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精絕都護府只能在平盧大綠洲割佔一城,最佳選擇就是鹿城;葉氏再孱弱,也不可能將王城讓出來。
然而從杜厲南收集到的情況來看,幕後支持張雄、孔鵬等賊叛亂的妖神殿、藏羌國,在鹿城也早有所部署,以精絕軍及葉氏殘軍的兵力,無論是採用何種手段,想要拿下鹿城都是極困難的事情,而稍有不慎,還有可能將鹿城大小勢力,完全推到張、孔等逆賊的懷抱裡。
陳海並沒有打退堂鼓的計劃,而是問杜厲南有何妙策,削減妖神殿及藏羌國在鹿城的佈局。
“周顧張趙楊五姓,雖然聯合自保,不偏不依,意欲在葉氏及逆賊之間左右逢源,但究其根本,即便是與叛賊張雄糾葛最深的鹿城張氏,也都不願斷了與河西的商道。今年這一斷,五姓的損失已經不小了,”
杜厲南坐直腰脊,換了別人,他不會這麼積極,但陳海手裡創造出太多的奇蹟,杜厲南心知要能助精絕軍奪下鹿城,於他個人而言,也是奇功,足以抵消宗族對他的恚怨,說道,
“此外,周顧張趙楊五姓並非是鐵板一塊,只是這二十年來互相牽制,才共執鹿城,倘若有一家獨大的機會,相信誰都不會放過。”
陳海點點頭,知道杜厲南所獻之策,是離間五姓,從五姓之中選擇一家合作者,從內部撬開鹿城的防禦,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鹿城,還能以雷霆之勢摧毀妖神殿及藏羌國在鹿城的佈局。
接下來,杜厲南又一一爲陳海分析鹿城五姓可能會有的意態,五姓核心人物,哪些人更有可能會被精絕都護府拉攏。
齊寒江最初對杜厲南滿心警惕,又心存輕視,但聽過他這一席話,也不得不承認,比起那些狂妄自大、傲慢無禮的宗閥子弟,杜厲南確實是有他的過人之處。
此外,陳海與苗雄、賀得昌、賀成章三人一起進鹿城,都未能瞞過杜厲南的耳目,可見杜厲南主持太微會館,雖然可用的人手有限,但工作還是做得極細緻。
齊寒江都覺得杜厲南所獻之策很值得一試,拍着大腿說道:“許以重諾,不愁這些龜孫子不上鉤。”
陳海能迅速控制黑山的形勢,也是對鄧童兒及韓氏許以重諾,助鄧、韓兩姓在黑山成爲世族,纔得到韓氏子弟及鄧童兒的擁護。
陳海稍作沉吟,跟杜厲南說道:“鹿城因商道而興,與商道的依賴極重,這是鹿城與平盧其他城池最大的區別所在,也是我們重點考慮鹿城的關鍵原因,但杜主事,你覺得五族之中,哪家最有可能傾盡全力毫無保留的與我們合作?”
“鹿城張氏,乃是天愛山張氏一族的旁支,張雄叛亂,鹿城張氏就主張歸附叛逆,就不能指望他們會毫無保留的跟我們合作,”杜厲南說道,“張氏與周氏兩姓,兩年前爲爭鹿河東南的南巖澗水源大打出手,彼此死傷百餘族人,結怨甚深。不考慮張氏,那周氏就是一個合適的對象。此外,趙氏家主趙晉,其祖母是燕州天水郡商賈之女,體內有燕州四分之一的血脈,其人修行及日常起居,都仰慕燕州玄修宗門的文化及習慣,也是一個可能拉攏的對象——至於是選擇周氏還是趙氏,全賴國使一言以決之。”
這麼大的籌碼只能開給一家,最終選擇周氏還是趙氏,杜厲南謹守他的本份,只提供建議,最後還得是由陳海來做決定。
“要是趙周兩姓容易拉攏,相信妖神殿也定然有所警惕、防範;而且鹿城張氏很可能這時候已經被妖神殿拉攏過去,都準備好做張、孔叛逆的內應了。”陳海並沒有將事情想得太簡單。
“即便妖神殿早有防範也是無妨礙的,”杜厲南說道,“甚至提前誘使妖神殿對趙周兩姓下手,只要能攪亂鹿城五姓聯保的局面,相信也能給精絕軍襲奪鹿城創造時機。”
齊寒江這時候看杜厲南的眼神又開始變了,心想這小子未必就一定想要將趙周兩姓拉攏過來,實際上只要他們這邊有所動作,成功離間鹿城五姓間的關係,將鹿城的局面徹底攪亂掉、搞渾掉,就已經達成他們的目的了。
“好,杜主事,你安排我與趙晉見面。”陳海又翻看了周趙兩族的資料,下定決心說道。
“啊……”杜厲南愣在那裡,遲疑半天說道,“雖說趙晉容易拉攏,卻也無十足的把握,國使此時見趙晉,太過兇險了。”
杜厲南獻此策,主要還是想離間五姓,想着只要能在五姓間紮下釘子,甚至誘使妖神殿潛伏在鹿城的高手對趙晉及趙氏子弟下手,都是成功,他卻沒有想過讓陳海與趙氏家主趙晉直接見面。
這太兇險了。
這是在鹿城,趙氏子弟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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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晉本身就是明竅境後期強者,而且他們也不可能請趙晉單獨出來見面;要是陳海孤身一人到趙晉的府邸見面,趙晉將陳海扣下來怎麼辦?
這是極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趙晉及趙氏一族,本身就有幾個選擇,最終做哪個決定,無非是想趙氏一族的利益最大化。
要是陳海直闖虎穴,將自己送到趙晉手裡,那陳海就將成爲趙晉手裡換取妖神殿賞賜、換取妖神殿支持趙氏獨掌鹿城最重要的籌碼,壓根就沒有必要再冒險跟精絕軍、跟河西交易了。
陳海目光堅毅的說道:“不入虎穴、難擒虎子。你安排我與趙晉見面即可,看趙晉到底什麼反應。”
陳海知道杜厲南所獻之策,根本目的還是要將鹿城的水搞渾,但鹿城之水何時會渾,時機卻難掌握。
一旦鹿城陷入混亂,張、孔叛逆奪西羌國王城,在三百餘里就集結有六七萬兵馬,更能抓住時機,第一時間出兵進佔鹿城;而黑山距離鹿城足有兩千裡,無法準確判斷出兵的時機,到時候很可能就會鞭長莫及。
“那約在天懸湖相見可否?”杜厲南還是覺得不能讓陳海進入趙族的府邸與趙晉見面,那樣他們就完全無法抓住主動權了。
陳海點點頭,同意杜厲南的建議,他也不是隨便冒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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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杜厲南談妥事,將此間的其他人手都交給杜厲南調用,陳海與齊寒江兩人趕在天黑之前,走出鹿城。
妖神殿在鹿城早就有部署,僅長樂城主府滯留在鹿城的商隊之中就有兩名強者,讓杜厲南都看不透深淺,那兩人少說也是明竅境後期甚至半步道丹級的人物。
要是妖神殿還有人手,潛伏在其他滯留商隊裡,妖神殿部署在鹿城的精銳之多,可能要遠超乎陳海他們的想象,而且他們也必然會派人盯着烏橋巷的動靜——一旦陳海的行蹤泄密,僅靠齊寒江十數人以及太微會館的低級弟子,還保護不了陳海的安全。
吳蒙、葛同他們可能要到後天,才能趕到鹿城來跟陳海匯合。
陳海、齊寒江牽着兩匹瘦馬,沿着鹿河西岸,往烏鞘嶺北山行去。
天色暗沉下來,天邊佈滿魚鱗狀的密雲,似乎有一場暴雨在等着他們。
陳海站在鹿河之畔,擡頭看魚鱗狀的雨雲,微微一嘆,臉上顯得有些猶豫。
“爺,您這時候在嘆什麼氣?”齊寒江問道,他跟在陳海身邊這幾年,見慣陳海奇謀頻出、殺伐果斷,此時既然決定與趙晉見面,卻不知道陳海爲何又有些遲疑。
“妖神殿復出,在重新控制金州東域諸國,我這時候阻攔他們,不知道這事究竟是好是壞。”陳海說道。
“妖神殿算什麼東西,他們要控制金州東域諸國,我們爲何要讓着他們?”齊寒江不解的說道。
陳海微微一笑,這時候也無法跟齊寒江解釋血雲荒地的秘密。
妖神殿曾經是金州東域的最高宗門,也是被金州東域的諸侯國奉爲宗主,但在益天帝西征之戰中,妖神殿的實力損耗太大了,最後僅剩三名道丹境人物率諸弟子退入藏羌國南部的大金山裡休生養息,也失去對金州諸國的控制。
這次明面上看似藏羌國在暗中搞事,破壞河西與西羌國的聯姻,但聽杜厲南說鹿城暗藏兩名明竅境巔峰甚至半步道丹的人物,陳海才確信,實際是妖神殿迫不及待的從大金山復出了。
藏羌國此時是還有四名道丹境強者,半步道丹級數的人物可能更多,但這些人物無不是藏羌國宗閥世族的核心及靈魂人物,輕易應該不會放棄尊貴的身份,親自潛伏到鹿城來。
就像是董蒲,就算臨時到黑山與葉青麟見面,見過面之後也就趕回鐵流嶺主持軍政事務去了,只有葛玄喬相對清閒一些,能以客卿的身份留在黑山坐鎮。
此時潛伏在鹿城之中的那兩個人物,也必然是妖神殿相對清閒的潛修高手才能脫身隱藏在鹿城坐等局面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