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在永州守將趙申的陪同下走上了城頭。
站在城頭之上舉目看去,原先廝殺的地方,遍地都是屍骸。
目光轉動,烏壓壓的都是俘虜。
“騎兵逃了不少,不過步卒卻大多被留了下來。”
韓紀輕聲說着,“另外,還抓到了韓壁的幕僚。”
“問話就是了。”秦王雙手按在城頭上,“此戰後,汴京就算是有些人馬,可卻是驚弓之鳥。想來會很熱鬧。”
“阿樑?”秦王看到兒子的身後跟着一個一瘸一拐的男子。
一個虯龍衛上來,說道:“殿下,此人乃是南周宦官,先前向大郎君乞降。”
“南周宦官?”
不知過了多久,謝引弓出來了。
陳貫跟着侍衛進城,上臺階時頗爲艱難。
皇后鬆了一口氣。
“阿樑從四歲開始就和小大人似的,令孤少了許多爲人父的樂趣。他的身邊多個跳脫的人,不是壞事。若是能因此變得活潑些更好。”
這特孃的不是要造反才見鬼了!
“這是……”年胥起身,“朕去看看。”
寧雅韻蹙眉,“這內侍看着有些跳脫,你就不擔心影響阿樑?”
夫妻二人隨即說着些小事兒……
“陛下,彭靖與方崇二人一路密議,放聲大笑。”
二人到了皇宮之前求見。
“你……”
謝引弓愕然,“陛下,留下方崇便是禍害啊!”
“臣附議!”
陳貫把自己撐起來,“殿下神威,奴婢不由自主……”
“彈劾,奪軍權!”彭靖淡淡的道:“敗軍之將,怎敢言勇?奪了軍權,咱們來守護汴京!”
“不是不好。”秦王說道:“孩子的天性便是活潑孤不願因爲身份的緣故,讓阿樑壓制自己的天性。”
韓紀回身,低聲道:“帶了來。”
“你看着辦!”年胥擺擺手。
“如今南周君臣之間如何?”秦王問道。
大敗之後,他知曉大周算是完了。大周完了,文武都有去處,而他這等內侍卻很是尷尬。
“稟告殿下。”陳貫說道:“從金州陷落之後,朝中紛爭就不少,韓相領軍出征後彭靖等人趁勢發難,彈劾韓相一黨。陛下被逼的走投無路,說把皇帝讓給彭靖等人做,這才避免了朝堂動盪……奴婢出發前,陛下召見了彭靖等人的對頭。”
一個侍衛小跑下去出城找到了阿樑,行禮,“大郎君,殿下想叫此人去問話。”
“彭靖看似寬厚,實則野心勃勃,且城府遠比方崇深。此人不能留。”年胥往外走,“而方崇雖說一肚子陰謀詭計,可威望卻不足。到時候朕在他們內部拉一批,打一批,讓他們內部起紛爭,再分而治之。”
所以,他感激零涕。
噠噠噠!
將領打馬進城,城門那裡的軍士們呆立原地。
“哈哈哈哈!”
十餘騎到了汴京城外。
阿樑是秦王長子,秦王把他帶在身邊跟隨征伐,可見對這個兒子的看重。不出意外的話,多半是以後的太子。
方崇止步,呆呆的看着彭靖。
守城的軍士喊道。
“老二呢?”秦王問道。
“陛下英明。”
“這是……”軍士試探問道:“可是有大事?”
“伱這人古怪。”寧雅韻搖頭,“不說皇子,就算是那些大族豪強的父母,乃至於普通人家的父母,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從小就穩重?偏生你覺着穩重不好。”
“止步,查驗身份!”
“韓壁就算是敗了,退回穎水一側,依舊令人不敢小覷。”方崇說道:“手中有軍隊,陛下也得倚仗他。”
彭靖給了方崇一個眼色,晚些羣臣告退後,二人並肩出去。
韓紀說道:“看來,南周君臣之間已然是劍拔弩張了。”
艹!
侍衛黑着臉把他架了上去。
能跟在太子身邊,對於陳貫來說,便是一次地位的飛躍。
將領進城時,正好是準備下衙的時辰,外面官吏不少。
南周皇宮大概率會淪爲行宮,可秦王遠在長安,哪有那個功夫大老遠來這邊溜達?
所以,宮中的內侍宮女們,估摸着會被遣散大半。
所有官吏都聚集在皇宮前,沉默的等待着。
皇后這幾日有些擔心,見他來了就問道:“可有大戰的消息?”
他急匆匆出去,正好碰到方崇。
但內侍卻沒了去處。長安那邊不缺內侍,出了宮中,他們能去做什麼?
大部分人只能去尋個活計,苟延殘喘,孤老終生。這等日子只是想想就令人絕望。
“哎!小人的貨物還查不查了?”一個商人問道。
方崇莞爾,“是極,是極,君子豈能謀反?哈哈哈哈!”
陳貫收斂心神,仔細想了想。
“大軍呢?”方崇嘶聲問道。
“你這個五體投地,過了。”秦王笑道。
將領一路到了皇城前,再度查驗身份。
“殿下!”瘦長老來了。
“老夫要面見陛下!”將領喘息道。
二人放聲大笑。
“他們會重新推舉頭領,而你我,將會被人遺忘。”彭靖微笑道。
……
可年胥卻淡淡的道:“韓壁說,不必了。”
“朕知曉。”年胥走下臺階,“只等韓壁歸來,朕便拿下彭靖,留下方崇。”
韓紀點頭,“正是如此。”
“不對!”有人說道:“看他們的甲衣!”
隨即年胥接到了消息,有韓壁麾下將領求見。
進了大殿內,就看到年胥呆呆的坐在那裡,聽到腳步聲後,他緩緩擡頭。
這十餘騎中,打頭的是個將領,身上不少地方沾着發黑的血跡,渾身上下狼狽不堪,眼中有驚懼和絕望之色。
“還早。”年胥做些,有宮女奉茶,他接過吹了一口茶水,“韓壁乃是宿將,就算是不敵,也能徐徐而退。回到穎水一側阻截北疆軍。安心!”
方崇平靜的道:“他挾勢而歸,陛下順勢令人拿下你我二人,誰敢質疑?可爲了制衡韓壁,拿下你我二人後,咱們一黨的官員將會得到重用。”
彷彿下一刻,那裡便會衝出來一羣猛獸。
“敗了!”
陳貫喜滋滋的去了。
見到秦王,陳貫趕緊下跪,因爲大腿受創,控制不好身體,一下就撲倒在秦王身前。
正在收拾文書的彭靖接到消息,一怔,“若是大捷,韓壁必然令人大張旗鼓,一路吶喊。這是……敗了?”
他渾身狼狽,行走間一股子血腥味,令人爲之側目。
“多謝多謝!”陳貫卻歡喜的拱手。
一個內侍在大殿外冷冷的看着他們,隨即進去。
“二哥說去穎水邊轉轉。”
十餘官員附議。
謝引弓說道:“陛下,人的野心,可是無窮無盡,慾壑難填吶!”
“那麼,你覺着當如何?”方崇側身看着彭靖,眼神閃爍。
“古怪!”秦王與衆不同的教育觀讓寧雅韻讓不敢苟同。
那些軍士呆呆的看着前方。
“可要扶一把?”侍衛隨口問道,他覺得這個俘虜沒這個膽子。
皇后說動:“陛下先忙,對了,晚膳陛下想吃什麼?”
年胥起身,“那二人不敢謀反,不過,卻有做權臣的野心。”
年胥看着精神不錯,只是目光掃過彭靖等人時,變得微冷。
下衙的時辰到了可無人回家。
這個認真的態度讓秦王微微頷首。對於阿樑收一個南周內侍,秦王並不在意。在他看來,便是個服侍的人罷了。若是不妥,遣散就是。
“是。”陳貫一驚,接着大喜。
宮女還好,若是不願歸家的,按照慣例,會被許配給軍中將士,也算是好歸宿,至少比在宮中等死強。
他驚的是秦王這番話中的警告之意:若是你以後敢蠱惑阿樑,小心腦袋。而喜的是秦王答應了自己跟在阿樑身邊。
方崇說道:“陛下,要不,增援吧!”
他的身後是報信的將領,此刻將領看着有一種解脫的釋然。
年胥去了後宮。
“沒有最好!”彭靖說道:“如今一切都得等韓壁此戰的結果。”
“別想着謀反!那很蠢!”彭靖低聲道:“年氏並未失德,汴京城中的百姓提及陛下,雖不說讚不絕口,可沒人說他是昏君。若是此刻謀反,便是過街老鼠。”
沒人回答他。
話不多,但信息量足夠大。
“韓壁的意思,此戰五五開。”
阿樑點頭。
“陛下猜忌咱們了。”方崇說道:“老夫先前建言增援韓壁乃是試探,陛下不答應,便是擔心身邊少了大軍,會被咱們控制住。”
秦王微笑道:“孤很是期待汴京城中的熱鬧。”
“陛下這般想,令老夫很是傷感。”彭靖唏噓着,突然問道:“若是韓壁凱旋,你我會如何?”
“韓壁兵敗,身死!”
“那些所謂的君子,撕開面具後,比之小人更令人驚懼。”赫連榮嘆道:“越是標榜自己什麼,就越缺少什麼。所謂君子,實則多是小人。”
彭靖搖頭,“做個權臣不好嗎?非得造反,造反不成,遺臭萬年。你我,畢竟是君子啊!”
謝引弓隨即帶着彭靖等人進宮。
“老夫何曾說過謀反!”方崇垂眸。
“別問!”將領面色鐵青,有些後悔在城門那裡泄露了消息。
“臣附議!”
“君不君臣不臣,看來,南周氣數已盡了。”秦王擺擺手,“去吧!”
使者帶來了決戰即將開始的消息,年胥召集羣臣商議。
“嘴巴伶俐不是壞事,但,要知曉何時該老實,何時該伶俐。”秦王看了他一眼。
“多謝殿下!”
……
“韓壁定然是敗了,記住,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晚些彈劾韓壁,奪軍權!”彭靖交代道。
“大部覆沒!”
失去了大軍,汴京怎麼守?
大殿內,所有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致。
良久,一個老臣顫聲道:“大廈將傾!大廈將傾吶!”
外面,一個不知情的內侍指着天邊讚道:“夕陽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