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知道。”
“你那天去跟她說什麼了?”他急道:“肯定是你的態度不好!”
“我爲什麼要態度好?”
“爲什麼?”他提高了嗓門,明顯是真的生氣了,“你有臉問爲什麼?”
我沒說話。
“趕快去找!”他說:“她不像是受過很多苦的人,萬一想不開出了事可就糟糕了!”
“你知道她在哪兒?”
“當然不知道了!”
“如果知道就直接告訴我。”以老頭兒一貫的邏輯,這時候他應該說的是“她這麼漂亮萬一被人欺負怎麼辦”,說怕她想不開自殺,那就是已經確定他是安全的了。
“不知道。”老頭兒說:“你不想找就算了,我找到叫她跟你離婚。”
我沒說話,他又失望地叨叨:“當初說同意結婚的也是你,如今胡搞的也是你。我還以爲你終於決定好好生活了,沒想到啊……一輩子不做正經事,等到老了,一定會後悔這樣荒廢人生的。”
我說:“我工作不是正經事麼?”
“錢是賺不完的,值得愛的女人卻是錯過就不會再有了。”老頭兒說:“而且,上次因爲ameilie,你的病情有了那麼大的變化,如今我想是緣分吧,你至少娶了她,也許她可以給你的病再帶來一個變化呢。”
我知道嘲不對,但他實在是太可笑了,“你的意思是愛能治好我的病?”
“我是說有可能。”
“你還不如相信愛能夠發電呢!”這真的太可笑了,“愛我的女人從來都沒少過,我的病也從不見好。”
“哎,不跟你爭,你嘴太硬。”他問:“你痛快點,只告訴我,你找不找?”
“找。”
雖然老頭兒從未對我道過歉,可我知道他心裡覺得很虧欠我,具體表現在他總是想辦法讓我娶個老婆,彷彿這樣,就能讓我的病好一些似的,但那其實不過是他自己內心的需求而已。
或許是因爲已經分裂了吧,我這個人格倒是對他沒什麼恨意,當然,我也沒有父子間應有的感情,問只是覺得他在我面前唯唯諾諾的樣子有點有趣,因爲我知道他其實是個心狠手辣又詭計多端的老頭兒,所以,有時我也挺同情他。
我當然很喜歡蘇靈雨,誰能不喜歡她呢?她這麼漂亮,這麼年輕,我喜歡她,就像收藏家喜歡的古董,主人喜歡寵物,我喜歡她的感覺何其真實,但又如何?那又不是愛情。
那天晚上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她,發現她真如老頭所說要自殺。大概是因爲她並沒有我想象得那般堅韌,讓我有點失望吧,總之當我感覺到那個白癡想出來時,心裡竟然覺得鬆了一口氣,躲也似的縮了回去。
跟蒲藍談生意的感覺糟透了,我認爲他是個急功近利的人,而且斤斤計較,換而言之就是格局太小。
雖然做這行也不需要什麼君子,但想做得久,做得大,做生意的方法也十分重要。這筆生意談來談去,我當然不肯退讓,他卻又不識時務,談得我頭痛不已。不過,唯一的收穫是蒲萄一直從中周旋,倒因此與我見了許多次面。我很清楚,她也是一個小人,但她身上有種令我覺得熟悉的感覺。
或許是ameilie吧。
那天我去給她掃墓,又看到了她的照片,心裡的感覺十分複雜。既覺得她真是完全與漂亮無關,在我的品味中,招女傭都不會選擇這樣都相貌。心底卻又涌上一絲絲溫暖又疼痛的感覺。
最近蘇靈雨撲朔迷離的身世暫時沒有進展,我想,這是因爲我沒有接錢,這讓對方有點拿不準我的立場。
而我最近很容易疲憊,因此,很多時候即便我努力,也幾乎感應不到白癡。我不知道這是爲什麼,這感覺也令我的內心有些恐懼。
這段混亂持續了很久,嚴重時我甚至分不清時間。事情大都是阿昌給我描述的,我爲數不多的注意力也主要是在公事上。
直到這天,我知道蘇靈雨懷孕了。
老頭兒一直勸我跟她生孩子,雖然嘴上說不願意,但我心裡並不是很抗拒這件事。星星那孩子畢竟不是做這行的料,我終究需要有人來繼承。不過,我不打算讓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從決定順應白癡的意思娶蘇靈雨開始,整件事就是我的計劃。她是白癡喜歡的女人,我以爲這足以讓白癡崩潰,然而沒有。
當他她倒在血泊裡的時候,那個白癡沒有任何動靜。倒是我,突然覺得自己把什麼都搞錯了。
多無聊呀,我竟然想得出用這樣無聊又愚蠢的方式來打敗自己。
蘇靈雨因爲流產大出血全身的血被換了兩次還要多,我盡全力封鎖了這個消息,自以爲無懈可擊,但沒過幾天,阿昌便告訴我:“上次幫那邊傳話的中間人又聯絡了我們,並且送來了這個。”
他拿出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個箱子,裡面是滿當當的金條。
他說:“我沒有收。”
“做得好。”
對方與我並沒有達成協議,卻急於給我錢,這令我懷疑對方是否想萬一有事時,拿我當個墊背。雖然我確實欺負了她,但我不希望幫別人背黑鍋。
由此見得,蘇靈雨背後有人不希望她死。
在精神病院的時候,是我人生中最爲安寧的一段時光,雖然那裡總是混入殺手殺我,那羣醫生也總是變這花樣地折騰我,可比起在外面,還是安逸多了。
所以,那段日子我想了很多以前懶得去想的事,譬如,我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了那個小蘿莉。
雖然總是說她笨,但平心而論,以她的年紀閱歷,她已經不錯。雖然總是覺得她漂亮,但其實看久了……還是很漂亮。
這件事,我自己始終都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最終成爲了我人生中的未解之謎。
發現小蘿莉的身世時,是在她流產後不久。坦白說,到那一刻我已經完全不意外了。那時我還不知道她是她父親的親生女兒,不過僅是一個養女的身份就足夠沉了。
蘇家在白道的關係的確非常厲害,比起娶蒲萄繼續發展黑道,能夠傍到蘇家,我們家就漂白有望。不過漂白是費叔叔和老頭兒他們這些老人家的想法,我志不在此。
也是因爲一直對漂白這方面的所有事都沒什麼興趣,雖然我媽媽偶爾會去拜訪這位一不小心變成了我的岳父的男人,但如果不是事前做了功課,我對他半點了解也沒有。
是他主動提出要見我,甚至沒有讓他女兒知道。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雖然年紀大了,但他看上去比我家老頭兒更英俊,也更氣派。蘇靈雨長得並不是非常像他,但與他一樣,有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仙氣,也正是因爲這種特別的氣質,讓我第一次見他時,就感覺蘇靈雨跟他的關係不會太簡單。
一見面,他便直接說了他的目的:“我知道你沒有收錢殺我女兒。”
我心想,他一定也知道我距離殺她女兒已經差不多了。
我說:“對不起,蘇先生,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女兒。”
他笑了一下,說:“沒有關係。”
我向來非常懼怕任勞任怨的“好人”,因爲我知道沒有人是真正的好人。任勞任怨的背後一定隱藏着更大的圖謀。
也就是說,從我第一次跟蘇先生見面,我就知道他並不打算放過我,因爲他一句也沒有怪我。
我跟他就着這件事聊了一會兒,主要是我把遇到的情況都說了一遍,他則默不做聲地聽着。
一直到我交代得差不多,他才談了一口氣,說:“給你造成困擾了,是我教子無方。”
我本想問對方是誰,一聽這話,便知自己不必再問下去了。
我轉而問:“蘇先生有什麼需要我來做的嗎?”
“也沒什麼。”他說:“靈雨從小很少與人接觸,不是長袖善舞的人,她也有些執拗,希望你可以理解。”
他的話翻譯過來就是說,他不好直說,希望問不要再打她。
我說:“問我想您知道我的病。”
“的確有所瞭解。”他說:“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介紹一些我相熟的醫生。”
“在本專業內所有有名望的醫生都看過了。”
他便不說話了,點了點頭。
跟蘇先生分別後,原本還有其他行程,我卻不得不先換件衣服,因爲我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我當然知道他不會殺我,而且他說話的語氣稱得上溫柔平靜,但他的壓迫感的確比老頭兒要強出了太多。一想到這樣的爸爸居然能夠養出小蘿莉那樣又蠢又實在的女兒,我就有點同情他。
最初決定對小蘿莉好一點,完全是因爲各方壓力。事實上那時我已經在計劃離婚,因爲她已經沒有用處,而她在我身邊就顯得十分尷尬。不過因爲老頭兒等人都覺得我在那種時候跟她離婚是始亂終棄的表現,因此這件事擱淺下來,反而給了我一個跟她好好相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