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御風抹了一把臉,鬧鬧在小牀上動了動,他起身走過去拍了拍他,鬧鬧又沉沉睡去。他退回沙發前坐我旁邊,將我攬到他肩上,他低聲道。
“采采,我一直有懷疑我二叔,但不敢確定。之前,你和我提到董叔叔,我只以爲你媽和他之間有私情。我沒想到想到董叔是你媽當年的導師,采采,你知道你媽當年開的公司主營什麼嗎?”他問。
“她有兩個工廠,做一些塑料什麼的,還有什麼機器上的隔片,更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我那會兒還在讀書,去她公司不多。她破產後,兩個工廠直接抵押出去了。”我道。
韋御風默了片刻才說:“你剛來找我那會兒,我懷疑過你的目的。所以,我那時就想查過你的身份,然後去過你媽的公司。她的公司貼了封條,我在她的公司裡發現了實驗室,實驗室裡早就搬空了。當時,我並沒有多想。現在看來,董叔說的那組重要數據,你媽一直在暗中有研究,但有沒有結果誰也不知道。”
“你還記得阮西嶺出事兒嗎?我剛接手橫波樓,本來我想下狠手整治一下內部風氣,結果小茹上吊自殺。阮西嶺嚇壞了,連夜逃走,她逃去了劉度那裡。後來,柳又平找到我,他給我看了一份視頻。視頻裡,阮西嶺睡到半夜時直挺挺的坐了起來。柳又平把視頻放大給我看,枕頭上有一個黑色的像蜘蛛一樣的東西。他說那玩意兒叫黑珍珠,在東南亞一帶特別流行。那東西會尋着人的體溫鑽進人的體內,然後滲入中樞神經,達到人讓發瘋的目的。”我頓了頓接着說,“我那時就懷疑,我媽的瘋也是有人刻意爲知的。所以,我還帶給給阮西嶺解毒的人回過一趟Y城。那個解毒人見了我媽後,只說給他全世界他都沒有辦法救我媽了。我再問,他死活的不肯多說。從他的話裡,我判斷,我媽也是被人植入了類似黑珍珠那樣的玩意,而且是藉着我弟的死植入的,所以,在我們看來,我媽是因爲我弟的死過度傷悲而發的瘋。”
韋御風怔住。
“阿風,我不知道你對你二叔和你親生父親之間的恩怨瞭解多少。但我聽小悅零星提過,你的父親韋清辰也是私生子,而且還是他的母親和叔叔的孩子,韋清辰特別避諱自己的身世。我在想,當年,你母親執意生下你,而韋清辰執意不肯認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小悅的姐姐陸隻影就是死在你父親手上的,他當着你二叔的面殺了陸隻影……”
“采采。”韋御風打斷我,“你別說了。”
“對不起。”我直起來摟住他的脖子,“我不該說這些。”
“這些我都不知道,是我拒絕去知道。”他的語氣裡帶着無以言說的悲傷,“以前,我只以爲我是被父母丟棄的孩子,沒有人要我,所以,在福利院裡,我拼了命的努力,我發誓我一定要成爲一個優秀的人,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讓拋棄我的父母后悔當初的舉動。”
“可後來我才知道我的資助人伊春鵬是我的親姑父,鄧菲是我的親姑媽。我才知道,我是個私生子,是一個根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生命。”韋御風哽咽起來,“那時候,我和雨末在一起,她的父母知道後對我極盡羞辱……”他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我抱緊他,我一直覺得韋御風始終站在灰色裡,我怎麼也看不懂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要什麼?甚至有時候,我覺得他根本沒有心,似乎也不需要愛。這一刻我才明白,在最需要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得到過,失望攢着攢着就變成了絕望,絕望攢着攢就變成了灰心,他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期望了,他只有恨,他要讓所有欠他的人付出代價。
所以,在我們相遇的最初,他纔會用最殘忍的方式羞辱我。
“你說伊春鵬是好人,伊城是好人,伊城的父母都是好人。我的母親離開國內時,將名下所有的產業都託付給了她的姑姑鄧菲,她的原意是,她沒有對我盡到撫養責任,所以,她把所有能留給我的都給我了。可事實上,伊春鵬和鄧菲侵佔了我母親留下的全部產業。我跟在伊春鵬身邊,他對外宣稱我是他的助手。他們住豪宅,開豪車,享盡榮華富貴,我想要回屬於我的東西卻成了不可能。在我用盡一切辦法,伊春鵬也只給了我一家小公司,在他看來,這已經是對我的最大讓步。”韋御風鬆開了我,他彎下腰,將臉埋進了掌心裡。
我探身從茶几上拿過紙巾,扯了幾張,我輕輕地塞到了他的手裡。這些事情,我從來不知道。他沒和我說過,伊城那時罵他忘恩負義,我也覺得他忘恩負義。我只看到了表面,我不知道內情是這樣的。
他擦掉眼淚後沉默了一會兒,情緒稍微平靜後他纔開口:“如果當年董叔那個項目的投資人是我二叔,那麼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釋得通了。爲什麼我們倆個人的命運會被捆在一起,看來我二叔把對我親生父親的恨全部轉嫁到我身上來了。”
我默然不語,是啊,如果只是人間慘劇,沈月如維持不了二十多年力量去恨。能讓人瘋狂的,除了權,就是利了。
那個被迫停掉的項目,後來又想死灰復燃的項目,被脅迫的董叔叔,這是整個局最後的謎點了。
“阿風,我們不說了,睡吧。天塌下來了,我們也先睡覺。睡夠了,我們還得迎接最後的一場仗呢。”我輕聲道。
韋御風點了點頭。
我們抱着鬧鬧回到了房間,躺在牀上,聽着孩子均勻的呼吸,我和韋御風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阿風。”我喊他。
“嗯。”他緊了緊我的風。
“等這一切結束了,我們就離開G市,我們找座小城住下來。我開個舞蹈工作室,你找份工作或者自己做點事情,我們過點小日子就好了,你說好不好?”我問他。
“好。”他應我。
夜,很深了,我們都沉沉睡去。
次日清早,我在鬧鬧的哭聲中醒過來,他的尿布溼已經滿了。我趕緊爬起來給他換了尿布溼,又喂他喝奶,小傢伙喝完奶來了精神,咿咿呀呀的自娛自樂起來了。
“幾點了?”韋御風也跟着醒了。
我拿過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快八點了。”
他坐起來,拿過牀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看。然後他開始回電話,是給他二叔回的,聽他的語氣,他二叔讓他過去醫院一趟。
“采采,我去一趟。”韋御風說。
昨夜的徹談讓我知道,這個局已經到了收網的時候,現在這個時候韋清元讓韋御風過去,我擔心他有什麼計謀。
“阿風,一定要去嗎?”我抱着鬧鬧,很是不安。
“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我得去,否則他會知道我們對他有懷疑了。”韋御風開始穿衣服。
“那你手機充好電,充電寶也帶着,別再搞手機自動關機的事情了。”我留不住他,只能殷殷叮囑道。
“好。”他下了牀往廁所走。
“小悅現在好點了沒有?”我又問。
“脫離危險了,但還在重症監護室,說是要繼續觀察幾天。”他的聲音從廁所裡傳出來。
八點半,韋御風出了門,我抱着鬧鬧送他到車庫。
“醫院沒什麼事兒就早點回來。”我像個祥林嫂一樣無敵囉嗦。
“好啦,我知道了。”韋御風親了親鬧鬧,“院門鎖好,除了我誰也別開門。”
“你也很囉嗦。”我嘀咕了一聲。
韋御風上了車,我抱着鬧鬧站在一旁,他開着車緩緩的往大門口出去。直到車子開過了拐彎,我才收回了視線。
然後我的心無端的就漏跳了幾拍,心頭涌上強烈的感覺,我再也見不到他了。這個可怕的念頭讓我抱着鬧鬧追到了院門口,哪裡還能看到韋御風的車。
我回到了大廳,樑夢昭和外婆也起來了,外婆睡了一夜,精神狀態稍微好了一些。今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要去給外公看墓地,家裡的菜也要買了。
“采采,你早餐也沒吃多少,要不要再吃一點?”沈姨從餐廳走過來。
“我不吃了。”我心神不寧的。
韋御風出門半個小時後,我估摸着他應該到了醫院,於是我給他打了個電話。他說剛到一會兒,讓我別擔心他。
他出門一個小時後,我給他發了條信息。他隨即就回了我。
他出門兩個小時後,我給他打了電話,他接得很快。
“阿風,你還在醫院嗎?”我問他。
“沒有,我過來公司了,有份文件得要我簽字。”他說。
“哦,那你回來吃午飯吧。下午你陪我和小姨出去,我們去給外公看墓地。”我鬆了一口氣。
“行,我大約半個小時左右能到家。”他應我。
“那我們等你吃飯啊,開車注意安全。”我又囉嗦了一句才掛的電話。
等了一個小時,韋御風也沒到家。我拿出手機,再一次拔打他的電話,他的手機已經關機了。我呆呆地坐在那裡,他果然還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