了任何的生機。
皇子視察現場,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故,對於李承光本人來說,這是個很不好的徵召,甚至,因爲此事,有可能會讓李承光在民間的威望驟然下降。
雖然李承光現在並沒有什麼威望,但如果他若是成爲太子的話,民間反對的聲音一定會很大。
因爲這件事情,在民間看來,是極爲不祥之照。
如果再出現一些類似情況的話,那麼就更危險了。
但這件事情,又的確是個意外,可正是意外,民間纔會信服這是不祥之兆的說法,這意外早不出晚不出,偏偏這個時候出,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馬五在腦子裡仔細的回想着剛纔的那一幕,連帶着之前那些工人們的一舉一動。
職業性告訴他,每一件事情發生以後,都要進行詳細的覆盤。
不大會兒的功夫,馬五便察覺出了這件事似乎並非表面上這麼簡單。
安全生產,這句話並非只是一句口號,並非只是在科學院內存在,任何地方都有這句話,都在按照這句話去做着要求。
工地上也不例外,而且在掛鉤掛好之後,負責掛的人還特意檢查了下,除此之外,鐵軌在擡起來,離開車廂大約半米位置的時候還停頓了下,讓工人進行最後一次的檢查。
這個時候除非是鋼纜或者掛鉤斷裂,不然的話,絕對不會發生這種問題。
那麼也就是說,幾次的檢查,都沒有看到掛鉤出了問題,這種情況可能嗎?當然不可能,這或許是有意爲之的。
還有那些工人以及遠處正在趕來的人,馬五卻是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太對勁兒,下意識的,馬五看到了一絲破綻,臉色瞬間一變,直接從腰間抽出了橫刀,將李承光護在身後大喊:“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