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誆騙
錢福保僵着脖子。
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堂上坐着的楊府尹,也看不到兩側站立的衙役,他只能看見他們的鞋子褲腿。
沾了些泥,算不上乾淨,一如他自己的鞋子,沾滿了那村莊外頭的淤泥,是他在那條山道上引着古阮疾跑的證據。
他又努力擡了擡下顎,視線上移,他看到了陸毓衍腰間的那塊紅玉。
豔紅豔紅的。
他聞到了血腥味,是他捱了一頓板子之後皮開肉綻,可他想起來的卻是古阮從山上被背上來時,他親眼看到的那一口噴出來的鮮血。
撐在地上的手指不禁用力抓着青石板地磚,指腹破皮,他渾然不覺,心裡剩下的唯有驚恐。
原本以爲做得天衣無縫,卻被面前的人赤/裸/裸地把僞裝撕開,將真相曝露出來。
虧就虧在了這場大雨上吧?
若不是雨水造成地面溼滑,他還能辯駁幾句,可現在,陸毓衍的話語讓他無從反駁。
那些都是真的,他要如何給自己開脫?
但就此認下,他也不甘心,他害死的是個捕快,如今落在人家兄弟手裡,便是認下了,也討不到半點好處。
他只是一個商家子,如何與官宦權貴比高下?
從一開始就比不得,若不然,他也不會……
若他不把事情說出來,不僅僅是他,連他一家老小都不得安寧。
錢福保愕然,難以置信地看着陸毓衍。
眼前這個少年人,長得倒是一表人才,一副世家公子氣派,說出來的話簡直比混賬還混賬,而順天衙門根本不覺得他說得有什麼不妥當的。
錢福保頓時懵了,他跟着捕快們回城時,分明還沒有漏出馬腳,那個女人居然二話不說就跑了?
錢福保這些年出手闊氣,聚了一幫酒肉朋友,他要充場面,不肯泄底,就去賭場上碰運氣。
可他沒半點偏財運,輸得連褲子都不剩了,正想着如何脫身,有人給了他五百兩銀子。
馬福見錢福保閉嘴裝死,氣得真想再拿板子打他一頓。
錢福保趴在地上看不到堂外動靜,楊府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當即一拍驚堂木,怒氣衝衝道:“好個奸詐女子!她這是畏罪潛逃,錢福保,你還敢說沒有與她串謀?趕緊供出她的落腳處,好將功贖罪!”
待松煙上前,謝箏壓着聲兒吩咐了松煙幾句。
錢福保整個人都歇了勁兒了,他是一枚棄子。
陸毓衍說完,目光又落在了謝箏身上,脣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淡淡笑容。
錢福保心涼了大半截,他如今趴在地上,拿人家半點辦法都沒有。
那袁姑娘到底是什麼出身,是不是瘦馬,謝箏也拿捏不準,但她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來的感覺,絕不是一個普通村婦能有的。
謝箏聽着這段話,想到袁姑娘那豔麗模樣,心裡閃過一個念頭,朝松煙招了招手。
謝箏看着哆哆嗦嗦要開口的錢福保,知道他已經挺不住了,“袁姑娘失蹤”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城門已關,袁姑娘的動靜誰也不曉得,錢福保若是冷靜些,大抵能想轉過來,可惜他早就心虛萬分了。
松煙眼前一亮,連連點頭,躡手躡腳退出去老遠,又邁着步子急衝衝跑到堂前,裝出一副上氣不接下氣模樣:“大人,我們幾個找遍了村子都沒尋到那袁姑娘,聽村民說,我們離開村子之後,那袁姑娘收拾了包袱就走了,我們去查了那袁姑娘的屋子,裡頭細軟能帶的都帶走了。”
謝箏舒了一口氣,起碼,她不是一無是處的,哪怕能做到的很少,她也想盡綿薄之力。
她不願意成爲累贅。
話又說回來,即便他沒挨板子,能站着與陸毓衍說話,一樣是低人一頭。
思及此處,錢福保的眼睛都要冒血了。
這是一開始就打算賣了他!
陸毓衍冷哼一聲,道:“一匹瘦馬而已,你以爲她能跟你講道義?她做成了主子吩咐的事情,自有她能去的地方,進了別莊宅子裡,衙門輕易不能上門抓人,而你呢?”
陸毓衍垂着眼簾看他,不疾不徐道:“你家的布莊生意還成嗎?”
這是審案子?這分明就是威脅他!
在村子裡落腳之前,她到底是何許人?
小姑娘是真的反應靈敏,能知曉他的意思,讓松煙來了這麼一段,唬一唬錢福保。
楊府尹嗤了一聲,這個時辰城門早就關了,還怎麼去帶人?
剛纔聽陸毓衍提起,只當他是誆錢福保的,這會兒再一問,楊府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應對,只好含糊道:“姑娘家腳程慢,大概耽擱了吧,再一會兒就來了。”
錢福保咬緊了牙關,他不認。
“我、我就是貪銀子貪出了事兒!”錢福保大叫起來。
在鎮江時,她曾經問過謝慕錦,斷案會難過嗎?
那座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偶爾會碰上遇害的,或是行兇的是他們認得的人,那種狀況下,心真的不會痛嗎?
謝慕錦告訴她,人已經死了,救不回來了,而活着的人能爲他做的,也僅僅只是如此而已,起碼,自己不是一無是處。
因他遊手好閒,他老爹看不下去,斷了他的銀子,只靠他老孃悄悄塞給他的那些,完全不夠開銷。
陸毓衍沒有再問錢福保,視線上移,落在了站在堂外的謝箏身上,只看了一眼,又轉過身去,與楊府尹道:“大人,那袁姑娘還未帶來嗎?”
謝箏無法斷言,錢福保一樣無法確定,想到他在這裡受苦受難,而那女人指不定在哪座宅院裡吃香的喝辣的,他就一股血氣往腦門衝。
謝箏暗悄悄捏了捏指尖,陸毓衍此刻的笑容讓她因古阮身故而低沉的心一點點暖了起來。
“他帶我去了那村子,從村口走到繩梯旁,我們是半夜去的,村裡人歇得早,黑燈瞎火的也沒人發現我們,他跟我說,讓我今日下午到村子附近,把一人引到繩梯那兒讓他摔下去,袁姑娘會配合我行事,事成之後,再給我五百兩,”錢福保深吸了一口氣,“那人衣着氣派,一看就是官宦出身,我不敢拒絕他!想着人不是我推下山的,是他失足的,哪知道他們竟然把我當猴耍,自個兒脫身,讓我蹲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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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煙:姑娘厲害!
陸毓衍:她用事實證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謝箏:套路走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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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May_hrm、lanner1228、黃橘子的打賞,感謝書城書友龍舌蘭和知誼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