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分。
皇宮側門外有四人一行的身影稍停。
“不等白雅了麼?”李周開口問道。
“等什麼等,她沒有腳麼,還是不認識路啊,這麼冷的天你難道忍心要讓我一個老人家在這裡被風雪欺凌麼?”周鐵衣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直接道。
這小子心裡頭的小九九他可是明白的很,要是不馬上拒絕了,怕是這一行人都要擱這兒等着。
李周聞言翻了個白眼,沒有說話。
不過他卻在心中不服氣的道,剛纔在春秋殿內外你一個人打崑崙道門一羣的時候沒見你說自己是老人家,現在就讓你在風雪裡等一會兒你就被欺凌了。
陳長安自然也看出了李周的想法,笑道:“要不你在這裡等白雅吧,正好跟她們說一聲,我先陪這位老人家回去安寢。”
李周聞言猶豫了一下,不知道爲啥叫他總感覺這麼做有些重色輕友的樣子,他看着陳長安道:“這樣子好嗎?”
“有啥不好,你留在這一會兒正好可以跟白雅說一聲不是我們不近人情,而是我們身旁這位老人家身體受不了!”陳長安笑着道。
李周撓了撓後腦勺,道:“那好吧!”
“走吧,老人家!”陳長安瞥了一眼周鐵衣,轉身便要離去。
周鐵衣則是沒好氣的邁步向前,語氣不善的哼聲道:“跟妖講什麼人情,我奉勸一句,跟妖族不要談什麼人情,否則你們遲早會吃大虧!”
話落之間,他已經走出三丈之外。
陳長安看了一眼,不明白周鐵衣爲什麼會對妖族抱有偏見,在他看來,只要是化形的妖族基本與人族無異,所以自然也能跟妖族講人情的。
不過,他也懶得與周鐵衣爭辯。
陳長安順手去抓唐雪柔的白皙小手,入手之中才感覺一陣冰涼,如七尺凍冰一般的寒意在掌心傳來。
陳長安猛地側眸,看向身旁的唐雪柔。
風雪之中,唐雪柔的臉色已是接近蒼白,與落在她長髮之上的白雪之色都十分接近。
唐雪柔已經有一日的功夫沒有睡了,相比於前些時日她每日都要沉睡大半日的情況,今日可以算好很多了。
陳長安看着唐雪柔,關切的望向她,道:“你……”
“我沒事……”唐雪柔直接打斷道,她知道陳長安要說問什麼,但是她並不想說,畢竟今日這麼好的日子,怎麼能因爲自己打攪了他的心情。
她看向陳長安,強忍着身上的寒意和腦海之中洶涌的睏意,紅脣微動,道:“走吧!”
陳長安看着她的模樣,感覺心中微微一疼。
他邁步上前,背對着唐雪柔曲膝彎腰,道:“我揹你走!”
“不用……我能自己走!”唐雪柔看着陳長安,努力睜大雙眸道:“我真的沒事,不信你看!”
話語落下,她走到陳長安身前,身體在原地轉了兩圈。
這兩圈看着就像是一個姑娘在展示自己裙襬的動作,很簡單的動作,但此刻對於唐雪柔來說卻已經是用盡全力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上的寒意幾乎要讓她失去知覺了,往常這個時候她都要陷入沉睡了,然而今天她不想睡,只想陪着眼前的少年一起走回家,讓他能喜笑顏開,能不爲自己擔心。
“你看,我沒事吧!”唐雪柔巴眨了兩下眼眸,認真的道。
陳長安看着,雙目卻是瞬間紅了。
唐雪柔自以爲很自然的動作,在他的眼中卻是充滿着遲鈍與蹩腳,甚至有些小心翼翼,還有那眨眼睛的動作,她以前從來不會這麼做,最重要的是,那眼底的疲憊和睏意是藏不住的。
這個傻丫頭,以爲這樣就能讓我不擔心了麼?
陳長安咬了咬牙,不過卻故作生氣道:“你是不是沒有把我當做你的夫君啊,難道我想揹你回去你還怕被外人看見了?”
唐雪柔俏臉一愣,以爲陳長安真的生氣了,低頭弱弱的道:“沒有!”
“沒有還不快上來,你還要爲夫蹲多久?”陳長安道。
“哦!”
唐雪柔微咬嘴脣,走到陳長安的身後輕輕趴了上去。
陳長安感受到一股驚人的寒意瞬間在他的後背瀰漫而開,相比於這天空中的寒風與飄雪不知道要冷上多少倍。
“坐穩了,今日我陳長安就要背媳婦回家門!”陳長安彷彿什麼都沒有感覺到,揹着唐雪柔站了起身,打趣的道。
唐雪柔感覺身前一陣溫暖,聽着陳長安的話語,兩頰微微紅了一下。
陳長安揹着唐雪柔緩緩追着周鐵衣的背影而上。
一股靈力從陳長安的指尖涌出,形成一陣清風將頭頂之上的飄雪拂開。
李周站在城門之下,看着三人的背影緩緩消失在漫天飛雪中,他的心神微微波動。
晉陽皇宮到唐元大街的路稱得上平坦,雖然下了一天的雪,不過好在應該有城衛清理,除了街道兩旁的屋檐前後,,便沒有超過一尺厚的積雪了。
不過或許是因爲今日春秋宴城禁,又或許是因天寒地凍,皇宮到唐元大街的這一條道上竟是看不到任何一道人影。
陳長安可以清晰的看見周鐵衣在雪地上留下的一行腳印,而後自己也留下了一行。
走了小半會兒,他便追上了周鐵衣。
昏暗的燈光之下,陳長安看着周鐵衣微微有些發愣,因爲周鐵衣好像真的怕風雪一般,走在雪地之中身前一丈開外風雪自然的避讓而開,而且並沒有靈力與威壓在身前環繞,彷彿像是神靈一般。
“周老頭,你這是什麼神通?”陳長安上前兩步與他並行,隨口問道。
周鐵衣擡頭,倨傲的道:“這可不是什麼神通,是境界,等你有朝一日到了我的境界,自然就能明白了!”
陳長安翻了個白眼,切了一聲,又若有所疑的道:“話說你真的是崑崙道門他們說的那位在陽春江一劍鎮萬妖的白衣劍聖?”
像周老頭這麼摳門的人竟然是劍聖?
這未免也太荒誕了吧!
若非是在春秋殿親眼看到那崑崙道門的白劍那般恭敬,他都完全不相信。
周鐵衣老臉之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意,道:“那是自然!”
陳長安見周鐵衣應的這麼痛快,不由得愣了一下,劍聖那種存在不應該有點高人風範,矜持一下嘛,於是他又問道:“那你爲何之前不與我道明身份啊?”
周鐵衣淡淡道:“之前不是受傷中毒戰力大減嘛,我要是跟你說你信麼?”
陳長安想了一下,好像還真不會信,至少現在他也沒有完全信,“那你在陽春江殺了那麼多妖族,爲什麼你會與妖族的白帝結交啊,而且看白雅對你的態度,似乎交情還不淺!”
周鐵衣聞言冷哼道:“當年若不是我殺了那麼多妖皇也許就沒有今天的白帝,他可欠我大人情呢!”
陳長安一愣,聽着好像周鐵衣與白帝只見有什麼故事啊。
不過,他對於那些往事並不太感興趣,只是好奇爲什麼崑崙寧願付出那麼大額的靈晶也要與周鐵衣和解,而不是與之開戰。
“白帝與你有交情,那與崑崙道門也有麼?”陳長安問道。
“與崑崙道門沒有,不過與他們的一位太上長老有些往來,但也不算很深!”周鐵衣淡淡的迴應道。
“那爲何崑崙道門的那位白劍要對你那麼恭敬,寧願賠那麼多靈晶也不跟你出手?”陳長安將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
周鐵衣聞言高深莫測的一笑,道:“小子你總算是問到點上了,這個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他們怕我,像是陽春江上鎮萬妖這種事不過是我年輕時候幹過的一些小事蹟,跟我其他那些名揚天下的大事蹟來比,不值一提!”
陳長安一愣:“……”
一時之間他竟然無言以對,這周老頭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就算他真的是劍聖也不足以讓崑崙道門那麼簡單的低頭,畢竟是雲州第一大宗派,其底蘊未必會怕一位劍聖。
不過看在周鐵衣今晚特意出手的份上,他也懶得戳穿,讓他高興高興吧。
陳長安沉默,感受着背後已經不知不覺中睡着的唐雪柔,儘量放輕自己的動作。
“喂,小子,你現在知道我這麼厲害還不趕快拿點東西好好孝敬孝敬爲師,沒準我一高興就培養你成爲未來的劍聖了!”周鐵衣看陳長安一言不發,沒好氣的道。
“我現在的口袋比臉乾淨,你讓我拿什麼孝敬您老人家啊!”陳長安翻了翻白眼,無奈的道。
周鐵衣雙目微動,笑眯眯的道:“沒關係,以後也能孝敬,爲師這人不挑,只要是值錢的都可以!”
陳長安再一次沉默,而後盯着呼嘯的風雪加快了腳步。
他對於周鐵衣劍聖的身份再一次保持懷疑。
周鐵衣看着陳長安的背影,臉上的笑意緩緩消失,渾濁的雙目透過風雪望向晉陽城外的廣闊天際,眼底流露出一抹沉重之色。
他今日出手了,想來明日雲州各方的人都會知道了。
有些很久沒見的人又要見面了。
“希望這一次沒有做錯吧!”周鐵衣收回目光,自言自語的道了一聲。
他的臉色緩緩恢復平靜,向着唐府的方向追上去。
與此同時,一道流光劃過天際,落到了晉國皇宮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