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暗沉沉的,如巨石般壓在衆人的心上。
昨夜被蛇蜜香的毒薰得枯萎的花草,仍然半死不活的耷拉着,無半點生機。
卓尼雅在房間裡不停的走來走去,不時看向門外,神情愈發焦躁,清宵坐在牀上,不顧許桑棠身上灼人的溫度,緊緊握着她的手。
“怎麼去了這麼久?是不是宮裡出什麼事了?”
卓尼雅焦躁不已,許桑棠臉上的通紅褪去,臉色開始恢復如常,卓尼雅一喜,連忙爲她診脈,卻感覺到她的脈細浮重凝滯,頓足不前,脈象比之前更糟。
“怎麼回事?”
許桑棠臉色一點點轉爲灰敗,卓尼雅撥開她的眼瞼,發現她的瞳孔開始渙散,生命跡象開始衰退,脈象開始變得細若遊絲,若非仔細聽,恐怕感覺不到脈搏的跳動。
卓尼雅急得頓足不已,“桑棠到底是怎麼了?受驚發熱,不應該是這種情況!”
清宵顧不得許多,握住她的手,強行灌入真氣,出乎卓尼雅的意料,許桑棠的脈象開始有了起色,瞳孔也漸漸有了光芒。
“有效果!繼續!只要撐到師父來就可以了!”
清宵低低‘嗯’了一聲,繼續給她輸入真氣。
可是,很快,那些真氣便如石沉大海,許桑棠的脈象再次變得細若遊絲,卓尼雅頹然坐下,“沒用了。”
“不!”
清宵不聽,一遍又一遍的幫她輸入真氣,卻見許桑棠的臉色開始變紅,緊接着,鼻孔和嘴角溢出血絲來。
“停下!她的身子受不住了!”
清宵趕緊停下,滿臉疑惑,“爲什麼會這樣?”
“女子是純陰之身,你自幼修習道法,身上的真氣是純陽真氣,陰陽相合,一開始是能助她壓住體內的陰氣,但最終,她身上的陽氣過多,身子承受不住,便會血管爆裂,幸好你及時停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說話間,許桑棠鼻孔和嘴角的血絲止不住的往外涌出,清宵失控的朝卓尼雅大吼,“快!快給她止血!快啊!”
卓尼雅飛快施針,連連施了十幾針,才止住血,兩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又有新的狀況出現,許桑棠的身體開始變得冰冷,漸漸的,她身上冒着寒氣,整個人彷彿從冰窟裡撈出來,眉毛睫毛開始結霜,臉色雪白一片,脣色變得青紫。
“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宵拿了被子裹住許桑棠,緊緊抱住她,想用自己的溫度溫暖她。
誰知許桑棠身上仍是冷如冰雪,寒氣一個勁的往外冒,清宵不僅沒溫暖她,反而隔着被子仍被凍得瑟瑟發抖,嘴脣發紫。
“受驚過度,高熱不退,不可能是這樣的症狀,不可能的,到底是什麼原因……”
卓尼雅焦灼的走來走去,嘴裡不停的唸叨着,清宵抱緊許桑棠,提醒道,“昨晚許家不太平,先有蛇蜜香,後有中了行儡蠱的刺客,桑棠是不是中毒了?”
中毒?
卓尼雅打起精神,飛快在腦中過濾有沒有哪種毒物,若人中毒,會出現許桑棠如今這種情況,可傾盡她今生所學,仍是一無所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許桑棠身上更冷,最後彷彿凍僵了一般,全身上下再無半點熱氣,就連呼吸和心跳,彷彿也都停頓了。
清宵抱緊她,望着屋外黑沉沉的夜,咬牙道,“我不想等下去了!我要帶桑棠闖宮!”
卓尼雅怔忡的看向他,忽而笑了笑,“世子爺,你和你那皇后姐姐真不一樣。”
略一停頓,她又道,“你要闖宮,我陪你!”
卓尼雅說着,從懷裡拿出一個黑色瓷瓶,從中掏出一個黑乎乎的藥丸,塞進許桑棠嘴裡。
“這是萬毒丹,取自世間最毒的上百種毒蟲,毒花,毒草煉製而成,毒性猛烈霸道,乃世上毒藥中的王者,任何毒藥見了它,都得俯首稱臣。”
“桑棠如今奄奄一息,你爲何還給她吃萬毒丹?你想要她死嗎?”
清宵怒道,卓尼雅難得耐心的和他解釋,“吃了萬毒丹,以毒攻毒,萬毒丹可以抑制任何毒藥的毒性,兩相中和,她還有三個時辰的命,若不吃,恐怕她撐不到你闖入禁宮。”
“若桑棠根本沒中毒呢?”
卓尼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她現在就已經血肉腐爛,渾身腥臭而死。”
清宵連忙檢查許桑棠的身上,她依舊被凍得僵硬無比,沒有半點血肉腐爛的跡象,清宵稍微放下心來。
“時間不多,我們要趕緊出發。”
卓尼雅說着,掏出一枚火紅色的藥丸,丟給清宵,“吞下它。”
清宵依言吞下,丹田之處涌起一股綿長細微的暖熱,那熱力盡管微弱,卻綿延不絕,迅速瀰漫到全身各處。
“你抱着桑棠,不出一刻鐘,就得被凍僵,這是能保持你身上熱力的好藥,千金難求。”
清宵不言不語,卓尼雅目光不耐的看向他,“千金難求,不懂嗎?”
清宵面露困惑,卓尼雅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呆子!說了千金難求,還不懂?回頭記得給我一千兩黃金!藥錢!”
“知道了,走吧!”
清宵抱着許桑棠,一把拉開房門,一雙長腿邁了進來,正好堵住清宵的去路。
“世子爺,你揹着我慕瑾之的娘子做什麼?想帶她私奔嗎?”
來人正是慕瑾之,他髮髻歪了,身上的衣裳也凌亂得很,還有幾處被劍割開,看來是經過一番打鬥纔出得皇宮,歐陽子從他身後閃了出來,看了一眼凍僵了的許桑棠,眉頭一皺,“中毒了?”
慕瑾之臉色一沉,從清宵手上接過許桑棠,小心翼翼的放在牀上,歐陽子開始給她診脈。
“我原本想帶她闖宮,別無他意。”
“闖宮?你有幾條命?你自己想死就算了,別連累我家娘子。”
“公子爺,我們左等右等也不見你回來,所以,才決定和世子爺一同帶着桑棠姐姐闖宮。”
卓尼雅這一天一夜看着清宵對許桑棠珍而重之,心裡的天平傾向他這邊,不由得開口爲他解釋。
“皇宮如今禁衛森嚴,連我都回不來,就你和他?能闖得進去?”
慕瑾之嗤之以鼻,卓尼雅語氣冷了幾分,“誰知道公子爺是回不來,還是不想回來?畢竟,在男人心中,一個女人的命算什麼,雄圖大業最重要,死了一個妻子,還可以再娶。”
慕瑾之冷冷盯着她,一身的威勢無聲無息的瀰漫在房間裡,讓人不由得心生怯意,“你可以再說一遍。”
“小雅你胡說什麼?公子爺一收到秦護衛的消息,就把皇帝丟給太醫看着,帶着爲師急忙出宮,誰知在宮裡接連被幾撥人行刺,好不容易纔闖出皇宮,趕回許家,你沒看見公子爺身上的衣袍都破了嗎?”
歐陽子怕卓尼雅口無遮攔,惹怒慕瑾之,連忙和稀泥道。
卓尼雅根本不領情,“別說得這麼偉大,真情假意誰知道呢,他不是有個一模一樣的女人嗎?桑棠姐姐出事,正好那女人頂上。”
一聲悶響,慕瑾之手邊的胳膊粗的梨花木牀柱被捏成碎末。
“這樣的話本公子不想再聽,這次看在神醫的份上,本公子不跟你計較,若有下次,你知道下場。”
歐陽子連連給卓尼雅使眼色,卓尼雅扭開臉,只當沒看見,歐陽子急得鬍子抖個不停。
慕瑾之眼裡只有許桑棠,根本沒看見兩師徒的互動,“脈象如何?”
“脈象細若遊絲,若有若無,是中毒了。”
“什麼毒?”
歐陽子沒有回答,狐疑的目光看向卓尼雅,“你給夫人用了萬毒丹?”
“對!”
“爲何?”
“你們還沒回,桑棠拖不了,我只能給她用萬毒丹,拖上三個時辰等你們回來,或者世子爺帶她入宮。”
歐陽子陷入了沉思,卓尼雅臉色有些白,“我用錯了嗎?”
歐陽子擡眸看向她,“這種情況,沒錯。”
“你的意思就是,我本不該用的,對嗎?”
歐陽子沉默不言,卓尼雅苦澀的笑了笑,“罷了,若因爲我的原因,解不了毒,我賠桑棠姐姐一命。”
“小雅,爲師不會讓你……”
“師父開方吧!”
卓尼雅突然出聲打斷歐陽子的話,歐陽子默默的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卓尼雅一直避開他的目光,神情冷漠。
“你們師徒之間的恩怨暫且放下,先幫娘子解毒。”
慕瑾之冷冷開口,歐陽子嘆息一聲,再三檢查許桑棠的情況,才道,“這是西域奇毒,中土少見,名叫冰火三生,中毒的人,先高熱不退,渾身滾燙,如被烈火灼燒,接着如墜冰窟,身上冷如冰雪,眉毛頭髮全部結霜,中毒者需經歷冰火兩重天三次,一次比一次嚴重,到第三次時,若還沒有解藥,中毒者將全身僵冷而死。”
“冰火三生,每一次發作,持續一天一夜,因此,從毒發到死,時間是三天三夜,但萬毒丹毒性猛烈,乃毒中之王,與冰火三生相遇,將會加速冰火三生的發作。”
“我不要聽廢話,我只想知道,娘子還有多少時間?”
“兩個時辰。”
慕瑾之臉色頓時陰沉得滴水,整個人繃緊得如一張拉滿的弓,目光陰冷,“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