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奴正坐在井臺上想着心事,恍惚間聽到井裡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回頭爬在井沿上向井裡看去。
只見一個胖乎乎、白生生的小男孩浮現在清涼的井水裡,他頭上用紅頭繩紮了個抓髻,穿了個紅肚兜,上面還繡着兩隻荷花。
他那紅嘟嘟的小嘴吧嗒着,笑呵呵地向伊奴招着手,讓她下去陪他玩兒,兩隻蓮藕一般白嫩嫩的小胳膊揮動着,肉乎乎的小手不時的拍打着清澈的水面。
看着他那副歡脫的樣子,伊奴還真想下去抱抱他,這是誰家的小孩子,真的好可愛。
可是讓伊奴奇怪地是,雖然現在是春季,天已經開始暖和了,可還不到穿成這樣的時候啊,這個小孩子難道不冷嗎?可看他那樣子也不象是冷啊!
伊奴轉動着大眼睛,忽然想到這個小男孩怎麼會在井裡,他這是會游泳嗎?可怎麼到這裡來游泳?這麼小的孩子,家裡人怎麼會讓他到井裡去游泳?那也不是游泳的地方啊!伊奴的心裡好不奇怪。
她爬在井沿上問那個小男孩:“小弟,你怎麼會在哪裡,你不冷嗎,快上來吧,你坐在桶裡,我拉你上來。”
那個男孩子卻嘻嘻地笑了起來:“我不是你的小弟,我是你的哥哥**兒!你能拉得我上去?你在這裡提了一天的水了,都沒提上去一桶,你能拉得上去我?”
他說的還真是實話,伊奴在這裡提了半天的水了,可是一桶也沒弄上來呢,被一個小孩子知道她這麼的沒有用,這可讓她糗了。
雖然覺得自己面上無光,可伊奴看着這個小男孩還是感覺好可愛。
“哥哥”這麼小還想給她做哥哥,可見這個小大人也是個能吹牛的:“看你這麼小,怎麼會是我的哥哥,快點叫姐姐,叫得好聽,我拉你上來,給你找糖吃。”
小男孩聽到有糖吃,兩隻大眼睛撲閃了起來,吧嗒着小嘴說:“我是你的**兒哥哥,不能叫你姐姐的。你拉不上我去的,還是把糖丟下來吧,我好餓啊,每天只喝井水,怎麼也喝不飽,我都沒有力氣自己上去了。”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她,象是在乞求她,那樣子可真可憐。
伊奴嘟起了嘴巴,**兒哥哥不是在她出生的時候就死了嗎,怎麼會在這裡,這小屁孩竟然在這裡佔她的便宜:“你這麼小就騙人,不是個好孩子。可是你怎麼會在這裡呢,你家裡的人呢,他們怎麼不管你?你孃親呢她怎麼也不管管你?”
那個小男孩子聽到她提到“孃親”兩個字,眼圈不由得紅了,也嘟起了嘴巴,象是要哭的樣子:“我沒有騙你,你就是我的家裡人啊,你是我的妹妹。只怪我孃親總是跟人家吵架,惹了好多的人,現在害得別人把我扔在這裡了,我好想孃親啊!好妹妹,你去給我弄點吃的吧,沒有糖,有別的也好,只要有了力氣,我就能自己上去回家了,到那時我就可以去看孃親了。”
小男孩兒說得好不可憐,伊奴的眼睛也紅了,她剛剛失去了娘,也好想孃親啊,可是誰這樣的狠心,將這麼小的孩子丟到了井裡,他可真夠可憐的,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是**兒哥哥,可是她還是對小男孩兒說:“你等着,我去給你取吃的,廚房裡的石媽人可好了,她會給我好多好吃的,我拿些來給你吃。”
那個小男孩聽到有了吃的,兩隻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條縫了,兩隻肉乎乎的小手直拍水面,那清澈的井水被他拍起了一片銀色的浪花。
見他這樣的高興,伊奴也好開心,她一轉身想跑去廚房給小男孩取吃的,可只這麼一轉身,猛然間醒了過來,眼前是一片寂靜的夜空,只有滿天的星斗對着她眨着眼睛。
“這已經是晚上了嗎?”伊奴問着自己,可問完她也笑了,明擺着的,這已經是晚上了,不是晚上怎麼會出星星。
可當她再看看那堆衣服,還象小山一樣的堆放在那裡時,她的心又緊了起來,今天的事情這算是做不完了,那位大太太還指不定會怎麼樣來責難她呢。
她揉揉眼睛,爬了起來,好在都這時候了那些下人還沒有按着大太太的意思來難爲她,今天算是矇混過關,就是有事也等明天再說了,這可真是過一天算一天。
她拍拍被扭得皺巴巴的衣服,回想起剛纔夢裡看到井裡的小男孩兒,不由得回過頭去又看了看,星光下,井裡的水泛着點點的波光,原來那真的是自己做的一個夢,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她心裡暗自地笑自己,就是啊,井裡怎麼會有小孩子,還在水面上拍打着水玩兒,那不是夢又是什麼!
她拖着有些疲憊的身子向自己的住處走去,雖然這一天只是擺弄了那個轆轤,可也夠累的了,可惜的是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那個東西是怎麼用的,她暗罵自己是個廢物,要是都這樣的幹活,那就什麼也做不成了,這樣下去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學會這些事情,看來日後沒有下人使喚的日子要難熬了。
她擡頭看了看漫天的星斗,爲自己打着氣:“伊奴,雖然大太太給你起了個奴做名字,可你不能就真的就成了個沒有志氣的奴才,你要努力啊,一定會成爲可以照顧自己,照顧別人的有用之人。”
想到自己要成爲一個有用之人,到那時,大太太就不能再笑自己是個沒有用的人,只配做個受人白眼的奴才時,她的臉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娘,你等着,女兒成爲一個有出息的人時,大太太就再也不能瞧不起咱們娘倆兒了。”
可是母親現在在哪裡呢?如夢找到她沒有,已經一天**了,如夢怎麼還沒有回來告訴她結果,她臉上的笑容沒失了,眼裡又浸出了眼花。
“小媳婦!”傻伊燃不知道又從哪裡冒了出來,拖着他的鼻涕,追着她喊小媳婦。
伊奴一時楞在了那裡,奇怪地看着他,這麼晚了他是怎麼跑出來的,他的奶媽怎麼沒有看好他,只因爲自從三歲上發燒,燒壞了腦袋,他家裡的人對他格外的留意,從來也不會讓他這麼晚還出來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傻伊燃這時已經到了她的身邊,笑嘻嘻地看着她,忽然,伊奴驚恐地向後退了一步,她感覺到傻伊燃的眼睛好熟悉,這目光……這目光……怎麼那麼象……
傻伊燃卻沒有管她是不是害怕,只管伸出手來拉她,可就在他的手剛搭在伊奴的手腕上時,只見一片淡淡的金光人伊奴的手腕上閃現,直射在傻伊燃那伸過來的手上。
傻伊燃“啊!”的大叫了一聲,連連地向後退去,他用另一隻手捂着那隻手,一臉的驚恐。
他那驚恐的神色還沒有退卻,一道黑色的暗影閃過,一聲淒厲的貓叫劃破夜的空,伊奴看着他已經驚呆了,她的手就那樣僵直地伸着,她看着那逃竄而去的黑貓不敢出聲。
聽到叫聲,傻伊燃的奶媽跑了過來,見他又是跟伊奴在一起,臉色更是難看了,惡狠狠的向地上啐了一口,便拉着還在發呆的傻伊燃就走。
好久,伊奴才回過神來,她擡起自己的手腕,看到是桃如夢送她的那串佛珠,那串佛珠依然是那般平常,它正好端端地掛在她手腕上,沒有什麼淡淡的黃色的光。
“原來這是件寶貝啊!”伊奴驚歎着,雖然那佛珠現在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可她已經明白這不是串普通的佛珠,這一定是如夢在暗暗地幫她,她的心裡好感激,想着再見到如夢,一定好好的謝謝他,能把寶貝送給她,當然要謝謝人家。當初,她可沒有想到桃如夢會送她一件寶貝,她還當那是個飾物呢,她暗自己埋怨自己不識貨,枉費了如夢的一片心意了。
她心裡感激着桃如夢,不知不覺的就來到了自己的房前,擡頭看了看那株大桃樹,樹上的桃花已經落得差不多了,比白天離開時還要悽慘,她的心裡不由得有些感傷,可卻學着爹的口吻說:“明年還會再開的,再說,過幾天就會有桃子吃了!”說完,她咧着小嘴笑了笑。
沒有母親在,這屋子裡好冷清,伊奴只稍微的收拾一下就躺下睡了,她心裡明白,今天的活沒有做完,那位大太太是不會放過她的,明天又會是一個難熬地日子。
可難熬終歸是難熬,她還要撐下去,她要等到爹回來,只要有爹在,這個家裡誰也不敢再對她有什麼微詞,而且,只要爹回來,母親的事情就不用再發愁了。
她摸了摸懷裡的那個裝有蠶種的荷包,想着再過一陣子就是穀雨了,那時桑樹的葉子正是長得好,也就應該開始養蠶了,她小心地將那個荷包放在枕頭下面,這才把頭枕在了枕頭上。
她真的是累了,頭一沾到枕頭就睡着了,夢裡,她好象又聽到了咕嚕咕嚕的聲音,那聲音把她帶回到井邊,她又爬在井邊上,井裡那個男孩子向她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