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謙沒想到自己會發燒。
這真算是神奇的事了,陶謙自從生下來開始,就沒得過什麼病,大病沒有,小病也沒有,健健康康的少年一個,可是……竟然還是病了。
林森發現的時候是傍晚,他剛剛下班回家,發現陶謙正紅着一張臉縮在沙發裡,林森遲疑了下,伸出手摸了摸,隨即找出溫度計給陶謙。
時間到了拿出來一看,40度。林森將溫度計放回抽屜,冷靜的抱起陶謙,開門,取車,一路駛到人民醫院。
看似冷靜,可陶謙迷迷糊糊的,竟然感覺林森的體溫,比自己還要熱。一滴汗,從林森的額上掉落下來,正巧落在陶謙的睫毛上。眼皮顫了顫,陶謙似乎感覺出一向淡然的林森眼裡,也多了些從前沒有的焦急。
掛了急診後,值班醫生看了陶謙一眼,速速寫下病歷,“肺炎,住院吧。”
就這樣,健康的陶謙平生第一次住進了醫院。
第二天一早,陶謙咬牙看護士拔下他手背上的針頭,對着旁邊冷眼旁觀的林森說了句:“疼,我討厭住院。”
誰喜歡呢?可漫長的住院生涯還是開始了。
陶謙的課停了,林森替他請了假,而林森自己也到上級那裡請了假條。看來,這以後的優秀警員,暫時林森是得不到了。
陶謙住的病房一共有三個病人。其中一個是七旬的老頭,平常除了發呆就是睡覺,想說上一兩句話也趕不上時機,況且他們之間也沒什麼話題可以聊,無非是“爺爺早上好,爺爺吃飯了麼”之類,老頭一般點個頭做迴應。陶謙想聊網遊,想聊BBS,老頭能聊麼?但陶謙似乎與病房裡另一個小姑娘十分談得來,可那小姑娘2天后便出院了。正巧屋裡的電視機壞了,修理的人還沒到,現在陶謙只好除了自己呆呆的坐着,便是拽着林森一起陪着自己呆呆的坐。
林森是陶謙的陪護家屬,現在睡在陶謙對面的牀上。
漸漸的,陶謙發現,原來林森對看護他吃藥打針完全情有獨鍾。這……算不算林森無數不多的愛好之一呢。
陶謙平常喜歡四處走走,有時去護士的值班室瞧瞧。陶謙的年紀小,長的又清秀,值班的姐姐們向來十分喜愛他,也常常湊到一起打趣。陶謙姐姐長姐姐短的,把一衆護士逗得開心不已,不久,成了值班室的名人,混了個臉熟,誰他都認識。
“陶謙啊,姐姐告訴你,晚上12點以後,千萬不要一個人出病房亂逛,不是嚇唬你哦。”護士姐姐神秘的眨眨眼,對陶謙壓低了聲音說道。
“切,瑩姐,你就別嚇唬我了。”陶謙滿不在乎。
“哎,你別不信,你去問玲玲。”
陶謙堆了堆笑容,甜膩膩的叫了聲:“玲姐……”
一個樣貌較好的小護士走過來,將手中的單子放在桌子上,俯身坐下。
“陶謙啊,別怪姐姐們沒告訴你,醫院啊,是個陰氣重的地方,哪裡都有些不乾淨。咱們這醫院啊,只要你晚上12點的時候不在外面亂晃,保準你沒事。可你要是不聽話,晚上萬一遇到有人問你什麼,千萬別搭話,趕緊回來啊,不然啊……
“上班時間還聊天,11號病房的病人要測血壓,你們一個個的在做什麼呢。”護士長高分貝的叫聲頓然想起,嚇得陶謙與小護士均是心下一驚,連忙退出值班室。
“玲姐,你說,怎麼樣麼?”陶謙鍥而不捨的一路尾隨小護士,追問道。
“都好幾個人了,說是晚上12點的時候,遇見有人詢問,‘我的什麼手啊腳啊的哪去了’之類的,他們嚇壞了,有的第二天就停止了呼吸,蹊蹺的很呢。也有人說,那都是是死前看到的幻影,不足爲信。謠傳就是這樣了,也未必是真的。”小護士邊說邊手舞足蹈的,再加上她那硬生生做出的恐怖音效,雖然不可信,卻足以令陶謙打了個大寒戰。
小護士臨走,對他擠擠眼睛,神秘的笑了笑。護士們喜歡打趣陶謙倒是真的,這次也是麼?
“12點……”陶謙反覆唸了幾句,“那個時候誰會出去呢,嚇唬人的吧。”
可恰恰陶謙就在半夜12點出了房門。
原來這天夜晚,陶謙被尿憋醒了。起身看看錶,指針指向11點40,陶謙心裡突了下,心一驚,更想方便了。
他叫了幾聲林哥,無人回答,想必林森是睡熟了。陶謙又不敢大聲叫,屋裡還有個年老的病人。
陶謙起身向牀下摸了摸,摸到一個尿壺,他剛要解開褲頭,卻又停住了。
都是高中生了,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老的不能動彈,在屋子裡方便,多不好意思啊。隔天,要是傳到了護士們那裡,免不了受嘲笑,屋裡方便是小,膽子小是大啊,叫姐姐們抓了把柄,還不知要怎麼奚落我呢。
陶謙狠了狠心,一咬牙,將尿壺塞到牀底下,穿鞋出去了。
夜晚的醫院,真是陰森啊,又黑又冷。陶謙一出門,便是一團冷空氣撲面,他不禁裹了裹身上的病號服。似乎是爲了節省能源,醫院只開了一排小燈。就是那種暗色的,隔很遠,纔有一盞的照明燈。燈罩上也是灰濛濛的,照起來並不是很明亮,看上去昏黃暗淡。趕上有時候,一盞“嗡”的一聲滅了,過一會,又方纔亮起來。
陶謙頭頂的燈跳了幾下,就滅了,一段路就這麼黑了下來。陶謙咬咬牙,終於還是邁出了腳步。
可恨的是,陶謙的病房在樓層的盡頭處,而廁所,卻在與他病房相對的另一頭。陶謙穿的拖鞋在地面上走的“啪啪”直響,連帶着摩擦地面的刺耳叫聲,敲着陶謙的耳膜,令他忐忑不安。
早知道,寧可冒着被嘲笑的危險也不要出來了嘛,陶謙苦笑着,擡眼一看,一個大大的標識出現在眼前。終於到了啊,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衛生間的燈,比走廊還暗呢,鬼醫院也太省了吧,陶謙心裡罵了一句。
衛生間裡有四個蹲位,全都虛掩着,陶謙方便的地方背對蹲位。他快速的解決了大問題後,急急忙忙的繫上褲子,想要迅速的離開。誰知突然“吱呀”一聲,陶謙背後的門開了。
陶謙全部的血液似乎全部涌上了腦袋,身上的汗毛也全部倒立起來,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的拼命響。身上毛毛的,令他不知所措。漸漸有細微的衣料摩擦聲從身後傳來,十分緩慢,隨即一隻手輕輕的搭在陶謙的左肩膀上,使他渾身一抖,腿軟了差點暈倒,陶謙慢慢的向左後側頭看去。
半響之後,陶謙大大的嘆了口氣,“林哥,你剛剛,差點嚇死我了。”
“怎麼?你聽說那個半夜12點的事了?”
陶謙聽林森慢悠悠不怎麼在意的吐出這句話之後,頓時瞪大了眼睛,“你也聽說了?”
林森拍了拍陶謙的肩膀,對他道:“回去睡覺。”
陶謙看着林森的背影走在前頭,自己也連忙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衛生間。
走廊上,依舊昏暗,燈“嘶嘶”的響個不停。
突然,一盞燈“啪”的滅了,就在陶謙頭上的地方。陶謙打了個冷戰,繼續走。
林森的個子高大,沒幾下就將陶謙落在後面。陶謙正低垂着頭,聳拉着走,一點也沒發現。
兩人的腳步聲,響徹在寂靜的醫院夾道中。除了腳步聲,一切萬籟俱靜。
可陶謙頓時感覺有些不對,按理來說,走廊的腳步聲,應該只有我和林哥兩個人的啊,陶謙奇怪的想,那,出現了第三人的腳步聲,又是誰的?
陶謙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竟然不知不覺的停住了腳步。這樣,跟隨他身後的腳步聲也停止了。
第三個人的腳步聲是一直追隨着陶謙的。
前方林森依舊朝前走的飛快,急的陶謙很想大叫一聲,可嗓子裡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陶謙越急越喊不出來,越喊不出來越急。
身後一陣驟冷,那感覺就像是有人站在你的身後,朝你吐着氣,氣是冷的,不似活人吐出的氣,那麼溫熱。
陶謙在心底哀嚎了聲。
就在這時,他聽見後面有人對自己問道:“我的手,你有沒有……看見?”
那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咕嚕咕嚕的,彷彿一種從地底下翻上來遙遠又嘶啞的聲音。
陶謙被嚇呆了,連動也動不了了。他知道,那人就在自己的身後。
他在心裡吶喊林森。
不知是他真的叫出了口,還是林森的感覺靈敏,只見剛剛已無蹤影的林森真的返了回來。陶謙差點熱淚盈眶,如今的林森看上去魁梧高大,還十分溫暖有力。
林森剛剛走進陶謙,陶謙就感覺的到他身後的那個人“嗚”了一聲,緊接着,那令人窒息的感覺就沒有了,壓迫和寒冷都消失不見,身上冒出的汗也不冷了,他漸漸的發現自己可以動。
“林哥剛剛……”陶謙嚇的腿都有些軟,語無倫次。
“我看見了。”只是一句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漠的話,打斷了陶謙一切的恐懼。林森拽過陶謙,攬在懷裡,陶謙怔怔的望着他,不知說什麼纔好。
陶謙是真的被嚇到了,這幾天都沒什麼精神,今天稍好些,纔來到值班室,剛一進門,便聽有人說道:“哎你們聽說沒有,醫院現在攤上了官司。”
這八卦不錯啊,陶謙大大咧咧的走進來,坐下聽。屋子裡一衆小護士見是他,也沒人過來趕,繼續說下去,分明沒有忌諱陶謙的到來。
“有沒有聽說,一年前,有人救了一個不甚跌落崖底的傷者,可因爲傷者家屬沒有前來,放在醫院沒人管。”
“那人不是被家屬接走了麼,後來就不見了啊。”
“不是的,聽說啊,那人家屬不在本地,壓根就不知道,是醫院的上級領導,怕救了沒有人付手術費,連夜將人擡走了。”
“什麼?真的假的,那人呢?”
“正在找呢,不過,這事八九不離十,聽說幾個領導已經被抓起來了。”
“天啊,竟有這樣的事,這地方我不敢呆了。”
頓然,“砰”的一聲響,將小護士們嚇了一跳。
只見陶謙從座位上僵硬的站起來。
“有沒有查過,醫院的解剖室。”
幾天過後,直到醫院裡發現出瞭解剖的無名屍體,這個案子算是結了。著名的醫院攤了官司,外界一片譁然,各大報紙都在爭相尋找第一個舉報的人,至今無果。陶謙的眼睛從電視屏幕轉到林森的臉。
似乎注視到他的目光,林森回頭微笑,站起身:“今晚出院,收拾收拾。”
“哦”陶謙起身撫平衣衫,“我去下洗手間。”
從洗手間開門出來,陶謙迎面遇見一個人,擡眼一看,原來是一個屋子的老爺爺。陶謙揚起大大的笑臉,“爺爺,我出院了,再見了。”
那老頭停下腳步,也沒有擡頭,“哦”了一聲,慢慢走了。
陶謙收拾好了行李,走進值班室與護士們告別。
“玲姐,我出院了,你可以不那麼累了,只有一個爺爺可以照顧嘍。”
“爺爺?”
“對啊,就是我房間裡的爺爺啊。”
小護士突然不敢置信的看着陶謙,目光懷疑的打量着他。
“是你房裡的那個70旬歲的老人麼,早在昨天就因爲腎衰竭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