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城市的郊外,有一所嶄新的兩層小樓,白色的牆,藍色的頂,小樓的外圍有一圈鐵柵欄。
天已近黃昏,太陽徐徐落下,最後一點光,打在小樓前,突然,一聲急剎車,小樓前停下來一輛急救車。從車上下來兩個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匆匆忙忙的打開了車廂後門。
“你去把老王叫出來搭把手,快着點啊,趕着下班呢。”
一人聽了,急忙跑進小樓裡,不久他出來的時候,身後跟了一個略微有些禿頂的年長警員。他走進救護車廂,皺了皺眉,端起擔架的一角,問道:“怎麼這麼晚?”
“還沒到醫院就沒氣了,車禍,局裡面急着驗屍,韓啓成呢?今天不是你和他值班麼?”
“哦,那小子……”老王將人放在驗屍間的臺上,有些氣喘噓噓,“剛叫他開車去買晚飯了,這會還沒回來,這地方,去哪都遠,你們早些回去吧,天也不早了。”
那兩人與他寒暄了一會,洗了把手,開車離開了。
待人走後,老王方纔回到停屍間,將屍體上蓋着的白布揭了起來。
“哎呀,真夠慘的,都面目全非了。”老王將白布小心翼翼的蓋上,隨手掀起一旁的報告。
“華天集團總裁,嘖嘖,總裁啊,還不是有錢也花不到了。”他將手裡的報告隨便看了兩眼,放在旁邊起身走了。
老王是個老警員,幹了半輩子的警察,快要退休了,上級待他不錯,見他年紀也大,就安排了個輕鬆的地方,——停屍間。別看這名字聽着寒顫,不少人都想擠着來呢,平常也沒什麼忙乎的,驗屍有驗屍的法醫,老王的工作啊,平常看看電視,沒事轉悠兩圈,再愜意不過了。
他見的屍體,多了去了。
今天與老王一起值班的人是韓啓成,韓啓成剛與警校畢業不久,就被分到這了,這對年輕人來說,可不是什麼好地方,起碼,韓啓成不是來養老的。
老王不知上頭與韓啓成有什麼過節,聽別人猜測,說是撞見了上級受賄。這局子裡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老王也不想問,也不想知道,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的工作,看電視聽小曲。
這會,開車出去的韓啓成還未回來,老王看看錶,算起來已經出去兩個小時了。他心裡明白,韓啓成年紀輕,不愛在這裡呆着他理解,可是,再怎麼說也不能把個老頭子丟在這人煙稀少的屍檢中心吧。
老王心裡忿忿的想:“但願你小子在外面談戀愛的同時,別忘了我這老頭子還等你買飯回來餓着肚子呢。
看,這地方,要買飯都得開車去。
回了值班室,老王打開電視,播了個經常看的頻道,漆上一壺茶,坐在桌子前,將鞋子脫了,放在桌上,一邊看電視,一邊眯着眼睛倒茶喝。牆上的時鐘走的滴答作響,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距離市中心甚遠的市郊,感覺上連時間都拖拖拉拉過的很慢,不過卻是異常的寂靜。老王想,若不是有屍檢中心在附近,能蓋幾個別墅洋房也說不定呢。
老王的想法並不可行,誰會將別墅蓋在無人的屍檢中心附近呢。
現在,整個屍檢中心只有老王一個人,因爲天色已晚,不管室內還是室外,均是一片寂靜,連聲蟲鳴鳥叫都沒有。不知過了多久,只見窗外漸漸映出一道明亮的燈光,不一會,一陣發動機的聲音傳來。嘈雜聲越來越近,臨到院子的時候,燈滅了,又過一會,發動機的聲音也停了。
院子裡恢復了以往的靜悄悄,寂靜過後,聽見來人粗重的腳步聲。那人來到門口,沒敲門,“吱呀”一聲,門卻開了。
老王看都沒看,雙眼繼續注視着電視機,似乎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卻只是說了句:“終於回來了,我這老頭子都餓了啊。”
果然,來人正是韓啓成,他一面笑着說了幾句“對不住”一面把包子放在老王面前,包子雖然已經不再冒着熱氣,不過摸上去,仍然是溫的,老王早就饞了,連忙打開。
袋子裡還有些醋,老王開得急,一下子灑在身上不少。
“哎呀,你看……”韓啓成見了,連忙起身,到處找紙。
“沒事沒事,你坐着,我記得停屍間附近有一大摞。”老王對韓啓城擺了擺手,走出門去。
韓啓成便索性坐在屋裡,隨手播了個臺看,他不喜歡看老王看的那些電視節目,有代溝。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看到電視節目中途夾雜些廣告,他纔開始有些沉不住氣了。
老王怎麼還不回來,韓啓成有些擔心。“老傢伙怎麼去了這麼久?”他皺眉站起身,走到門邊,伸手推開了門。
門外,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黑,但依稀可以辨認出有人的影子。韓啓程眼睛好使,一眼就看到門外一人直挺挺的與他面對面站着,乍一看像個雕像,細看又有點像死人。這將韓啓成嚇了一跳,他急忙一伸手,準確的將牆上的開關打開,迅速的連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燈亮了,一張青白的老臉出現在面前。
“王……王警官,你這是幹嘛呢,嚇了我一跳。”見是老王,韓啓成鬆了口氣。
老王頭的臉色慘白的嚇人,他詭異的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指了指走廊盡頭的房門,貼近韓啓成耳邊小聲說:“剛剛……剛剛送來的屍體,不見了。”
客廳裡,陶謙坐在電視前,抱着個枕頭,大刺刺的喝可樂,他打算今天看個通宵。電視裡放的是他自己新買的碟片。哦,不是那種碟片,他只是在看鬼片而已。
看到碟片裡最緊張的時刻,那鬼馬上就是鑽出來,誰知“叮鈴鈴”,客廳裡的電話響了,驚嚇到了陶謙。看了眼是電話,他隨即無奈的衝沙發那頭的林森嚷了一句,“電話都響了好幾次了,你怎麼還不接。”
林森慢悠悠的吐了口氣,“不想接,都下班了,誰要趕到警局去。”
陶謙眯了眯貓一樣的眼睛,邪惡的說:“你怎麼知道是警局打來的的?萬一不是呢。”
“叮”電話來了個新留言。
陶謙咬了咬下脣,對林森示意說:“你去聽留言,要是警局來的,我與你一同加班,反正明天是週末。”
聽到這裡,林森竟然來了興趣,他戲謔的笑道:“好,若是警局,你陪我一起加班,不能食言。”說完,按下了接聽鍵。緊接着,電話裡突然發出一陣震天動地的咆哮:“林森,你哪去了你,快點回來報到,有突發情況,白天那個總裁的屍體不見了,快回來你小子去哪了,我扣你獎金……”
啪,電話沒說完,林森捂着耳朵按了消除鍵,微笑着面向陶謙。
林森開着他的車子去了郊外的屍檢中心,陶謙坐在副駕駛上,鬱悶的撓腦袋。這時候跟林森坐在家裡看電視,該是多麼愜意,哪能像現在一樣呢。他有些後悔,不該打那個賭的。
車子開到了目的,果然見屍檢中心的二層樓外圍了不少警員,爲首的一人向這邊瞧了一眼,朝兩人招招手。
陶謙想,這位一定就是林森的上司黃維勝警官,看不出來,嗓門那麼大。
黃警官走過來拍了拍林森的肩膀,“林森啊,回去,我給你向上面報個優秀。呵呵……這位是……”
“我外甥,我不能放他一個人在家……看鬼片。”林森的手似乎在陶謙肩上緊了緊,眼神像是無意的瞄過陶謙,可陶謙依然覺得,那就是戲謔。他哼了一聲。
“哦哦,可以理解,年輕人,未來一片光明嘛。”黃警官嘴角有些抽筋,他面對的青少年,大多都是問題級別的,碰到這麼個孩子,卻不知怎麼對付了。
什麼光明?看鬼片麼?陶謙在心裡暗罵了他一句,我就是膽子小怎樣。
見林森仍舊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淡定,黃警官只好收起了笑容,開始正式的調查。叫來了老王頭,問起事情的經過。
老王頭忐忑的將經過說了一遍,林森一邊聽一邊作筆錄,不時皺一兩下眉毛,就當老王快說完的時候,林森問了句,“你是幾時從房間裡出來,又是幾時發現屍體不見的?這期間,只有你一個人嗎?”
老王憶了憶,回到:“五點出來的,發現嘛,應該是七點吧。那時候的確只有我自己。”
“那屍體,你認爲是如何消失的呢?”
王頭愣了,他喘了口粗氣,猶豫不決。最後,像下定什麼決心一般,壓低聲音說道:“林警官啊,不是我說,你們也該知道,這地方人少啊,到了晚上,哪裡有人來呢。屍體憑空消失了,我是有責任,可我敢肯定,那屍體不是別人帶走的,我的耳朵靈的很呢,來幾個人還能聽不到麼。若是有人來,或前後有車子,都能聽到,不會有差。可這事出蹊蹺,我覺得是……”
“你的意思是那屍體自己擡屁股走了。”黃維勝大聲問了這樣一句,引得旁邊的警員紛紛側目,難以置信的看着老王頭。
“老王啊,你也是老警員了,也沒怪你,說那些做什麼呢?”黃警員分明沒有注意到林森眼中的寒冷,意味深長的拍拍老王頭的肩,“行了,筆錄做到這吧,林森啊,剛纔那段不要往上寫啊。”
老王走後,黃維勝在林森耳邊說了句“老東西想推卸責任說些鬼神的,哼,離譜。”
陶謙也聽見了這一句話,之後就見林森撇下黃維勝,目光陰冷的走進擺放過屍體的臺子。
陶謙便也湊身過去。
臺子上有一隻大大的血手,印在潔白的檯布上面。林森看了一眼,將陶謙拽至身後,輕聲提醒道:“別亂碰,跟在我身後。”說完又高聲對黃維勝道:“黃警官,你將這個帶到警署測一下,看看誰的指紋,我到死者家去一趟。說完,轉身抓着陶謙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會的功夫,那兩人一溜煙不見了。黃維勝愣了一下,開玩笑的說了句:“嘿,這兄弟二人不聽指揮,還單獨行動了啊。”
夜晚,車子開到了一幢別墅前,林森下了車,將鑰匙丟給陶謙,“在車裡老實的等着,別亂跑”便走開了。
林森走後,陶謙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亂跑什麼。”他將車座調了調,開了暖氣,仰臥在座椅上,不一會,舒舒服服睡着了。
車裡裡開着暖氣,暖烘烘的,像睡在家裡的被子裡一樣。陶謙將頭陷進座椅最舒服的地方,蹭蹭,繼續美夢。恍惚中,卻聽見幾聲摩擦車體的聲音,沒過多久,一會便停止了。
半響,又是摩擦的聲音,響過之後也漸漸沒了。誰知靜了沒多久,方又徐徐落落的響起,反反覆覆的持續着,令人厭煩。這回,陶謙的爆脾氣上來了。
“還有完沒完了。”話一出口,陶謙已經有點後悔了,他瞪大了眼睛.
車窗前有個人臉,雖然看不清面部,陶謙卻能感覺到,這傢伙滿臉是血,都找不着嘴巴鼻子。兩隻大大的眼珠,空洞的望着自己。那眼睛太不正常了,向外翻滾着,快要掉下來。眼圈四周,漏出青石色的白骨。
陶謙果然不幸運,他又撞鬼了。
鬼不動,我不動。此時陶謙一動不感動,大眼瞪小眼,看似深沉,其實只有自己知道,下半身的腿哆哆嗦嗦的,直顫悠。
又是一陣陣摩擦車體的聲音,那鬼擡起手臂,一點點划着車窗。
“刺啦刺啦……”夜晚的寧靜,全被陣陣刺耳聲打破了。
“林……林哥。”陶謙這次多麼希望,他沒有跟林森打那個賭,他再也不看鬼片了嗚嗚。
窗前那人長大了口,朝陶謙咆哮,陶謙要哭了。
“砰”一聲,那鬼見他無動於衷,竟然爬到了前車蓋,扭曲的臉死死的趴在擋風玻璃上,嘴一張一合。陶謙再也忍不住,在車廂裡大喊起來,似乎這些能減輕恐懼,其實不然。
一人一鬼,隔着一層玻璃,互喊。可惜無人發現。
陶謙畢竟是人,喊多了也會累的,漸漸的,他不喊了,筋疲力盡的說了句:“我不管了,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看看,陶謙多不容易。
那鬼一看,樂了,叫得更歡。陶謙看他嘴一張一合的,似乎說些什麼,耳中卻只能聽見陣陣鬼叫,他在鬼叫什麼呀?
陶謙聽不懂,但他可以拼。一點一點拼出來,嘴形也跟着那鬼一點點的動。
拼出來了,鬼說的是“把暖氣關掉。”
把暖氣關掉?這像是從鬼口中說出來的麼?
陶謙鬱悶了,拼錯了?可自己可是對口型很拿手的,他怔了一怔,決定將車子熄火試試看。隨着車子的發動機漸漸停止,陶謙屏住呼吸,看着窗外,一點風吹草動,都可以將他打擊崩潰。
怪了,那鬼似乎衝他一笑,很邪氣的一笑,頓時回頭跑掉,一點點消失了。陶謙可以肯定,剛剛自己真的有見那傢伙漏了一下白牙。
晚上,陶謙不敢自己睡,他抱着林森睡覺。
“林哥……你進去後,調查到什麼了麼?”
林森睜開雙眼,清澈的眼中沒有半分混濁,“沒有,不過知道一些死者生前的事。”
“什麼事……”
“那個華天總裁啊,其實是個守財奴。”
“守財奴?”
林森點點頭,“他把資金都存在自己的卡里,誰都不能動用,能省則省,據說,司機都不可以隨便吹車裡的空調,十分小氣,恩?你怎麼了?”
陶謙張大嘴,“我想,我剛剛好像見過他了。”
第二天,陶謙與林森還沒睡醒,電話便響了,林森剛要接,被陶謙按住了,“別接,我不想跟你再去加班了,週末在家呆着吧。”
林森笑了笑,皎潔的眨着眼睛說道:“這次我敢保證,絕不會是加班。”說完陶謙來不及阻止,電話已被他接了電話。
“恩,這樣,好,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陶謙追問起來,林森只好將電話放好,輕描淡寫的說:“不是值班,因爲屍體找到了,屍檢沒有問題,今天火化,不過……”
陶謙心一驚,“不過什麼?”
林森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說:“真是個守財奴,黃維勝說,那傢伙突然又出現在停屍間,手裡憑空多了一張卡,不知哪來的。”說完揉揉腦袋,躺下之前,嘀咕了句:“怪不得他家裡丟張鉅額卡,哪都找不着,原來自己找積蓄去了。”
陶謙小小的心靈,又被震撼了一下。他從沒像今天這樣懊惱的抱頭咆哮道:“死守財奴,臭吝嗇鬼,把我當你們家司機,哼,沒錢也不會給吝嗇鬼家當司機啦……小氣鬼。 ”
一隻手從邊上橫了過來,將他一把塞到被子裡。
“不是害怕不敢自己睡麼,我陪你,快睡吧。”
你身邊,有沒有這樣吝嗇的人?
這就是吝嗇鬼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