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公?”
李豐滿眉頭一皺,那不就是長孫無忌了?廢太子的親孃舅,爲何要與他過不去?
一旁的王朝也面露惑色,這是在搞毛啊,怎麼還把趙國公給扯出來了?
新的貴族想要在長安立足確實不易,但是趙國公是什麼人物,這種事情他犯不着啊。
而且趙國公素來都是個明白人,明知道安平候的真實身份,又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這不是在公然跟皇帝唱反調,閒着沒事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嗯,此事必有蹊蹺!
“確定是趙國公府的人?咱們之前與他沒有什麼過節吧?”李豐滿再次向老富貴兒確認。
老富貴兒肯定點頭,“朱宏彥老奴認得,他是趙國公側夫人孃家的一個表親,很得趙國公器重,整個匯通邸店都是由他在負責管理。”
“過節嘛,應該是沒有,當年東宮與趙國公府關係親近,那趙宏彥每次見到老爺都很是恭敬,他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誰也沒有刻意爲難過他。”
李豐滿納悶,沒有過節,這無緣無故的那個朱宏彥是抽風兒了還是怎麼的,爲毛要故意針對他們安平候府?
“或許是因爲前夜你們匆匆從匯通邸店運走的那三千五百萬貫財物。”王朝突然出聲插言:“三千五百萬貫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光是存在匯通邸店的租金,每日都不會下了三千貫,你們這般突然匆匆運走,也就相當於是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能高興纔怪。”
“況且,七大世家之所以會同時把需要交易的財物全都暫存到匯通邸店,這其中也未嘗沒有別的一些勾當在裡面,說不定,那取貨的契約都有陰陽之分。”
這種事情以前也並不是沒有發生過,雖然不是在匯通邸店,但這次的交易額如此龐大,誰也不敢保證這其中會不會真有貓膩存在。
如果真的有,那朱宏彥必難辭其咎,同時,他也必是收取了七大世家無盡的好處。
現在,李豐滿突然釜底抽薪,將錢財全部提前取走,在損了匯通邸店的利益的同時,也相當於是斷了朱宏彥自己的財路。
如此着想的話,眼前發生在安平候府封地的困局就有了很好的解釋。
在場的除了根福不願動腦子外,李豐滿與老富貴兒都不是笨人,王朝的話雖然沒有說明點透,他們還是從中品出了一些味兒來。
或許,這就是真正的原因所在。
“你們說,趙國公知不知道這件事情,這其中有沒有他的授意在裡面?”李豐滿分別看了老富貴兒與王朝一眼,輕聲向他們詢問。
二人同時搖頭,老富貴兒道:“不大可能,趙國公不是如此沒有度量的人。就算是他不知老爺的身份,可老爺是晉陽公主的救命恩人,也深得皇上器重,他不會這麼小氣。”
王朝道:“老管家說得不錯,這種事情,還值不得長孫無忌記掛在心,多半是那朱宏彥自己在自做主張。否則的話,若是長孫無忌出手,定是一擊致命的凌厲手段,斷不會像現在這般,跟小兒鬥氣一樣,無聊無趣。”
以長孫無忌現在朝中的地位與權勢,想要整一下小小的二等縣候,哪裡會用得着這麼幼稚的手段,完全不符合他國舅爺的身份好不好?
聽到二人的分析,李豐滿輕鬆了口氣。
他剛到長安城,屁股都還沒有坐熱,實在是不太願意與長孫無忌這樣的大BOSS有什麼齷齪。
“你們說說,這件事情該怎麼解決?”李豐滿繼續向二人詢問:“總不能讓別人騎在咱們安平候府的脖子上作威作福吧?”
“這事兒好辦!”王朝邪氣一笑,伸手活動了一下手腕,幽幽道:“今天晚上我就帶人去一趟朱府,保證把那個朱宏彥打得他老孃都不認得他。”
根福一聽有架要打,趴在長凳上連連點頭:“這個好,這個好,我也要去!”
李豐滿扶額。
這兩個暴力狂,怎麼什麼事情都想着要用暴力去解決,如果什麼事情都去打一架就能解決,這個世上還要法律做什麼?
捱了揍,受了威脅,那個朱宏彥或許確實會退縮服軟,但彼此之間的仇恨能徹底化解嗎,那樣只會更加地加劇仇恨與怨念。
這不是李豐滿想要看到的,如果不能一巴掌把人給打死,那就不要輕易出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不管是君子還是小人,只要是自己的敵人,李豐滿都不想留下什麼後患。
“根福,你給老子閉嘴!”老富貴兒忍不住又抽了根福一鞭子,屁股上的衣袖都裂開了,可根福還哪沒事兒人一樣地趴在那裡傻樂。
“那朱宏彥就是一個小人,打他一頓有用嗎?只會引來他更爲瘋狂的報復。”老富貴兒還是比較理智,直接就否定了王朝的暴力提議,“老爺,老奴覺得還是將此事報於趙國公知曉,由趙國公出面調停最爲妥貼。畢竟那朱宏彥是趙國公家的親戚,所謂打狗還得看主人,趙國公的面子不能不給。”
“切!”王朝撇嘴:“長孫無忌是什麼身份,你以爲隨便什麼人都能見得到他?老富貴兒,你該不會還以爲自己仍是東宮的管事,不管到什麼地方都沒人敢攔着你吧?”
屁大一點兒小事兒就想要去請長孫無忌出面,這可能嗎?人家是國公,是尚書左僕射,每天忙得要死,平日裡哪有閒功夫去接見外客?
“行了。”眼見着兩人就要掐起來,李豐滿不滿地擡手製止,“暫時還是不要去麻煩趙國公,如果連一個小小的朱宏彥都對付不了,那咱們安平候府以後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呆在長安城了。”
沉吟了片刻,李豐滿道:“那些農戶既然不願留在封地,那就讓他們直接離開便好,沒有必要難爲他們。至於佃農的缺口,不是說西北今年大旱,近百萬人流離失所,甚至還有許多難民一路涌來,連長安城都聚集了不少嗎?”
李豐滿看向老富貴兒,吩咐道:“先去招集一些難民回來,我想他們應該會願意有一個能吃能住的地方。”
老富貴兒有些扭捏,“老爺明鑑,這個辦法老奴也曾想過。以前很多大戶人家都是這麼做的,趁着災年荒年收留勞力備用,效果顯著。”
“可是今年不一樣,朝廷因爲承德茶的幫助聚攏了大筆賑災的銀款用以救災,現在街頭的難民並不太缺吃喝,且大多都已準備返鄉,想要留下的恐怕並不多。”
王朝點頭,只要日子能過得去,沒有多少人願意背井離鄉留在外地謀求生路。
長安城雖然是國都,是整個大唐最繁華的地方,但卻也不是任誰都能留下得過得好的。那些災民之所以會想着往長安涌進,並不是他們想要徹底留在長安,而是長安是國都,是天子腳下,大戶人家多,哪怕是討飯,活命的機會也大一些。
“還有這回事兒?”
李豐滿有些無語,他這算不算是自做自受,自己挖坑反而坑了自己?
“那就分時僱傭好了。”李豐滿很快又想到了門路,“只在農忙的時候僱傭些人來幫忙,現銀結算,只要薪酬開得稍高一些,想來定會有很多人願意賺些外快。”
這算什麼辦法?
老富貴兒與王朝面面相覷,你農忙的時候別人也很忙好不好,不是自家的佃農,誰會有時間來幫你農耕收穫?
老爺該不會是腦袋秀逗了吧,這麼不靠譜的主意也想得出來?
“老爺,”老富貴兒忍不住勸道:“這怕是有些不妥吧,農忙的時候人力最是稀缺,到時怕就是出再高的酬勞,也不會有人來接受咱們的僱傭。”
“實在不行的話,還是去買一些擅耕的奴僕回來吧,反正距離明年春耕還有幾個月的時間,老奴現在就開始讓人到集市上去找尋,總能買到幾個合適的把式。”
買人耕地最是穩定,但代價卻是不菲,而且想要恰好買到擅長耕作的奴僕並沒有那麼容易,完全要看運氣。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老富貴兒也不願意去做這種完全撞大運的事情。
李豐滿微微一笑,輕搖了搖頭,淡聲道:“你們以爲我瘋了是不是,怎麼會想到在農忙的時候去找人來幫忙這樣的蠢主意?”
老富貴兒與王朝連忙搖頭否認。
“放心,我沒那麼蠢,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李豐滿道:“現在是十月初,雖然晚了些,但應該還來得及。老富貴兒,你這兩日就去招人,一千四百畝地,從即日起全部開始動土耕作,不種黍、粟,全都種上小麥!”
老富貴兒身子一冽,詫聲道:“現在就種?!”
“對!現在就種,越快越好!”李豐滿肯定點頭。
“老爺,不可啊!”老富貴兒泣聲勸阻。
王朝也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向李豐滿,開什麼玩笑,馬上就是隆冬,這個時候耕種,怎麼可能種得活?這簡直就是在胡鬧嘛!
“農務耕作,皆有天時。春耕秋收,古來皆是如此,豈能輕易更改?”老富貴兒切聲勸道:“不按農時,不遵古訓,到時必定會顆粒無收,平白耗費無盡的人力物力,得不償失啊!”
“老管家說得不錯,還請老爺三思。”王朝也忍不住出聲勸說,“老爺不懂耕種,最好還是不要隨意干涉農務上的事務,依屬下看,這事還是全權交給老管家去處理比較妥當。”
如果李豐滿不是他的東家,不是他的長期飯票兒,王朝想要暴揍他一頓的心思都有了,最恨這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公子哥了,淨特麼瞎胡鬧,農務上的事情也是能這亂來的?
“對,對!”老富貴兒連連點頭,“老爺身子欠妥,就不要再操心封地的事情了,老奴自有辦法去解決,老爺放心交給老奴就是了。”
老富貴兒也是怕了,連冬天耕種的法子都能想得出來,若是讓老爺再繼續下去的話,一千四百畝耕地可就給玩廢了。
李豐滿有點兒被氣樂了,兩個沒出見識的老頑固,看把他們給嚇的。
冬小麥罷了,很稀罕嗎?
史書上早有記載,早在漢武帝時就已經有了種植冬小麥的記載,爲何現在都已經是唐朝了,老富貴兒與王朝這兩個年過半百的人卻還不知冬小麥的存在?
雖然這上時代的人似乎並不怎麼願意種植小麥,在來長安的路上,李豐滿也沒有見到田間地頭有種植小麥的痕跡,但即便是如此,這些人總也不至於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吧?
“你們兩個,可有耕作經驗?”李豐滿狐疑地打量着二人。
老富貴兒驕傲道:“老奴家世家爲農,幼年時老奴也曾學過耕作。”
王朝道:“某亦是如此,十歲之前,也曾在土裡刨過食兒,亦是耕作。”
李豐滿再次扶額,這就難怪了。
一個幼年,一個十歲之前,兩個全是沒長開的小屁孩兒,有個毛的耕作經驗。
“你們兩個,”李豐滿擡手指了二人一下,嘆道:“一會兒你們可以出去找個熟悉農務的人去打聽打聽,冬小麥,古來有之,秋冬耕種,來年六月收割,現在耕種,正是時候。”
老富貴兒與王朝同時有些心虛,難道老爺並不是信口胡謅,這世上真有冬日裡種植的農物?
說實話,他們倆個別看年紀一大把,但是這一輩子不是在逃難就是在打仗,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之後,一個成了東宮的管事,一個成了皇帝的暗衛,除了小時候的一些記憶,還真是從來都沒有真正從事過農耕。
“還記得在涪川時我曾經說過,哪怕是在關中之地,想要實現一年兩熟其實也並不是那麼困難。而這冬小麥,就是一年兩熟的關鍵。”
“一年兩熟?!”
老富貴兒與王朝的身形同時一震,齊齊擡頭向李豐滿看來:“老爺不是在開玩笑,咱們這裡也能一年兩熟?”
這可能嗎?
一直以來,只有在氣候溫潤的南方纔有兩年三熟或是一年兩熟的盛況,關中之地氣候多變,四季溫差巨大,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還能有一年兩熟的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