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的馬車嘎然停下,在看清左側的銀箭之後,季琳驚得一身冷汗,剛纔那箭離她只有那麼一公分的距離,低頭,甚至看到幾縷被劃斷的髮絲,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原以爲接下來又將是一番惡戰,然而並沒有。
季琳正疑惑中,被南宮楓堯帶下馬車。兩道黑影朝着馬車右邊的樹林飛去。
“快快快,跟上啊!”季琳驚呼出聲,朝南宮楓堯急道。
魚兒上勾了,此時不追,更待可時。
南宮楓堯將她攔腰抱起,快速進了樹林。
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急速掠過,季琳幾乎看不清周圍的風景,而第一次體驗以輕功在林間飛行的她,既興奮又激動,如果不是事情嚴肅,她一定會好好享受這個過程,但現在,她整顆心都在前面的黑影身上。
到底是誰……她突然害怕又期待。
害怕知道真相,害怕得到她不想要的答案,卻又期待真相,期待事情並非與她所想的那樣。
矛盾、糾結,心跳也莫名加速了跳動。
南宮楓堯武功高,輕功也讓季琳瞠目結舌,從頭到尾,前面的黑影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視線。
眼看樹林越來越密集,黑影左閃右竄,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響,眼看大有消失之勢,南宮楓堯眉頭一皺,雙腿借勢於一根粗壯的樹杆,以魚貫姿勢急速往前,隨後手中飛出一個東西,打在略微靠前的一個黑影身上。
一聲悶響,黑影從半空砸到地上,另一個黑影和南宮楓堯快速落到那人面前,與南宮楓堯地一起的黑衣人長劍一指,抵上他的脖子。
“式煙。”南宮楓堯喚了一聲,放下季琳,季琳差點站不穩。
剛纔一路的飛越穿梭,她給整了個七葷八素,胃裡翻滾得厲害,她跑到一旁嘔了一會兒,才轉身大步走到躺在地上的黑影面前,一把扯下他臉上的黑布。
南宮楓堯讓式煙定了他的穴,便一同退到了幾米開外,剩下季琳一人面對他。
“你是什麼人?”縱使心中萬千草泥馬奔騰而過,語氣卻平靜亦然。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捂着左胸稍往上的地方,蹙着眉看着季琳。
他從後方被南宮楓堯擊中,然後那內力用得太大,卻似震穿他的身體似的,連同胸前這片也疼痛難耐。
沉默是殺手的專業素養麼?季琳冷哼一聲。
“君懷笑派來的?”季琳突然眉頭一皺,壓低了聲音,冷冷問他。
反正這種人你問他是什麼人,他絕逼不會老實告訴你的,那倒不如試着把他身後的幕後老大搬出來。
果然,一聽到君懷笑的名字,男人的眉心微微一動,季琳緊緊落在他臉上的目光很敏銳的逮到了這個細微的動作。
心瞬間有種急速墜落的感覺,然後落到一半,卡住了。
季琳覺得胸口的地方有些發堵,難不成自己說對了,他真的是君懷笑派來的?
但季琳也沒那麼傻,僅僅因爲這個動作,便斷定他是君懷笑的人,未免對君懷笑有失公允,於是她伸手將他的衣服從衣領的地方用力扯開。
南宮楓堯遠遠看着她的這個動作,不由蹙眉,但並沒有上前詢問也沒有制止。
既然她想親自過問這件事,那便讓她處理吧。
只是心裡劃過些許酸楚,他很清楚,季琳之所以這麼上心,不過是因爲君懷笑。
季琳的動作也讓面前的男人臉色一驚,但季琳纔不管他的反應,繼續扯着他的衣服,直到肩膀的肌膚露出來,季琳看到那裡的一小塊刺青。
一個五邊形的圖案。
季琳曾經在月影身上看到過這個圖案,刺在相同的位置。
她沉了沉眸,將他的衣服拉上,遮去他的身體,眸光頓時一黯。
“他派你來的目的是什麼?我的命?還是我身上的東西?”季琳強忍着心中的情緒,繼續問他。
語氣平靜得有些可怕,連男人都感覺到了。
此時的季琳的確沒有時間去細想更多,但那塊刺青已經說明一切。包括他剛纔的反應,還有那天那個死人的話,還有過去種種,這一切似乎瞬間都串了起來。
季琳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再去細想了。
只是男人聽了她的話後,眉頭皺得更緊了。
小姐,你確定你真的知道我是來幹嘛的?男人心中哀嚎,卻不知道他這個加深皺眉的動作,在季琳看來,竟是成了她認爲自己說中了他的心事的解釋。
如果他早知道季琳這曲解的本事,以及後來發生的事情,他此刻即使是違了君懷笑的命令,也不會死鴨子嘴硬的。
“看來是兩樣都想要了?”季琳揚起一抹冷笑,哂道。
小姐,並不是的,你能別再瞎想了麼。
可男人不敢說也不能說啊,只得繼續沉默。
季琳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的樣子,其實氣得嘴都快歪了。
不過比起生氣,這會兒心痛佔了她大部份情緒。
“琳姑娘,打算怎麼處置?”聽她嘰嘰咕咕問了半天,南宮楓堯這才從後面走上來,輕聲問他。
季琳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與其說她的冷是對他的,倒不如說是對君懷笑的。
“王爺、王妃,此人如若不殺,必有後患。”式煙忍不住在旁邊插了句嘴。
南宮楓堯揚了揚手,式煙朝後退了幾步。
“琳姑娘,此事你作主即可。”他把處置權交到季琳手上,這件事,嚴格說起來,他的確不好插手。
畢竟,他拿不準季琳想做什麼。
反正殺與不殺,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區別,倒不如讓她來決定吧。
季琳沒有說話,只是起身走到南宮楓堯身邊停下。
她冷冷看着地上的男人,沉默片刻,才平靜道:“放了吧。”
如果真的是君懷笑,殺了這個人或者留着他,事實上都沒有任何實質意義,她從頭到尾追尋的,不過只是一個真相而已。
而現在,這個真相似乎已經大白,其他的,還有什麼必要?她更不想自己的手上沾滿誰的鮮血,這樣一來,自己和他又有什麼不同?
“琳姑娘,你確定?”南宮楓堯再次向她確認,季琳點點頭,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南宮楓堯聽罷,令式煙解了他的穴,但仍用方法制住他,讓他渾身發軟無力。
“主子,固了他一個時辰。”式煙向南宮楓堯彙報,南宮楓堯揚揚手,他立馬消失不見。
季琳悶着頭朝前快步走着。
她很煩,很生氣,很傷心,很難過……
南宮楓堯看着她纖瘦的背影,心裡劃過一絲疼痛,卻只是保持距離跟着她。
突然季琳不小心絆到一塊石頭,撲通一聲跌到地上,南宮楓堯一驚,飛快衝過去將她從地上撈起來。
“可有傷着?”擔心的問道,邊說邊幫她整理着裙衫上沾上的泥土和樹葉。
季琳沒說話,一張臉表情木然,南宮楓堯看到她手肘有擦傷,又心疼問道:“別怕,只是擦傷。”說着,他喚出式煙。
式煙遞了跌打損傷的藥膏過來,又退了下去。
南宮楓堯小心的將擦傷的地方做了簡單的清理後,這才取了些藥膏出來,輕輕的塗抹到傷口處。
方纔還火辣辣的刺痛,此刻劃過一片清涼,但季琳臉上的表情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變化,仿若傷的不是她,疼的也不是她。
南宮楓堯不知道她突然這般究竟是怎麼了,前面她與男人對話他並沒有聽清,不過想來多半是與此事有關了。
而且能讓她情緒變化這麼大的,看來結果並不是她想要的,甚至完全超出她的預料。
斂了思緒,南宮楓堯收好藥膏,強笑道:“這藥膏藥效不錯,也不會讓你留下疤痕,不必擔心。就算是留了疤,我也不會嫌棄你的,反正你已經很醜了,再多塊疤也不會比現在更醜。”南宮楓堯語氣故作輕快,甚至故意說着平時極有可能被她暴揍一頓的話,只想分散一些她的情緒。
原諒他安慰女人的技能還不滿一級,囧。
只是他不知道,他越是這般,季琳就越是難過。
她低垂着頭,任南宮楓堯打趣着,眼中蘊聚上兩團濃重的水霧,不等她眨眼,便悉數滴落到地上,融進腳下的泥土裡。
南宮楓堯捕捉到那兩滴水珠,心驀然一疼,緊接着,有更多的水珠掉落下來,他伸出手,正要將她攬入自己懷裡,季琳卻突然主動靠了過來。
她的頭抵在他的胸膛上,終於將積壓許久的情緒,全部通過雙眼釋放出來。
眼淚如泄閘的洪水,關止不住,很快便浸透了南宮楓堯胸前的薄衫。
她的雙肩抖動得很厲害,這是她內心痛苦程度的表現。
南宮楓堯舉起雙手,好一會兒,才把她完全摟進自己懷中。
她瘦小的身子在他懷中顫抖着,卻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南宮楓堯心疼得要死。
從認識到現在,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她,甚至沒有看到過她憂慮的模樣,如今卻是哭得這般難以自持,南宮楓堯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疼得裂開了。
而這也是季琳第一次主動靠進他的懷抱,沒有掙扎,沒有排斥,只是把他當作最信任的依靠。
心緒萬千,南宮楓堯難分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