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給案卷看完,合上案卷,集體自殺,這太不合常理了。常丁氏暫且不談,畢竟她一個良家婦女因爲丈夫的原因得了下疳這種羞於啓齒的病,而且久醫無效,反覆作,一時想不開還有那麼一點兒道理。可她老孃丁魏氏就有點兒奇怪了。更別說如花年華的常秀和常丁氏的堂妹趙丁氏了。
“這丁魏氏家情況如何?”我看看褚遂良問道。
“丁魏氏,其夫丁五,乃萬年縣倒夜香(古代收糞的職業)的。膝下兩女,長女常丁氏,次女遠嫁蒲州,並無聯絡。”褚遂良說道。
“這丁五爲人如何?”我追着問。
“爲人木訥,好飲酒,家赤貧。”孫玄威看看我說道:“我等亦曾懷疑丁五,但細查下來,現案前,丁五並無異常,依舊每夜挨家挨戶收夜香,萬年縣內可做證者甚多。而且死者房內錢財、飾、地契債據樣樣不缺,丁五實無作案動機啊”
我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這案子棘手啊,連斷案多年的孫玄威都有些二五摸不着頭腦的,更別說我這個新手了不是。
如今這案子來來回回拖了一年多了,開棺驗屍也開了兩回。現場勘察更是不用多說,這案卷都有詳實記錄。所以從這個方面那是沒戲唱了。
至於調查人際關係等等,小爺我還真沒那功夫
怎麼辦呢?這麼邪行的事兒,太少見了。
實在沒招了,乾脆先見見那個宮女趙香花。
跟褚遂良和孫玄威打聲招呼後,直接讓大理寺的衙役給我領了大理寺天牢。
呵呵,這地方熟悉,咱以前住過不少日子呢
進了天牢,十幾個負責天牢的牢頭差役都兩邊兒站好等着迎接我。一擡眼就看見熟人,牢頭老黑、費三刀、疤嘴、啞巴赫然領頭在列。
“老黑、老費、疤嘴、啞巴,哥幾個可還好?”我笑眯眯的招呼道。
老黑等四個擡眼一看是我,也很激動,但還是先恭敬的帶着手下給我行禮。
直接揮揮手免了他們的禮,然後給四個人每人肩膀拍拍:“老規矩,不管外面咋樣,我還是樂休兄弟”
“侯爺擡愛了”老黑等幾個有點兒小激動,各個笑的嘴都裂開了:“您老還能記得我們幾個,那已經是我們的福分了。”
“見外了不是。”搖搖頭笑道:“既然看見哥幾個,那也就不麻煩其他兄弟了。你們四個留下,其他兄弟忙自己的去吧。”我揮揮手,只留了老黑等四個,讓其他差役都散了。
“走,找個清靜地方,咱們聊聊。”我衝四人笑道。
“是”四個人都點頭。
一路來了牢頭們的休息房間,啞巴麻利的用袖子給凳子桌子又擦了一邊,衝我比個請坐的手勢。
笑着給啞巴拉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硬叫其他三人圍着桌子坐下。
“客氣話咱也不說了。”我從懷裡掏出準備好的玲瓏鏡子跟琉璃佩飾,一人先一面鏡子和一件琉璃佩飾:“不準推辭,一直也沒機會送給哥兒幾個,如今剛好來辦差,就順帶着給哥幾個帶來了。”
“侯爺,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們……”老黑幾個明顯是知道這東西行情的,臉都漲紅了。
“說了不準推辭”我擺擺手:“這東西雖然價值不菲,但還能比了咱哥幾個的情誼?佩飾你們留着自己帶,鏡子送了嫂子們開心的。誰要是不收,誰就是看不起我”
“那我們就謝謝侯爺賞賜了”老黑等幾個站起來就要給我行禮。
趕緊伸手一個一個都給摁了位子上。然後問道:“哥幾個晚上有空沒有?”
幾個人相顧看看,點點頭。
“行,那晚上同福閣,我請。”我點點頭道:“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跟哥幾個好好敘敘舊。”
“是”四個人受寵若驚的趕緊點頭,嘴都裂開了。
“那現在咱就辦差事。”我笑道:“如今那個攔了公主鳴冤的宮女趙香花歸哪個兄弟管?”
啞巴立刻把手舉起來了。
“好”我點點頭,問道:“哥幾個知道這個趙香花說的那個案子不?”
老黑點點頭道:“這麼邪行的案子,我們哪兒能不知道呢。當初萬年縣來請人幫着去勘驗現場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老費還親自去過一趟呢。”
“哦?”我看看費三刀:“老費,當初這現場是你去勘驗的?”
費三刀點點頭:“我當牢頭之前是仵吏刑檢司(唐代專門勘驗現場檢驗屍體的官職),後來一次喝酒誤事,這才降職成牢頭的。由於萬年縣這起案子牽涉了四條人命,所以當時刑部、大理寺同時派人至現場勘驗。我的經驗豐富些,所以寺卿大人親點我去的。”
“那老費你可要跟我詳細說說了,兄弟我如今辦的就是這個案子。”我正色道。
老費點點頭,顯然也是知道我接手了這個案子的:“侯爺,詳細的記錄我都已經寫成了勘驗記錄,您卷宗裡也能看見。這個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但這案子有一點很稀奇,那就是所有死者自縊時,用來綁脖頸的繩釦,都是同一種扎法。這種扎法兒若不是內行,絕對看不出古怪的。”
“哦?爲何卷宗上沒有提及?”我悚然一驚。
費三刀悄聲說道:“現場勘驗記錄那是有書寫套路的,有些不能寫的自然就不寫。一來怕被人學了技術,二來寫的太詳細,有時候反而不是好事兒。就像如今這案子,如果當時寫的太過詳細,這案子根本沒法兒結啊。”
呃……這個算不算潛規則?
我點點頭,然後悄悄問道:“老費,究竟那繩結上有何古怪?”
“那種繩結,看似平常,但繩結紮出的走向與常人相反,所以扎繩結的人定然是左撇子”費三刀小聲道。
我滴個天啊這案子果然另有隱情啊因爲這四個死了的女人絕不可能都是左撇子
我看看費三刀:“老費當時爲何不與辦案的縣令說?”
老費看看我,誠懇的說道:“侯爺,幹我們這行的,從來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願意多事?這案子詭異邪行,弄不好就得給自己套了裡面,您說,我敢說嗎?這也就是碰上您接手這案子,憑着您對我們哥幾個的情誼,我才肯跟您說說。換了其他任何一個,我是提都不會提的。”
拱手謝了費三刀跟其他哥兒三個,一行有一行的規矩,誰都沒法兒改變。我纔不會傻了吧唧拿自己當什麼正義使者去叱責老費人家老費今兒能跟我說了這些,那是看在我對他們不錯的份兒上,還我一份兒情,要是這個都想不明白的話,那我就真屬於二愣子了。
跟哥幾個約好時間,晚上同福閣碰頭。
有了老費這消息,那個宮女趙香花見不見都一樣。
但是想了想,還是見了見那個宮女趙香花。畢竟如果見都不見的話,一來對不起這差事,二來指不定就把老黑、老費等哥四個頂了槓頭上。
看看那個趙香花,挺可憐一個丫頭,捱了三十廷杖,褲子都沒法兒穿了,在屁股上蓋着塊白布,白布上還有斑斑血跡。
丫頭是個孝順的,哭的恓惶,唯一個相依爲命的娘都沒了,難怪人家敢豁出去了攔公主呢。安慰了她兩句,然後關照啞巴給丫頭照顧好。
也許是受了趙香花的感染,心裡竟然產生了一種一定要給兇手揪出來宰了的衝動。
出了天牢,又回去給所有涉及此案的卷宗細細查閱了一邊,心裡有了些想法,至於剩下的,那就是鬥法了,看看究竟是這個冷血兇手法力強,還是我這個穿越者的道行高了。
晚上同福閣,一不聊案子,二不談公事,只是敘舊。跟老黑、老費、疤嘴、啞巴四個一起,唏噓漫談,共謀一醉。
散場之後,興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人還有些興奮,跟尉遲剛一路說說笑笑的就準備回小李莊。
出了長安城,拉開車窗,讓夜風吹吹,散散酒氣。看看天上一輪彎月,正打算豪情吼兩聲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一蓬綠油油的火焰在不遠處的樹林裡忽隱忽現。
“誰出來”我嚇了一跳,直接大吼一聲。
車猛然一停。
“唰”的一聲,車把式旁邊位置上的尉遲剛,一個長身,就躥了地上,一手就給腰刀抽出來了。
“侯爺,怎麼了?”尉遲剛警惕的看看車邊四周,一邊頭也不回的問道。
我跳下車,站了尉遲剛背後,指指剛纔看見火光的地方:“剛哥,剛纔那邊兒林子裡有火光。”
“那咱們先回城”尉遲剛正色道。
如今我帶了身邊的護衛就他一個,他是肯定不會冒險的。所以直接就想給我塞回車,只要到了城裡,還就真沒什麼可害怕的。
“沒事兒”我定定心神:“走,去看看”
“侯爺,不行,危險”尉遲剛趕緊一把拽住我。
“剛哥你在,我還有啥不放心的”我笑笑道:“走,去看看到底怎麼個情況”
尉遲剛看勸不動我,直接給掛了車頭的燈籠摘了手裡,然後一手燈籠,一手腰刀,挺身護住我身前,倆人就朝林子裡走。
哈哈,睡懶覺就是舒服,今兒一覺睡到十一點,太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