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燈會的船在水中, 隨着人來人往,便有些搖晃。
突然歲月七所處的那艘船搖晃的力度加大了,她一隻手的食指和中指夾着去捋着另一隻手的袖口, 斜眼往左右看了看, 兩個方向各行來一撥人正向她所處的位置靠近。
她戴的面具是梅花樣式的, 她左手邊的這撥人中她見到一個戴着玉蘭花樣式面具的人, 心中爲此生出不切實際的猜測來。
“聽聞閣下手中有蘇家小姐的消息?”右邊這撥人裡頭有個人率先開口。
“你們兩撥人都想要這消息, 這可給我出了難題,我到底要賣給誰呢?”蘇月七轉回身粗着嗓門反問道。
“我們先來,當然是賣給我們。”右邊的這撥人理直氣壯的道, 偏頭看了看他們對面的那撥人。
“這樣吧,你們回答我一個問題, 答對的人我便將這消息賣給他。”蘇月七藏在面具後面的臉笑了笑, 然後說道。
“什麼問題, 閣下但說無妨。”左手邊的這撥人終於發了話。
“一戶人家,想要將梅花和玉蘭種在一個院子裡, 但主人家不知要種在哪個院子,梅花和玉蘭分別要種在院子的哪個位置纔好?”
蘇月七出了一道無厘頭的題,兩撥人互相交頭接耳,一時不知要如何作答。
蘇月七的注意力放在那個戴着玉蘭面具的人身上,但他全無反應的樣子叫她心頭一沉。
也是, 這面具的分配, 本就是隨機的, 倒是她存着這些妄想, 不免有些滑稽。
兩撥人紛紛給出答案, 但都不是蘇月七想要的,她正在心底盤算要如何脫身之時, 忽然聽到左手邊這撥人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梅花和蘭花當然要種在書房的院子裡,當窗而種,左邊種玉蘭,右邊種梅花,初夏至仲秋聞着玉蘭花香,到了冬天便賞梅花,最逗樂是養只白貓,丟進厚厚的雪地裡,便分不清哪裡是雪哪裡是貓。”
只見一個頭戴白貓樣式面具的高大男子出現在衆人的眼前,直直的盯着蘇月七,緩緩說道。
蘇月七暗淡的雙眼裡,立馬閃出兩道光亮來。
“做文章呢?”
“就是。”
兩撥人中不斷髮出類似的嘲笑聲。
“答案正如這位公子所說。”蘇月七不去理會那些聲音,直接宣佈了答案。
衆人只覺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只得罵罵咧咧不甘心的散了。
2
戴着白貓面具的是楚廉,他已經不止一次來到這暗市打探消息,今日有些事耽擱了,來晚了一些,還好讓他趕上了。
從遠處他便認出中間所站之人便是蘇月七,她男兒模樣的打扮,他並不陌生。
加之緊張的時候,蘇月七有一隻手去捋另一隻手的袖口的習慣,因用的手勢與常人不同,常人都是大拇指和食指夾着的姿勢,所以蘇月七用食指和中指的姿勢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而中間所站之人那時正做的便是這個動作。
待人都散了,蘇月七舉起手正要去揭面具,楚廉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
“斷袖,還如此招搖。”
路過的人啐一口,噁心道。
蘇月七躲在面具後面的臉上,浮上了這些天來的第一絲笑意。
楚廉拉着蘇月七行到燈會外面,楚廉正提了蘇月七的腰抱她上馬,人還沒坐穩,就從兩邊躥出來兩撥蒙面的黑衣人。
看來剛纔的那兩撥人並未死心,都想在半道上來一波阻截。
“公子你先走,這裡交給我。”蘇月七以爲會是清野的聲音,但並不是。
楚廉一夾馬肚,馬便快速跑了起來。
幾個黑衣人見此情形,喊了一聲『追』,便跑回暗處騎了馬追上去。
面具太礙事,蘇月七一手撥了去,揚手往後丟去,楚廉同時一揚手,將面具也跟着飛出去,頂着蘇月七的那張面具往後直直打過去,只聽後面一聲低呼,黑衣人躲過一張面具,卻被另一張面具砸到了臉,面具飛行速度極快,打在臉上還是生疼。
3
身後的人緊咬着不放,楚廉將繮繩交給蘇月七,自己則飛身朝身後的幾人飛去。
雙方纏鬥在一起,有人想趁空去追蘇月七,楚廉回身一個滑行,再配之一個旋踢將馬踢翻在地,馬上的黑衣人動作迅捷,抽出腳點馬背便毫髮無損的落了地。
蘇月七聽楚廉的話策馬疾跑,一直往前跑,不敢做停留,直到身後傳來衣袂被風吹出的聲響,她轉回頭去看了一眼,身後是楚廉不錯,她便拉繮繩將馬停下。
因爲太急,馬兒被拉的急躁揚起前蹄將蘇月七扔了下去。
她原本以爲楚廉會接住她,誰曾想她還是結結實實的摔到了地上。
楚廉飛身收工落地,居高臨下的看着地上那張陌生的男人臉,厲聲道:“你是誰?她呢?”
“我就是啊,你不認得我了?”蘇月七喊着疼從地上爬起來回道。
“你的臉分明是個男人的臉。”楚廉反駁道。
“哦,你等等。”蘇月七這纔想起來她戴着易容的麪皮,難怪剛剛那一瞬看到楚廉一臉呆滯的模樣。
蘇月七說着手伸向耳後,摸到那個口子,慢慢將麪皮拉了下來。
“還是他想得周到。”楚廉幽幽吐出這句,同蘇月七雙雙上馬,繼續往前行去。
“那日在碼頭上對峙,”蘇月七想問結果如何,但轉念想到楚廉安然出現在源城,結果便很明顯了,於是她又換了一個問法,“他,怎麼樣了?”
“暫時沒事。”楚廉回道。
腦海裡又浮現那日碼頭上的一幕幕。
韓羽中箭,靈越死了,清野,想到此,楚廉痛苦的閉了閉眼,清野爲了替他擋歹人那一劍,生生被刺穿了胸腔,當場便倒地不起。
好在影護衛援軍在最後一刻趕到了,救下了他與中箭的韓羽。
“他最終會如何?”最壞的情況莫過於死了吧!蘇月七近乎自言自語的道。
“還沒做最後的裁決。”楚廉說完這句,兩人便一路無語。
4
“你說的不會是真的?”蘇月七兩眼含淚,手握成拳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捶打。
雖然她對當日早有猜測,每每設想都難過到無以復加,今次楚廉同她道出這設想中的結果,她卻還是有些接受無能。
難怪她今晚沒有見到清野,他慣來與楚廉同進同出,原來他已不在人世了。
靈越也不在了,被那又硬又冷的箭頭刺入身體,該有多痛......蘇月七閉了閉眼,她不忍再想。
“韓羽情況怎麼樣?”
“不太好,已經送往月城了。”楚廉握着蘇月七的手沉重說道。
“秦伯都等了半輩子了,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個結果。”說完兩人相對無言嘆息。
這夜,蘇月七同楚廉相擁入眠,兩人都睜着眼,久久不能入睡。
蘇月七時不時會入眠一會兒,跟着便身子一震,一下子驚醒過來,然後便又是長長的一陣失眠。
她很累了,感覺踏踏實實睡上一覺,安安心心吃上一口飯菜,那已經是很久遠很久遠的事情了。
一時之間發生了許多事,好像無形中有隻手失去了耐性,將他們急急的往前推,好似想要快速的結束這一切。
命運很多時候就是這般不講道理,恣意妄爲。一不注意,身邊的人說出現就出現,說走又走了,生活也說變就變了。
楚廉握着蘇月七突然抖動的手,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同時又摸了摸她的頭。
“你是一直沒睡還是被我弄醒了?”蘇月七往楚廉身上靠了靠,將頭放到他的肩窩處,問道。
“睡吧。”楚廉不答,只催她睡覺。
“如果,我們知道如何回去我原本的世界就好了,我們便可以離開這裡,遠離這些紛爭,去過平靜的日子。”蘇月七頭在楚廉肩窩處動了動說道。
“別想那麼多了,睡吧。”楚廉聽蘇月七如是說,整個人越發清醒了。
原本楚廉便一直在心裡琢磨兩件事。
一件便是那日蘇慶山說的那句另有深意的話——
“我不願意我女兒跟你涉險。”
說完蘇慶山便被楚清的人押走,他再沒有機會同蘇慶山單獨見過面。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他哥,楚清。
夜裡的兩撥人要拿蘇月七,一波他猜測是曾家,想拿蘇月七做保命符,另外一波爲何許人,他心中已有個大概數,只是他不願意去相信而已。
原本他是想要從追殺他們的人裡留下活口,但對方早做了萬全準備,被活捉的人立時便做了自行了斷,讓他們探無所探。
另外一件事便是蘇月七。十五日的倒計時,只剩下三天,很快就要到來了,楚廉到如今又下不定決心要將蘇月七送走。
楚廉就這麼睜眼直到天光。
接下來的幾日,楚廉一直都很忙,楚清每日都找他入議事院商討事情。
蘇月七提出想去探蘇慶山,只因有一日她好端端拿着一隻茶壺,卻摔成了兩半兒。她那時看着那成兩半兒的茶壺,腦袋裡一片空白。
等反應過來之時,用手一摸,臉上溼了一片。登時腦子裡只浮現出一個念頭,有些話她現在不說,日後只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楚廉衝蘇月七搖頭。只怕蘇慶山遲遲沒被處決,等的便是蘇月七自投羅網。而對方真正想要的東西,楚廉看了看手裡的扳指,意圖很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