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悻悻地坐回了沙發上,水早就開了,柳又平一直在說話也沒顧上泡茶。這會兒他拿過了茶包,慢悠悠地泡起了茶。
“不喝,謝謝。”我看着茶杯裡橙黃色的液體,關於我媽年輕時的影像在我腦海中時隱時現的。如果柳又平所說全部屬實,那麼我媽執意選擇我爸的決絕應該是傷透了她父母的心。所以,幾十年來,我媽和孃家徹底割斷關係,象一隻失去牽引線的風箏,她固執的棲息在了Y城,直到那些人終於找到我媽的下落。那些人……是誰?
“你大舅舅和你媽的感情很好,你媽非你爸不可,其實最傷心的人要數他。爲了勸你媽回頭,據說當時你大舅舅用了許多辦法,你的舅媽對此不太滿。”柳又平頓了頓,將杯裡剩下的半杯茶一口喝盡,他接着說:“你大舅舅勸你媽多少次,具體怎麼勸的,這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你媽徹底跟樑家決裂的前一夜,他們大吵,並且動起了手。據說,你外公當時就氣得犯了心臟病。而你舅媽爲了拉住暴怒的丈夫,身懷六甲的她被你媽推得撞到了桌角上。你舅媽倒地,你媽趁亂和你爸逃走了。從此以後,你媽就沒有再回過A城。”
我的內心翻涌,不敢追問我舅舅和舅媽後來怎麼樣了?
“你舅媽當天晚上就早產了,孩子沒能活下來了。這場變故之後,你舅媽和你大舅舅離了婚,而你舅舅因此才抑鬱而終。”柳又平嘆了口氣,“還真是造化弄人,說真的,我姐和你爸在一起時,我一度想去查你爸的從前,但我姐不許。現在想來,她警告我,是因爲她要保護你爸,她不想任何人去傷害你爸。哪怕,他真的該死。殷采采,你看,這就叫做魔力。有人天生有這種魔力,就像你爸那樣。”
“那些人是誰?”我問道。
“你說呢?”柳又平反問,“一個女人失去孩子,失去愛人,而這些,全都是你爸和你媽造成的。”
“我舅媽。”我喃喃地吐出了這三個字,這麼長久以爲盤踞在我心頭的疑問,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我舅媽一定是恨及了我爸和我媽,所以,她周密計劃,一步一步下套。先將我媽逼得破產,再逼得我賣身,又逼死我弟,我媽瘋了,而我被逼入橫波樓。她不要我們死得痛快,她只想生生的折磨我們。
“她在哪裡?”我顫聲問。
柳又平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我的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馮其薇出國前一夜告訴我的。”他淡淡道。
“馮其薇?”我呆住,“她是不是認識我舅媽?”
柳又平笑了一下:“殷采采,你不是說過麼,我不是馮其薇的對手。我現在承認,承認她比我厲害。她肯定是知道一切的真相,但她只告訴了我這麼多,我也只能跟你說這麼多。剩下的事情,你要自己想辦法了。”
“你們真的離婚了?”我深吸了一口氣,緩和語氣。
“真離了。”他起了身,擡步往窗邊走去,站到窗邊後,他拔開窗簾久久凝望着外面的夜景,半晌後道:“離了好,她該有她的自由,哪怕遲了一點兒。”
不知道爲什麼,我鬆了一口氣。柳又平的心終究不是在我這裡,這樣就好,否則,我還要多一份提心吊膽。
“殷采采,你要過來看看夜景嗎?”他沒有回頭。
“不用,我只想一個人靜靜。”我道。
他便也不強求我。
“我小姨在哪裡?還有我外公外婆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我想到這些,忍不住又問。
“不知道。”他語氣生硬起來。
“又平,對不起,我現在要回G市去,我想去一趟A城。”我抓過茶几上的車鑰匙,起了身就往房間門口跑。
“站住。”柳又平喊了一聲。
我充耳不聞,腳步飛快的跑到了房門口,用力拉開房門。我前腳邁出去時,柳又平又追來了。我立刻關上房門,朝着拐彎處的電梯跑去。
柳又平追到電梯口再次將我拽住。
“你別逼我。”我掰開他的手,“算我求你了,成嗎?”
“你這樣開車很危險……”他話說到一半時,電梯門開了,我用力推了他一把,趁他倒退時,我閃身進去,然後伸手拼命的按關門鍵,柳又平沒能擠進來。
下了樓後,我又憋着一口氣跑到了停車場,上了車後也來不及喘口氣就踩下了離合。車子倒出停車位時,柳又平的身影擋在了路中間。我一咬牙,一腳就踩下了油門。車燈中,柳又平的神色變得驚恐,眼見着車子就要撞到他身上了,他敏捷的往路邊上一跳,車身擦着他險險地開了過去,我嚇出了一身冷汗,估計他也嚇得不輕。
我就這麼開着車一路狂奔回了G城,車子開四合院大門口停下來按喇叭時,我的雙腳一直在哆嗦。
廊燈亮起來,王媽披着大衣打着哈欠拉開了大門,見是我,她拉開門就轉身往裡跑。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開車了,趴在方向盤時,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寂靜的夜色中,有急促且凌亂的腳步聲傳來,辛童和陸只悅都來了。
“殷小姐。”辛童跑到車邊拉開了主駕位的車門。
“拉,拉我一把。”我上下牙打着架,辛童和陸只悅合力把我扶了下去。然後辛童開車進去,陸只悅扶穩着我往裡走。
回到房間,我喝了好幾杯熱水,又泡了個熱水澡,這纔回了魂。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我裹緊了睡袍,趿着拖鞋走到了沙前坐了下來。
“風哥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陸只悅看着我,“沒事兒吧。”
我搖了搖頭:“辛童,阮西嶺怎麼樣了?”
“一直在睡,兩個阿姨在那裡守着,按老頭的說法,阮西嶺這一覺至少要睡到明天早上八點過後,醒過來就沒事兒了。”她道。
我點了點頭:“你趕緊回去睡吧,我和陸小姐說幾句話。”
“好。”辛童起了身。
“柳又平也是瘋子。”陸只悅悶悶道,“他沒爲難你吧?”
我捧着熱水杯,想着柳又平一路跟着我,到後來他提到馮其微時的失落和暴躁。也許他並不是故意要爲難我,他只是不願意去正視他內心真正的想法。他和大多數男人一樣吧,都是有着劣根性的。希望女人臣服於自己,希望可以從女人那裡獲得崇拜感。馮其薇比他強,他愛的是一個比他強的人。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沒有,他就是故意噁心韋御風。”我苦笑,“不過,這一趟也算有收穫,他給我講了一夜的故事。”
“什麼樣的故事?”陸只悅來了興趣。
我把柳又平告訴我的簡述了一遍給陸只悅聽,陸只悅聽完後,好半天都看着我發愣。
“樑夢昭是你的小姨?”她帶着幾分不確定問我。
“嗯,韋御風也這麼說。”我道。
“我見過你小姨,不過,接觸得不多。那時候,我才十幾歲,姐姐陸隻影也還活着,我跟着我姐姐住在韋家小院。”陸只悅有些失神起來。
“我小姨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問。
“很漂亮,冷冷的,和大哥韋清辰的感情不太好……”她抿了抿脣,“我姐姐還活着時,我喊二叔姐夫,跟着我姐姐也喊大哥。我姐姐死了後,二叔就讓我改了口。”
“她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我再問。
陸只悅搖了搖頭:“大叔死了後,你小姨就搬離了陸家。風哥應該知道吧,你問問風哥。如果他不知道,我回頭幫你問問我二叔,二叔肯定是知道的。”
“好。”我話音落下,房門口傳來了敲門聲,韋御風已經來了。
“那我回房去睡了,你和風哥好好聊聊。”陸只悅起了身。
我送她到門口,拉開門,果然是韋御風站在那裡。陸只悅出去,他進來。
“爲什麼會和柳又平在一起?”他將門甩上,一隻手抓住我的肩將我抵到門上。
“我從酒店出來,他一路跟着我。我去吃飯時,他跟進了飯店。”我試圖解釋,但發現,其實在整個過程,我有無數機會可以跑掉,是因爲我想聽他嘴裡的那個故事,所以我纔沒有跑。
韋御風的面色陰晴不定,眼神也很凌厲,我被他看得惱怒起來,用力掙了掙,我沉默着往沙發走去。
他拉住我的手:“我很擔心你。”
“你擔心什麼呀?”我冷冷道,“擔心我和被柳又平睡了嗎?還是擔心我跟他複合損了你的面子?你們不過一丘之貉,爲了那些可憐的自尊心,於是都跑來拿我尋開心罷了。”
他用力拉了我一下,然後伸手將我抱進懷裡:“阿瑛出車禍,我是有點着急了,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你着急是應該的,畢竟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不過是個後來者,憑什麼凌駕你們青梅竹馬的感情之上呢?”我嘲諷道。
“嘴還挺利的。”他鬆開我,上上下下的將我打量了一番,“你沒事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