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夷城的百姓反應,完全出乎了李弘的意料,甚至連反抗叫囂的都沒有,走在已經完全平靜了的辱夷城街道上,三三兩兩的百姓只是敬畏的,遠遠的望着他們,甚至連怒視的眼神都沒有。
這不得不讓李弘好奇,難道離王城更近的他們,對高句麗就沒有一點兒歸屬感?怎麼一個如此和善?
隨意的轉過幾家鐵匠鋪子以及酒肆,甚至是坐在裡面買酒喝,都沒有人牴觸你,無論你是穿着大唐兵士的服飾,還是盔甲,壓根就沒有人把你當外人。
而這裡通用的貨幣,自然是與大唐一樣,不過都還是以舊錢開元通寶爲主,新錢大部分還是成了富裕人家的收藏,很少有人捨得拿出來花,都指望着舊錢花完了再說。
“這劉仁軌是比我還着急啊,天不亮就走了,也不說跟我告別一聲,真是沒禮貌。”李弘大搖大擺的走在大街上,打量着辱夷城內的百姓,撇着嘴說道。
“劉仁軌天不亮時過來了,您還沒有起牀呢,所以他就沒打擾您,讓奴婢告訴您一聲,軍情緊急,還請殿下勿怪罪。”花孟在旁邊說道。
“行吧,無所謂,看看他們高句麗的兵營,那些跟着咱們一起來的弘文館的學子,可都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就等您一聲令下出發了。”花孟很奇怪,這從長安帶了好幾個弘文館學子過來,一路上也沒有什麼用處,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就不會打仗,殿下也不知道帶着他們作甚。
李弘看着花孟那滿是疑惑的臉色,也懶得跟他解釋,到時候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而且這還得找幾個當地的鐵匠才行。
高句麗的部隊其實同樣很混雜,裡面既有高句麗人,也有靺鞨、鮮卑、馬韓、扶余等民族的兵士,也可以說是一個雜牌軍。
而他們的武器,也自然是受上國大唐的影響,基本上都是承襲了大唐兵器的特性,雖然質量不如大唐的兵器,但在外形上已經沒有多大的差別了。
鐵製的兵器爲主,但依然還充斥着青銅製的兵器,至於兵士身上的鎧甲,就遠遠無法跟大唐兵士的鎧甲比擬了,戰馬的馬鎧更是少之又少,一羣戰馬裡,也就是守將以上的戰馬,纔有真正的馬鎧披掛在馬神上。
看了看那些破銅爛鐵,李弘對於高句麗的現狀瞭解的就更加透徹了,鐵製兵器能夠成爲高句麗、新羅、百濟的主要兵器,正是因爲,朝鮮半島雖然礦產資源豐富,但唯獨缺了這個時期鍊鋼需要的瀝青煤(焦炭)這種最原始的材料。
上一世的人都知道,那個被稱之爲北朝鮮的國度雖然很窮,但其礦產資源卻是極爲豐富,如今大唐已經進行了很大程度的煤礦開採,而大部分跟高句麗的無煙煤比起來,質量上還是差了不少。
這也是爲何李弘把弘文館的學子召過來,又同意了李治打到柳京的提議的原因,黃金儲量雖然不豐富,但鐵、銅等有色金屬,完全可以給大唐提供更多的財富。
那日在營帳內與他龍爹談話時,李弘就想好了,戰爭本身其實就是一種對資源的變相掠奪,如果自己打下高句麗,不去做這種事情,總會感覺這一趟高句麗行,丟了什麼東西似的。
當李治在劉仁願的護衛下,浩浩蕩蕩的進入辱夷城時,太子殿下卻已經領着兩百親衛跟那幾個弘文館的學子,早鑽進了深山老林裡。
青山綠水的大自然環境,以及那山坡之間的牛羊駿馬,還是讓休息的李弘看的眼饞,不能說這窮山惡水的地方沒有好東西啊,看來自己帶着先入爲主的觀念,真是容易走入誤區啊。
而那幾個弘文館學子,此時一邊吃着飯,一邊還在喋喋不休的討論着,從開採的礦物質中,開始分析,那些地方的黃金會多一些,又該如何開採,需要多少人力,又如何能夠大批量的提煉而不被他人發現。
李弘無聊的聽了半天,沒好氣的說道:“這裡都已經是我大唐的疆土了,你是怕被誰發現?第一是黃金、銅、鐵,然後再者是這裡的煤炭,看見那大海了嗎?如果走水路運輸,用不了兩三天的功夫,就能夠到達河南道的登州,省時省力還省錢。如今最主要的便是,把這些地方都踩好點,如果沒有什麼大的問題,你們就需要駐守在登州,等一切進行的差不多了才能回去了。”
“先生所言當真?”一個膚色跟張飛似的學子,蹭的站起來說道。
李弘倒是沒有被嚇到,但旁邊的海東青小青,倒是被嚇了一跳,嚇得翅膀都半張開,鳥眼兒冷冷的盯着那學子。
李弘扔掉嘴裡咬了半天的一根青草,呵呵笑道:“自然是當真,如果願意留下來開採,那就最好了,我求之不得,如果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等一打完仗,便可跟着我們一同回去。”
“那這些怎麼辦?”另外一名學子聽到要回去,立刻財迷的把一塊石頭抱在懷裡,提煉好了,最起碼小半兩的金子就到手了。
“自然留在這裡,讓願意留下來的人,跟大唐的其他工匠一起,這些金子還原成亮錚錚的顏色後,從水路運回我大唐。”李弘耐心的跟他們解釋道。
旁邊的花孟覺得多餘,直接命令他們留下來就是,實在不行告知上官儀,想來他們也不敢違背。
李弘懶得理會花孟那不屑的神情,笑着繼續問道:“以你們的眼光來看,這裡的礦場要完全建好,再到能夠平穩開採,需要多久的時間?”
“大概需要半年左右的時間,但這個地方一進入冬季,就沒有辦法幹活了,先生,明年這個時候或許就可以了。”弘文館學子還是更多的願意稱呼李弘爲先生。
“那你們願意在這裡留到明年嗎?等到礦場完全能夠平穩開採了再回去?”李弘似笑非笑的問道,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臉上,讓他原本就不白的皮膚,顯得白皙了很多。
“先生,我們願意留下。但……學生……。”
“有什麼就說出來,吞吞吐吐的像什麼樣子。”花孟着急的催促道。
陛下已經進入辱夷城兩天了,太子殿下竟然還不緊不慢的遊山玩水呢。在他看來,哪怕是成堆的黃金,也比不得陛下的召喚來的緊要。
所以,爲了讓太子殿下儘早趕回辱夷城,花孟只好急忙催促着學子趕緊說。
“你着什麼急你?我都不急你急什麼?這裡的事情安排妥當了,豈不是更好?難道還讓我回過頭來再做?”李弘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花孟。
“奴婢不敢。”花孟老實了,跟獵豹站在身旁兩側,變成了兩個木乃伊。
“你繼續說,有什麼擔憂?”李弘笑了笑,示意那學子坐下來,繼續吃飯。
“先生,學生不是怕死,只是有些擔心,萬一我大唐的軍隊一撤離,這裡的礦場就算是我們開採了,但到時候會不會便宜了那些高句麗的人?先生怎麼保證這些東西可以運回我大唐?”
“辱夷城會成爲我們的駐兵基地,保護着我大唐在高句麗的一切,只要是我大唐的東西丟了,哪怕是一頭礦場上的牛丟了,都可以讓那高句麗的王加倍賠償給我們,所以這些你倒是有些多餘的擔心了。”
爲了讓這些民智開化的比其他大唐百姓多的學子心甘情願的留在此地,李弘不得不耐下心來,爲他們解開心中的疑惑。
畢竟,如果他們心裡難安,這礦場的開採量達不到標準的話,就是浪費人力、物力了,甚至很有可能給未來以後,新羅、百濟、高句麗三者之間的勝利者做嫁衣了去。
幾個學子聽到李弘的話後,心裡頓時踏實了下來,如果辱夷城以後駐紮的是大唐的軍隊,那麼這裡便就是大唐的疆土,也就不存在會不會被外夷搶走的事情了。
於是幾個學子不約而同的點頭道:“先生,那學生願意留下來開採這礦場。”
“那就行,現在我會給你們留一些兵士,保護你們這段時間查探礦產的安全,過的幾日,便會有更多的工匠跟人過來,有人會幫着你們一起來把這礦場做起來,到時候,你們可就是第一批功臣了。”李弘起身,走到學子們跟前,滿意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然後便匆匆下山,順着來時的那條小溪,往來時的路上走去。
這裡山不高,但是密林很多,想要不被迷路,最好的辦法就是順着那小溪一路往上,或者是一路往下,這樣就能不用辨別方向,安安全全的找到來時的路徑了。
留下了一百兵士跟那些學子繼續尋找更大的礦藏,而他,則是需要趕緊趕往辱夷城,不然的話,已經連等了兩天的龍爹,恐怕就該揍人了。
而他們現在已經離辱夷城很遠,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恐怕也得好幾個時辰,到了辱夷城的時候,已經是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的時候了。
辱夷城已經徹底被唐軍控制,按照城防部隊的要求,花孟只好把太子殿下的令牌扔到了城樓上,待人家檢查完畢後,纔在城門緩緩打開後,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