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的旨意,早就有小太監傳到了貴人這邊。皇后娘娘和周貴妃的臉色都不是怎麼好看。
葉妃和淑妃頭挨着頭,不知道在說笑些什麼,聲音略微大了一些,皇后娘娘便一個眼波掃了過去。
淑妃倒還罷了,只葉妃卻冷冷地笑:“娘娘這麼看臣妾做什麼?臣妾若是有什麼地方做的不是了,娘娘只管說就是了,這麼陰陰地看着臣妾,倒讓臣妾發出一身的冷汗來。”
葉妃只生養了興華公主和慶華公主,且兩個公主都已經出宮了,皇上又一向喜歡她大膽潑辣,對她的寵愛其實不輸周貴妃半分。葉妃又是個懂得分寸的,雖說性子張揚了一些,心眼卻是好的,宮中貴人沒有不念她好的。
皇后娘娘只得生生地嚥下了這口氣,只臉上的氣色終究不好看起來:“一園子的小姑娘,個個都是循規蹈矩的,偏你這個都要做人家外祖母的人了,還要跟個小姑娘似的,嘰嘰喳喳地愛俏。”
葉妃臉上頓時就變了顏色。
她進宮的時候小,只有十四歲,十五歲上得了聖人的青眼,轉過年就懷了龍胎,如今興華公主和慶華公主也不過雙十年華,葉妃本就會保養,看起來就跟二十幾歲的年輕婦人似的。
宮裡人都知道,葉妃娘娘是最討厭別人說她年齡老了。平素的宮裝,葉妃也淨是挑揀鮮豔的顏色,就怕別人說她老。
皇后娘娘卻哪壺不開提哪壺,指明瞭說葉妃是要做外祖母的人了,可這不僅僅是在暗諷葉妃如今已經年老,也暗暗嘲諷葉妃那兩個女兒。
二公主衛華公主也就不說了,那是個身子弱的,調養了這許多年也不能生養,前年給駙馬擡了貴妾。一年的功夫就生了個兒子,養在了自己的名下。
隨着皇商翟氏幼子翟少臨周遊天下的大公主康華公主,更是早早就生下了長子翟讓和幼女翟理,如今翟讓都會寫信了,年前寫了一封信,夾在了康華公主捎回來的信中,裡頭還有年僅五歲的翟理隨手的塗鴉,聖人看了喜不自禁,連連讓人賞下去不少好東西,連着皇商翟氏都得了不少便宜。
生了一對雙生花的葉妃跟着也羨慕非常。可偏偏她兩個身子康健的女兒,卻至今無有所出。
四公主慶華公主也就算了,如今做了坤道了,養在福源觀中,還得了天下人的稱讚。
剩下一個三公主興華公主算是怎麼回事兒?嫁的駙馬是衛國公世子,也是個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卻死活不讓人家進門,自己在公主府胡天海地的,養了不知道多少個面首。衛國公世子要是在房裡睡個通房,興華公主能生生地帶着人將那個通房搶回公主府,讓底下人糟蹋了,再扔出去。回頭再把衛國公世子給揍一頓。
衛國公世子敢怒不敢言,幾次三番下去,也就熄了那份心思了,竟漸漸地在家中茹素參禪,好好的一個青年才俊就這麼被折磨成了寡言少語的半老頭子了。
衛國公是把這個長子看成了眼珠子一般,也進宮跟聖人哭訴過,聖人將興華公主召進宮中,狠狠地斥責一番,末了再給衛國公世子賜下一個貴妾去,誰知剛行過了**,興華公主就衝進屋子裡,把貴妾從牀上脫下來,硬生生地灌了一碗紅花下去。
灌完了紅花,興華公主跟沒事人一樣,跑進宮中跪在乾坤殿中請罪。請罪也是個囂張跋扈的樣子,揚言要是聖人再給駙馬賞賜什麼貴妾,她就一根繩子吊死自己。
聖人氣
得甩手不管了,興華公主關起門來自己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去了。
葉妃因爲這個,沒少在宮中受人的嘲笑,也曾經說過興華公主。可興華公主當着面兒答應的好好的,回頭又把衛國公世子給揍了一頓,硬要賴着是人家衛國公世子告的狀。
葉妃說的多了,興華公主漸漸地竟然不再來宮裡了。葉妃氣得沒辦法,平日裡就很是忌諱別人說起這個。
如今皇后娘娘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說這件事情,葉妃面上無光,自然就咽不下這口氣去。
正要發作,淑妃卻輕輕地拉了拉葉妃的衣角,不讓葉妃再開口。
這兩個人因爲都生了雙生子的緣故,淑妃的孃家鎮國公魏家又是衛國公的姻親,現今的衛國公老太君正是鎮國公魏家出去的嫡女,兩個人有了這許多話,便在這深宮中漸漸地投機起來。加上淑妃平素懦弱溫柔,更讓囂張跋扈的葉妃憐惜。葉妃有時候便也肯聽了淑妃的話。
葉妃這頭不肯折騰了,周貴妃卻冷哼了一聲,瞄準了淑妃:“淑妃妹妹好手段,本宮平素竟然沒看出來,老六那個滑頭滑腦的,竟然也被封了親王。”
淑妃臉上火燒一般燙了起來:“辰親王不是那樣的人,外頭的風言風語做不得準,娘娘可不要被小人給矇騙了去。”說着就不安地看了一眼對面坐着的豫赫長公主和薛太妃。
今天這樣難得的日子,孀居的豫赫長公主自然要帶着女兒溧陽縣主進宮來陪伴薛太妃說說話了。見淑妃看過來,豫赫長公主微微點了點頭,雖然面無表情,但淑妃還是長舒了一口氣。
辰親王百里青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個不守規矩的,人人都說他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可辰親王府上連個通房都沒有。辰親王百里青一顆心都系在了從小兒青梅竹馬長大的溧陽縣主身上。當孃的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溧陽縣主一半的時間都是在薛太妃跟前長起來的,淑妃也算是看着溧陽縣主長大的了,對行事大方的溧陽縣主也十分滿意,很樂意達成兒子的心願。
可孀居的豫赫長公主卻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淑妃生怕豫赫長公主會因爲辰親王百里青的荒唐名聲而厭惡了百里青,好在豫赫長公主並沒有表現出不悅的神情來,淑妃自然慶幸無比。
周貴妃扭頭看到豫赫長公主那張萬年沒有一絲表情的臉,生生地就從心底生出厭惡來,不由得就口出狂言:“說也奇怪,咱們皇家的女兒,倒是姻緣上頭有些艱難。”
豫赫長公主淡淡地看了周貴妃一眼:“這倒是貴妃娘娘的福氣了,好在河清郡王是個男兒身,姻緣上頭倒不用貴妃娘娘操心了。”着重在“郡王”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周貴妃心底厭惡便擺在了臉上了。這不是擺明了諷刺她兒子只是個郡王嗎?連體弱多病不管事的九皇子百里琛都被封爲了襄親王,百里皓卻只是個河清郡王,怎麼不讓周貴妃生氣?
況且這豫赫長公主還指出河清郡王百里皓的婚事是由不得周貴妃做主的。周貴妃再怎麼得寵,沐恩侯周氏再怎麼貴重,也不可能在禮法上越過皇后娘娘去,河清郡王的正妃還得由聖人和皇后娘娘商定了,周貴妃要做主,也只能夠在這側妃上努力一把了。
還沒等周貴妃反擊回去,薛太妃又跟着道:“皇家貴女,金枝玉葉,婚事上艱難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好在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也不會虧待了她們去。”薛太妃不僅有獨女豫赫
長公主,還一手養大了昭華公主,看昭華公主跟看自己的小孫女似的,怎麼能容得周貴妃這般詛咒。
薛太妃可不是周貴妃能夠惹得起的,周貴妃只好在心底裡將薛太妃母女罵了個狗血淋頭,轉頭就看到了坐在席次末尾的蘇昭儀。
今日既是想要給諸位皇子們相看王妃,自然得走個過場,將宮中生養了子女的貴人都請了來。這蘇昭儀位份雖然低,卻因爲生養了英親王百里省,也忝居末位。
周貴妃一腔火氣便全衝着蘇昭儀去了:“蘇妹妹怎麼今兒臉色這麼憔悴?”
蘇昭儀本來就是個粗使宮女,就因爲在聖人酒後遞了一碗醒酒湯才飛上了枝頭,這麼多年在宮中不受寵,人生得憔悴些也是常事。
她平素不言不語,如今惹着了周貴妃,便一臉膽小的樣子,看向了對面的葉妃,小聲喊了一句:“姐姐——”
蘇昭儀和葉妃同住在萬福宮中,葉妃是萬福宮的一宮主位,自然要照應蘇昭儀,便揚聲道:“蘇昭儀自來身子便有些弱,春日裡更是犯了咳疾,這幾天正吃藥呢,臉色憔悴些也是常有的事兒。”
葉妃這一搭腔兒,周貴妃正好有了藉口:“既然犯了咳疾,又何必巴巴兒地跑來吹風?你自家沒什麼,可這裡還有這麼多家中嬌養的女兒家呢,身子都不是什麼結實的,蘇妹妹若是過了病氣給這些女兒家,可怎麼好?”
蘇昭儀便變了臉色,這話葉妃也不怎麼好接口,她還想再爲蘇昭儀辯白幾句,不妨手卻被淑妃給捏住了。
淑妃和葉妃自來交好,葉妃行事莽撞慣了,也習慣了有淑妃的提點。何況在這萬福宮中一起住了這麼久,葉妃就是再粗枝大葉,也看出這蘇昭儀實則是個聰明謹慎的,只是懂得隱忍罷了。
再加上有時候四公主慶華公主進宮來,會略微說一些外頭對英親王百里省的評價,葉妃也就知道這將來上頭那位子還不定是誰坐呢,說白了,這宮中的人,得罪了哪一個都不好。
她既然幫了蘇昭儀,蘇昭儀心裡自然承了她的情,英親王怎麼着也得記下這份情誼來。葉妃也知道不能夠狠得罪了周貴妃,這一個畢竟是深受盛寵的,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
她的兩個女兒一個荒唐,一個孤傲,可都得靠着將來的那位多多擔待呢。
葉妃不肯出頭,周貴妃便越發跋扈起來,死死地盯着蘇昭儀,就要讓蘇昭儀說出個一二三來。
蘇昭儀便求助一般地看着皇后娘娘。她是從皇后娘娘的坤羽宮出去的,皇后娘娘也算是她的舊主了。
皇后娘娘卻深恨她狐媚惑主,還生了一個英親王來跟太子百里冥奪位子,對蘇昭儀的厭惡不比對周貴妃的厭惡少,便偏過頭去不肯看她。
蘇昭儀就咬了嘴脣低了頭,周貴妃越發得意起來。
外頭卻一陣喧鬧。
皇后娘娘隨手指了身邊的宮女:“去瞧瞧怎麼一回事。”
宮女轉身出去,很快就回來,經過蘇昭儀的身邊時,向蘇昭儀投去了憐憫的一瞥:“回皇后娘娘的話,是蘇家五姑娘同孟家九姑娘打擂臺,比起盤賬本,幾個姑娘都添了彩頭,溧陽縣主做了見證人,兩位公主也跟着湊熱鬧去了。皇上一時興起,就叫搬了戶部的賬本來讓兩位姑娘盤一盤。”
話音一落,滿座都靜了下來。
蘇昭儀的臉上便一下子失了血色,連雙脣都顯得蒼白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