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裡管得了他那麼多,捂着灼燒得火辣的胸口,我跑到了廚房門口,蹲在地上,我恨不得連胃都一起給吐了。
王媽端着水跟出來,她一邊幫我順後背,一邊用瞭然的語氣說道:“采采,你這吐得這麼厲害,是有了吧?”
我接過她手中的水漱了口,漱完口後喝了一口水,還沒嚥下肚呢,一張嘴,又吐了個精光。我撐着王媽的手起了身,眼前有些發黑,閉了閉眼睛才穩住了神。
“我下山了。”柳又平的聲音傳來。
“再見。”我輕聲道,睜開眼時纔看到他把外套給脫掉了,大冬天的就那麼穿了件米色的線衣。寒風中,他快步往院子外走去。
我不禁皺眉,這個男人也有點太奇怪了,似乎對女人懷孕一事兒特別的不能接受。難道他自己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
柳又平隨後就下了山,而我呆在了山上。偌大的房子裡,只有我和王媽。山上沒有暖氣,只能靠電熱暖氣片取暖。我吐得厲害,幾乎到了吃什麼吐什麼的地步。給我媽辦喪事時,我幾乎耗費了全部的心血。這一吐,沒幾天的時間,我就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王媽很着急,變着法子給我做好吃的,架不住吃的沒有吐的多。我躺在牀上,終日昏昏沉沉。到了這般光景,別說自殺,連動腦子都覺得費勁。
我懷柳又平的孩子時下手快,只遭了一天罪就算完了。現在才知道,懷孕這麼慘。這樣想想,我媽和我爸生下我和我弟,她一定是愛我爸愛慘了。
可我爸到底有什麼?爲什麼那麼多人愛他?我感覺就算到我死,我也想不明白這一點了。我又想,我要生下這個孩子嗎?不,我不要生下他。可我現在連起牀的力氣都沒有,就算能起牀了,我要走路下山嗎?
我不應該上山的,可是昨晚的情況也容不得我有太多的考慮。
要怎麼辦?
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橫波樓查封了,辛童和阮西嶺應該不會關太久吧?劉高會落什麼樣的下場?這幢房子是劉麥,柳又平帶着我來到這裡,是柳又昕牽的線還是柳又平和劉麥也是朋友?
鄧琳死了嗎?
還有太多太多的問題,它們像發了瘋一樣,拼命的在我腦海裡鑽來鑽去。我凌亂的看着它們,沒有力氣思考。
“采采。”王媽歡快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一陣冷風跟着竄進來。
我微微搭了搭眼皮,連着三天吃了吐,吐了吃,我感覺連睜眼皮都有些費勁了。再閉上眼睛,我聽到王媽坐到了牀沿邊。
“來,你來嚐嚐這個酸梅湯。”王媽把我扶起來,溫熱的碗邊沿抵到我脣邊。
我本能的張了嘴,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好滋味。我一口氣喝了半碗下去,胃裡稍微舒服了些。
王媽扶着我靠到枕頭上:“你這吐得也太厲害了,我還是年輕那會兒看向太太吐得這麼厲害過。采采,你一定要想辦法吃東西了。這山上太遠,也沒法去醫院輸葡萄糖。”
我呆呆地看着地板。
“這上面也沒個信號,我想給柳先生打個電話都沒辦法。”王媽嘆了口氣。
“我沒事兒。”我輕聲說,胃裡開始翻涌,剛纔那半碗酸梅湯在我胃裡又呆不住了。我趕緊趴到牀邊,把酸梅湯全吐到了地上的痰盂裡。這回吐得更厲害,吐到後面時,我感覺到一陣腥甜味。
隨之是王媽的驚慌的叫聲:“采采,你這是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這麼多血,怎麼辦?”
我虛軟得頭歪到牀沿邊,王媽的聲音時遠時近的,我疲憊的閉上雙眼。不如就這樣死了吧,對我來說,未嘗不是解脫。
靠着牀沿,我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
王媽先是不停的喊我,後來我聽到她哭,但我真的沒有力氣睜開眼睛安慰她,只能聽着她哭。聽着聽着,我就又睡着了。
這回,我夢見了我媽。她溫和地看着我,她說對不起我。
我們母女倆聊了很長時間,她公司破產後,我們第一次聊得那麼好。她沒有衝我發脾氣,更沒有動手打我。
“采采,采采。”隱約的喊聲傳來。
我惱這聲音打擾我和我媽好不容易纔有的溫馨時光,於是,我裝作沒聽見。那聲音喊着又消失了,我回頭時,我媽也不見了。我一個激靈,張嘴就喊媽。
“醒了,醒了。”是個女人的聲音,帶着哭腔。
我睜開眼睛,那個哭的女人是樑夢昭。我已經躺到了一張柔軟的大牀上,視線之內,全是素淨的米白色。這裡,好像是樑夢昭的別墅。
“采采。”她緊了緊我的手。
我轉動眼珠:“你,去接的我?”
她的眼淚往下掉:“是又平給我打的電話,你在山上昏迷不醒。王媽嚇壞了,大冷天的,揹着你下山,走到半山腰纔有信號。她給又平打了電話,又平聯繫了我。你嚇死我了,幸好只是脫水。”
“哦。”我又合上眼睛,不想問她這裡安不安全。到了這種地步了,都隨便吧,要來抓就來抓吧。
“你怎麼又要睡呢?采采,你不能一直睡。”樑夢昭伸手在肩上輕輕晃了晃,“你餓嗎?我讓王媽端燕窩湯上來給你吃點吧。”
“不餓。”我估摸着我輸了幾天的葡萄糖,現在胃裡已經不那麼難受了,也沒有飢餓感。
“那你和我說說話吧,你不要睡。”樑夢昭怕我像電視演的那樣,睡着就永遠醒不過來了,所以,她拼命的和我說話。
“嗯。”我應道。
“我給你看阿風的視頻吧。”她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
我猛的睜開眼睛,她有韋御風的消息?她點開手機,進入微信後,她點開其中一個頭像,裡面有個小視頻。
我很心急,恨不得搶過來自己操作。
她可算把視頻點開,然後把手機轉向我。是個小視步,不過十秒的時間。我貪婪地看着每一幀畫面,韋御風躺在ICU病房,他的身體裡插着管子,兩邊放着儀器。拍視頻的時候,有個護士彎腰在給他倒尿液。
我的眼角有淚流下來,我以爲我不會哭了。可我看到他這樣,我還是心如刀割。那樣打不倒的一個男人,躺在那裡,一切無能爲力,連動都動不了。
“又平說你懷了阿風的孩子,采采,那你要堅強一點。你得堅強一點,好起來。你把寶寶照顧好,等有一天,阿風好了,我給你們辦婚禮。好不好?”樑夢昭說這幾句話時,眼中閃着熱切。
我想,她以爲我要尋死。
我也是真的想過死,甚至現在都不確定要不要這個孩子,要不要去等待未知的明天?
“你不要哭。”她收起了手機,俯身過來幫我擦眼淚,“采采,你不要哭,你哭得我好難受。”
我以爲她高冷得像她茶室裡的寒山石。可她現在分明哭得像我小姨,她眼中裝滿了對我的愛憐。我有點懷疑,她是不是在跟我演情深義重。只是我媽和我爸都死了,她還演什麼呢?
“采采,你跟我生氣。我以前想不通,總覺得我姐欠了我。直到她過世,我才知道原來她並不幸福。”她的眼淚又往下掉。
因爲我媽不幸福,所以,她心理平衡了。
“鄧琳,還活着。”我輕聲說。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了眼淚,抽泣了一下,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先顧好自己,別的事情都不要管。”
我勾了勾脣角。
她的手機響起來,看了號碼後,她起身往房間外走去。
等了好一會兒,她纔回到房間,神色間顯得緊張:“采采,我先下樓了。”
我心一沉:“怎麼了?”
“沒事兒,有幾個朋友過來,我下去招待一下。”她幫我掖好被子,“不準下來,聽到嗎?”
我心知,來的人一定與我有關。
樑夢昭出了房間,她將房門反鎖上了。
我靜靜地等着。
我豎直了耳朵也不能聽到樓下的動靜,大約等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樣子。我掙扎着坐了起來,掀開被子,我雙腳着地。
蹣跚着腳步走到了落地窗邊,我拉開了窗簾的一角。陽光從玻璃裡灑進來,灑了我一身。我看到樓下的停着兩輛車,有兩個男人影背對着我站在那裡。
是陌生的背影,我看了半天,他們始終沒有轉過身來。
又等了將近半個小時,有人從院子裡走出去了,走在最前面的一個男人穿着警服,中間一個是柳又平。很快的,他們都上了車,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我的視線。
我看着車子遠去了才挪動腳步,還沒走到牀邊,房門口就傳來了動靜。
樑夢昭回來了。
“采采,我不是讓你躺着嗎?你怎麼又起來了呢?”她着急地跑到我面前。
“柳又平帶警察來做什麼?”我問她。
她避開我的視線:“走個過場而已,沒事兒。”
我坐回牀上:“你告訴我,我到底犯了什麼罪?”
樑夢昭沉默着。
我笑了一下:“不能告訴我嗎?”
她拉過我的手:“采采,我會幫你的。”
“怎麼幫?”我十分驚訝她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