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果大概掃了眼人數,心下暗暗憂心忡忡。
“我是落霞山的弟子,奉命趕來助大家脫離瘟疫,請大家速速前來西村,我會爲大家診治!”
於果揚聲道,那威謹嚴肅的樣子,沒有任何人會去懷疑她的話,尤其是那落霞山三個字,讓他們紛紛行動起來,或三三兩兩,或一窩蜂的向着於果的方向涌來。
於果見此,爲了好讓衆人認清方向,便一直懸浮在半空中沒有降下,她揹着雙手,頂立在天空下,半空上,那縹緲虛浮的樣子,還真有幾分仙人的氣質。
突然的,她感到有一束視線,若狼盯肉般刺在她的身上,讓她一陣不舒服,下意識的轉臉望去,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皺了皺眉,於果回過臉,不願再糾結。
前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都焦急的站在下方,從於果的視眼望去,只能看見不停攢動着的黑壓壓人頭,足有幾百人,且還有不斷增加的趨勢。
其實早在向老者打聽了石牛村的共計人口是多少人時,於果的心裡就止不住的擔心,石牛村的共計人口是八百多人,即使是每人一滴血,也會要了青石的命,它那小身板,能擠出多少血來?
拍了拍腰間的納妖袋,於果這次並沒有用心神,而是直接開口:“怕死麼?”
裡面半天沒有迴應,於果也沒有介意,卻是放開了手,繼續注視着遠方零零散散向着這裡移動的村民。
“我已死過一次,還怕什麼?”
良久,納妖袋裡傳出它的冷哼。
於果笑笑,沒再說話,卻在心裡暗自呢喃: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直到不再有人涌來,於果這才降下身形,落到衆人的面前。
面前的村民,每個人的臉色都或多或少的浮着灰青,而有的人眼臉下的烏色已黑的嚇人。
“您真的是落霞山上下來的仙女嗎?”人羣中一個老奶奶問着,她中的妖毒不深,跟老者一樣,恐怕是一直在家被家人照顧着,只是今日纔不得已到田地去親自割麥子,從而染上了妖毒。
於果很想謙虛的說一聲,自己不是仙女,但也明白,此刻這些人需要的已不再是一名大夫,而是天上的神明,因爲只有神明,才能助他們脫離瘟疫的苦海。
於是,於果只好點頭說是。
“那您認識絕殤仙人麼?”突然,人羣中又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出聲問道。
乍聽見師傅的名字,於果覺得心裡異常親切,因爲,她想他了。
於果微笑着看向問她的少年,少爺見到她的笑顏,原本直視的目光篤的開始躲閃,就連雙頰也開始緋紅起來。
“絕殤仙人正是家師。”於果緩緩的說着。
然而,於果怎麼也沒想到,當她的話音一落,衆人首先開始震驚愣神,在反應過來後,不約而同的“撲通撲通”對着她跪下。
一個兩個人對你下跪也許你會覺得惶恐,而那麼多人同時對你下跪,你就不會覺得惶恐那麼簡單了。
那是責任,隨同着他們對她跪下的那一刻起,就這麼壓在她的肩頭,讓她即使感到吃力,卻也不得不背起。
“求求仙女救救我們吧!求求仙女救救我們!”
“仙女!仙女救救我們!”
“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我們從未造過孽,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仙女!仙女救救我們吧,我們不想死,我們不想死啊!”
所有人都對於果這麼祈求,她聽見有的人哭嚎,有的人拿她當救命稻草,有的人悲憤,有的人恐慌,他們都對死亡那般害怕,那般不甘心。
那青石呢?他甘心麼?
“青石,看看你現在所看到的一切,可曾後悔?”於果將心神傳進納妖袋,輕聲的問着。
裡面依然是久久不答,而於果這次卻沒有放過它,而是久久的等待着,因爲她知道,它會回答,它不是個喜歡逃避的妖,早在它說出自己的血就是可以救治他們的解藥時,她就知道。
良久,裡面傳來一陣不耐煩的聲音:“你到底要不要救他們?”
於果輕笑着,終是從納妖袋退出了心神,因爲她已經得到了答案。
面對着衆人的跪拜和祈求,於果沒有假惺惺的動手去攙扶他們,而是應下了:“我會盡力一試,你們先起來吧。”
衆人這才互相攙扶着站了起來,望着那一雙雙載滿期待和信任的目光,於果不僅沒有覺得開心和自豪,反而覺得心累,若是自己的救治失敗,他們還會這樣全心崇拜着自己麼?還是會大喝她爲妖女,仗着絕殤仙人的名頭行騙?
別說她冷血,冷情,因爲人類本就如此。
所以,當面對着這麼多人的期盼時,她的內心不會感到半點的激動澎湃。
“因爲你們疫情並不是一齊的,我會根據你們的病情情況來安排診治的先後,希望你們能明白。”於果對衆人解釋着,暗自觀察着他們的面色中毒的情況。
她準備隱瞞青石的事,一是想要保護它不必受衆村民的憤怒,二是不想讓妖物和人類的矛盾因此愈演愈烈。
“仙女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沒有任何意見,是不是啊大傢伙?”先前的老奶奶衝着身後吆喝着,得到所有人的迴應。
“是的,我們沒意見!”
“全憑仙女安排!”
“仙女說什麼便是什麼,我們都聽仙女的!”
於果見差不多可以開始了,於是她轉過臉,衝一邊等着的琴瑟點點頭,轉身走進她臨時搭建的診點裡。
她現在要着手準備解藥,而剩下的,便要交給琴瑟去安排了,他會根據每個人毒發的輕重緩急,將那些看起來比較嚴重的首先帶到她的面前喝解藥。
簾子落下,遮住外面窺探的目光,於果將青石放出,凝視着它黑黝黝的眼,沉聲問:“準備好了嗎?”
蟾蜍也不說話,光芒一閃,它的爪子再次崩開一處傷口,鮮血滴滴落下,於果動作快速的將它的血用靈力一滴滴的封好,仍由它們懸浮在空氣裡,防止他們掉落,也避免不必要的浪費。
隨着空氣裡懸浮的血滴越來越多,蟾蜍的身子也越發無力,於果眼看它快要不行了,當即變化起復雜繁瑣的手勢,打出一記復原術,將它爪子上的傷口復原。
“你……你做什麼……”因失血太多,青石出口的聲音虛弱無比。
“再放下去你就要死了,等等再說吧。”於果說着,也不等它拒絕揮出一點以前從陌阡辰那裡搶走的迷香,讓它不知不覺的陷入了沉睡。
見它是真的睡着了,於果想也不想的劃開手腕,隨着她的動作,鮮血泊泊流出,她將手腕對準青石的蟾蜍嘴,仍由自己的鮮血流淌進它的嘴裡。
她不想別人承她的情,也不想讓它覺得欠了她什麼,所以她寧願讓它在昏迷中喝下她的血,在不知情中承下她的情。
這就是於果,在別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暗中默默的爲他們全部打算好,只爲了不讓他們覺得虧欠了她。
將它缺失的血液補齊,於果這纔拿開手腕,卻沒有施展復原術也將自己的手腕復原,因爲這種復原術對修真者是沒用的,就像醫者不能自醫一樣。
隨意的將手腕上的傷口包紮了一下,此時已有村民站在簾子外等待着了,於果知道若是直接將解藥端給他們恐會引起懷疑,於是只好假意診治一下。
她不是大夫,所以不會切脈,爲了不必要的麻煩,她也沒有要求村民伸出手腕給她摸一摸,只是出聲問着:“你有哪裡不舒服?”
“我覺得渾身冰冷,而且今天開始老是想要睡覺,但是我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所以就一直沒敢睡。”
簾子外的人如此說着,於果點點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幸虧你沒睡……”
“仙女說什麼?”
於果一愣,好吧,她失血過多連腦子都迷糊了,竟是不知不覺說了胡話。
“沒什麼,我只是說,幸好你沒有睡。”
簾子外的人沉默了,於果舀了一勺水,此時桶裡的水沒了青石淨化,微黃的泥土色髒亂不堪,說實話,這樣的水她還真沒勇氣喝下去,然而,他們每天會喝的,就是這樣的水源。
於果端起半碗水,指尖輕輕一點空氣中漂浮着的紅色血滴,血滴“啪嗒”一聲準確無誤的落進碗裡,混在那微黃色的髒水裡,倒顯得那水的顏色更是不好看了。
微微的掀開簾子,將解藥端給外面的人,感覺他接過,於果便收回了手:“這是我爲你調配的藥,你喝了之後就會痊癒了。”
外面的人連絲猶豫都沒,咕咚一口喝下了碗裡的解藥。
“謝謝仙女。”外面的人說着,復又將喝完藥的碗給她遞了進來。
於果接過碗,嘴裡不忘應了聲,轉而喊道:“下一個。”
喊完了,於果繼續着手裡的事,舀水,滴血,混合。
然而,喊了好一會卻半天不見人來,倒是隱隱約約聽見外面響起一陣喧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