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書房。
看到王朝正坐在書案前低頭看着李豐滿剛剛寫出來的《聲律啓蒙》底稿,嘴裡面還搖頭晃腦地念誦着:
“明對暗,淡對濃,上智對中庸。”
“花灼爍,草蒙茸,九夏對三冬。”
“五老峰高,秀插雲霄如玉筆;三姑石大,響傳風雨若金鏞。”
“嘖嘖!這順口溜編得不錯,讀起來蠻順口!”
滋滋!
可能是書讀多了感覺有些口渴,王朝很不客氣地直接將桌案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嗯,好茶!不愧是十貫錢一兩的新茶,喝着就是帶勁!”
李豐滿在旁邊看着,嘴角微抽,把《聲律啓蒙》當成順口溜也就罷了,王朝現在喝着的那杯茶,可是他剛剛喝剩下的,這個老殺才還能再埋汰一點兒嗎?
李豐滿心疼地看了一眼他最鍾愛的茶杯,以後都不想再用了。
“是茶好,還是因爲茶貴,所以纔好?”李豐滿鄙視地看了王朝一眼,他感覺這老頭兒就是在故意噁心他。
王朝擡頭,彷彿沒有聽出李豐滿言語之中所飽含的諷刺之意,淡聲反問道:“這有區別嗎?如果茶不好的話,哪個傻瓜會花十貫錢來買它?”
“那是我的茶杯,我剛剛纔用過。”
王朝不以爲意:“我不介意,以前逃荒的時候,別說是與人共用一隻茶杯,從是人嘴裡刨食兒的事情我都不止一次做過。”
李豐滿無語,碰到這樣一個牛批選手,他無話可說。
“你今天的話有點兒多,讓根福故意把裴裳給支走,不會就是爲了來跟我說這些廢話吧?”
王朝站起身,繞到書案之前,上下打量了李豐滿一眼,道:“聽說劉英奉了聖命,要辨別你身份的真僞,你心中難道就沒有覺着奇怪?”
“你也說了,他是奉了聖命,既是聖上的意思,我一個廢太子的意見似乎並不是那麼重要吧?”
王朝微皺了下眉頭,繼續問道:“這都過了一個下午,難道劉英就沒有單獨跟你交待點兒什麼東西?”
李豐滿正面對着王朝,直聲道:“有什麼話就挑明瞭說,你這麼問,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聽說,聖上想要接管承德茶的經營權,將之交給戶部去打理,旨在聚籠錢糧,賑濟西北,你可已然知曉此事?”王朝輕聲問道。
李豐滿點頭:“知道一些,劉英剛到的時候就曾跟老富貴兒提過一嘴。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們想要,給他們就是,就當是破財消災,況且如果真的是用來賑災救命的話也算是功德一件,我已經同意了。”
王朝頗爲意外地微張雙眸,深看了李豐滿一眼,價值上億貫的生意說仍就仍,真是好心胸、好氣魄,以前還是太子的時候要是也有這樣的覺悟與胸懷,又何至於會落到現在這般下場。
可惜啊,這樣的轉變,來得有些晚了。
“不得不說,你真是讓我有點刮目相看了。”王朝哂然一笑,道:“僅是過了半年,你的性格就有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轉變,別說是遠在長安的聖上,便是一直守在你旁邊的老夫,也都有些懷疑,你是不是真的被人給掉了包。”
“失憶確實是一個好藉口,你可以忘記以前的人和事,可以什麼都不知道重新開始。但是你的這一身幾乎可以力壓所有御廚的廚藝是從哪來的?
還有《三字經》、黑板這些東西,又怎麼解釋?最離奇的是你的醫術,竟然連太醫署令都佩服不已,更是直接出手挽救了已經病入膏肓的晉陽公主殿下,這是不是也太誇張了點兒?”
“先不說在你失憶之前,你根本就不甚精通這麼多的技藝,但就你失憶這一事就有些解釋不通,怎麼可能以前的人和事全都忘記了,卻偏偏還記得一些以前讀過的書,學過的技藝,你當大家都是三歲小孩,很好哄騙麼?”
李豐滿走到桌案前,舒服坐下,把桌上王朝用過的茶杯嫌棄地推到一邊,順勢把剛剛抄寫完成的部分《聲律啓蒙》的手稿輕輕遮蓋住,而後纔不緊不慢地擡頭看向王朝:“所以,你今天是來揭穿我的?”
“不,我是來提醒你。”王朝道:“你身上的疑點很多,如果劉英死揪着不放,而你又不能拿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那麼這一次你當是再劫難逃。”
李豐滿苦笑一聲,突然擡起頭來,裝作一副特無辜特生氣的樣子,高聲向王朝質問道:“我爲什麼要解釋?我特麼都已經失憶了,以前的事情全都忘記,天知道我爲什麼會這麼多東西!我特麼還想要讓你們這些熟悉我過往的人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呢!”
“還冒名頂替,一個落了毛的鳳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被人給刺殺致死的廢太子,哪個傻批會願意來頂替?!”
王朝無語。
李豐滿的這個理由也很強大,我失憶我牛批,你奈我何?
“或許你們的懷疑很合理,我確實不是廢太子,我只是在一個冒名頂替的冒牌貨。但是如果我不是現在的我的話,那我到底是誰?你們誰能告訴我?!”
短短兩分鐘的功夫,李豐滿就把一個失憶症患者所特有的那種孤獨失落且迷茫不失所措的情緒表現得淋漓盡致。搞得他自己都差點相信他確實是失憶了。
哐當!
根福直接破門而入,直接竄到李豐滿的身前將其護身後,雙目怒視着王朝,“少爺,可是這老東西要對你不利?少爺放心,有根福在,他休想傷你一根寒毛,哪怕打不過他,根福也會誓死保護少爺!”
很顯然,根福在外面聽到了李豐滿的高聲咆哮,所以纔不顧一切的衝了進來。
只是,明知打不過你還衝進來幹毛,不知道去多叫點兒人來嗎?
“聒噪!”
王朝不耐煩地瞪了根福一眼,老子與廢太子的交流剛入佳境,你來搗什麼亂?
啪啪!
擡起手來,衝着根福就是兩巴掌,根福的下巴被卸,雙耳暫時失聰,整個人都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麼?
“你把他怎麼了?”
李豐滿心神一凜,他知道王朝可能很牛批,暗衛副統領,在長安的時候直接對皇帝的安全負責,一聽就很高大上。但是李豐滿卻萬沒想到,王朝竟然會這麼牛批,根福在他的手中甚至連一招都走不過。
王朝拍了拍手,不以爲然道:“安心啦,只是讓他暫時安靜一些而已,這小子耐操得很,死不了。”
李豐滿輕鬆了口氣,只要沒下殺手就好,說明王朝還沒有瘋,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
“那就不要再繞彎子了,該嚇呼的也嚇呼過了,該試探也試探過了,有什麼想要說的,你可以直說了。”李豐滿開門見山,他知道王朝這個時候過來,應該不止是爲了試探他這麼簡單。
王朝輕輕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過來提醒你一句,小心劉英這個人,他有可能要對你不利。”
李豐滿:“……”
這不是一句廢話麼,誰看不出來劉英這次是來者不善?
但問題的關鍵是,他再怎麼小心,有用麼?人家可是有聖旨的人,動不動就把聖旨拿出來嚇唬人,誰敢跟他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