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後,韋御風回公司,我和辛童去了橫波樓。最近的日子過得風平浪靜,我每天上午都會去場子裡轉一圈,最初的時候我給姑娘們上過幾節舞蹈課。上了幾天後,我覺得不妥。好歹的,我也是個老闆,雖然是空降兵,但總得有個樣子。所以,我就請了幾個舞蹈老師來教她們,我沒事兒就來轉悠觀察。有幾個天資好的,我重金請了名師打造,不單訓練舞蹈,包括形體,姿態,說話的語速,表情的自我約束和管理,從細微處強行改變她們。
幾個月的時間下來,天資比較好的那幾個姑娘已經很像模像樣了。上個星期初初在三樓亮了個相,贏得掌聲如雷。
阮西嶺有了強烈的危機感,但又放不下身段來跟其他姑娘爭個高低,有幾天的時間,她總是彆彆扭扭的,紅姐說她老衝着幾個新上樓的姑娘翻白眼。
我心裡有數,只是冷眼看着她。阮西嶺急了,劉度毫不留情的抽身讓她明白一個道理,男人是靠不住的。可越是這樣,她就越想抓一個靠得住的男人,她已經開始頻頻和不同的男人約會了。
阮西嶺明白自己不再年輕了,她必須要趁着還有資本的時候抓住一張長期飯票。事實上,她只要真豁得出去,她現在要洗白上岸還不是難事。她不走,我猜測很可能是因爲馮其薇對她的牽制讓她不敢離開。她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敢反抗馮其薇,她只能屈服。同時在這個屈服的過程中,她始終又帶着不甘心。所以,她嘗試向我靠攏。
她就像是一株牆頭草,在審時度勢時,隨時循着有利的一方倒去。她也在等待機會,等待一個全身而退的機會。
今天早上,她來找我,我讓她如實向馮其薇彙報我的舉動,她心裡肯定要琢磨半天。而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馮其薇是一隻千年修行的狐狸,她怎麼會不清楚阮西嶺是什麼貨色呢?她算準了阮西嶺搬到向宅後會向我靠攏,但她無懼,她就是要藉着阮西嶺的嘴告訴我,這盤棋很複雜,殷采采,你可要仔細思量好怎麼往前走。
舞蹈室裡,姑娘們都訓練得很認真。那次和韋御風在山頂上過夜,他提到讓我將橫波樓整改方向,有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最好是悄悄的關掉爲好。我思量再三,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只是這幾個月下來,業績單着實好看。給橫波樓上下發福利時,大家都喜氣洋洋幹勁十足。我心裡很發愁,往見不得光的勾當來錢才最快,一時間把它們關掉了,橫波樓的業績勢必要大幅縮水。一旦客源流失,大家的收入銳減,軍心就會動搖,就會造成連鎖反應……我想着這些繁複的問題,腳步已經走到了辦公室前。
要推門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小悅給我打來的電話。她身體早就大好了,溫湘庭不放心她,怎麼都不肯放她走。
我沒有和她提及阿離來找過她的事情,她和阿離之間今生註定絕無可能,那就沒有必要再見,只會徒增彼此的痛苦。
“采采,你今天不忙吧?”她隨口問。
“不忙啊,我每天都不忙。”我笑嘻嘻的,“做老闆就是這一點好,想幹嘛幹嘛,說起來,這都是託你的福。小悅,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每天給你燒三柱高香?”
“討厭。”她笑罵,“誰跟你扯這些,我是問你要不要來我姑姑這邊,我快悶死了,我想回四合院,天天唸經,心裡安生點。”
“小悅,你還是陪你姑姑多住幾天吧,你也知道,她上年紀了,又是一個人……”我收起玩笑的姿態。
她嘆氣:“采采,你可不瞭解我姑姑,她的內心世界比草原還要遼闊,哪裡需要我來安慰她。倒是她,成天的開導我,要我還俗,還張羅着想給我介紹男朋友呢。也虧得我一心向佛,這要是換個常人,三兩天就給她拐偏了。”
“一心向佛你還爲情所傷?”我脫口問道,問完就後悔了,真是哪壺不開提了哪壺,可話已出口也收不回來了。
果然,電話那頭就沉默下來了。
“對不起。”我先打破了沉默。
“采采。”她平靜的語氣,“幾年前我和你說過,我曾經酒吧做調酒師,因此認識的阿離。那時候,我不知道他是顧惜離,他也不知道我是陸只悅。我們只是最普通人,談了一場戀愛,擁有了幾年最純粹的快樂,在那幢平房裡,我們養了好幾只貓和狗,認識了風哥,還有風哥的很多朋友。我們常常一起唱歌,喝酒,談人生,去遠方,甚至計劃未來。直到有一天,我姑姑告訴我,他是顧惜離,我才明白我和他那幾年,是命運賞賜給我的華麗水晶杯,時間到了,水晶杯就要碎。采采,你深愛風哥,你大概就能明白我在夢醒時的痛苦。”
“古語有言,喜樂隨性,聚散隨緣。佛法裡也說,人在愛慾中,獨來獨往,獨生獨死,苦樂自當,無有代者。但生而爲人,七情六慾乃人之天性,我又怎能例外?你和姑姑說得都對,我是藉着吃齋唸佛逃避這人世的情劫。”
陸只悅一番話說完,我心有慼慼焉。情之一字,苦盡世間癡男怨女,旁人都解不了,只能靠着自己慢慢去度。總是能度過去的,不過時間長短而已。人體的細胞都七年一換,久遠了,剜心切膚之痛終究也會結痂。然後就會變成另一個人,刻骨銘心的往事就那麼淡化在回憶裡了。
“也或者,我做如此選擇,也是在斷絕他的念想。我如果不出家,他就會一天放不下我。”陸只悅笑了笑,“我這次吐血住院,肯定又傳到他耳裡了,要不然,我姑姑不會這麼久都不放我走,她怕我和阿離會不顧一切。”
我心中暗呼,好一個冰雪聰明的丫頭。
“好了,不說了,我姑姑在喊我,你要是得空就過來坐坐。不得空,那就再說。”她說着就掛斷了電話。
我呆站了許久纔將手機從耳朵上拿下來。
“殷小姐。”紅姐的喊聲從我身後傳來。
“啊。”我驚了一下,“紅姐,你找我有事兒嗎?”
“我們進去說吧。”她幫我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我們進了辦公室,她把一疊簡歷放到我的辦公桌上:“殷小姐,這是我挑出來的一些簡歷,你看看這裡面有沒有你看着比較不錯的?”
我接過那疊簡歷,全都是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我不由得問:“她們都知道公關一職是什麼意思嗎?”
“殷小姐,你糊塗了吧。”紅姐笑起來,“橫波樓在G市多有名啊,她們投簡歷來,當然很清楚要做些什麼啊。我們橫波樓門檻高,收入不菲,姑娘們都擠破了頭的想進來呢。”
我一張接一張的瀏覽着簡歷,一共十九份,我全都詳細看了。
“殷小姐,你覺得怎麼辦?”紅姐看我半天不說話,出聲打斷我的沉思。
“紅姐,我在想,這些姑娘的事情先壓後吧。我在思考另一個問題。”我淡淡道,橫波樓改變經營方向這件事情,迫在眉睫了。
“哦,好。”紅姐很不解,但也沒有多問,“那我先下去了。”
“去吧。”我應了一聲。
中午和辛童去了附近的餐廳吃飯,要點菜時,我讓她給葉芝打個電話。
“殷小姐。”她驚呆了。
“就現在打。”我道。
“可是……”她捏着手機,舉棋不定。
“她來我就請她吃飯,她不來就算了。”我笑眯眯的。
辛童猶豫着按下了葉芝的號碼,簡單的幾句交談,辛童掛了電話。我已經從通話中聽出來了,葉芝答應前來。
“我和她沒有聯繫。”辛童忍不住的還是解釋了一句。
“嗯。”我點頭,我知道她們私下沒有聯繫。辛童和阮西嶺不一樣,她是一個對自我認知十分明確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自己只能要到什麼。所以,她對選定的人忠貞不二。像她這樣的人,是長在岩石縫裡的草,無論多少艱險,總有一天,她能傲然於世。
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葉姿趕來了,她化着精緻的妝,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皮草,頭髮做成波浪卷,長過膝蓋的長靴,手裡挽着愛馬仕的包包。我看着她的裝扮,很可惜沒找個高檔酒店請她吃飯,實在浪費了她一身的貴婦裝扮。
“芝姐,好久不見。”我起了身,笑着招呼她。
“嘖嘖,殷小姐,越來越美了。”她小碎步走到我面前,誇張地擁抱了一下我。
我們都笑得燦爛,內心罵得火熱。
“殷小姐請我吃飯,我真的是受寵若驚。接到辛童的電話,我趕緊就把我壓箱子的好衣服都穿到身上了,生怕怠慢了殷小姐。”她拉着我的手,“還請殷小姐別見笑。”
“芝姐哪裡的話,快請坐吧。”我指着一旁的座位。
辛童立刻起身幫她拉好椅子,葉芝很是受用,拂了一下裙角就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