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嘉樹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目光除了憤怒,還有些我看不懂的。
但我不願意去弄懂。我拒絕弄懂。
我將視線移開,終於將生疼的肩頭從他的大手裡掙脫,退開兩步。
他站在那,就像釘在了地上。
我想離開,不願意服侍他。
“我的客人已經被你弄走,那我也可以走了。”
我轉過身就走。
他仍定在那。
我很快離開包廂,離開夜總會。
離開了韓嘉樹的視線,我的心又如死水般,失去了活力。
他出現在包廂門口那刻我有過一瞬的興奮,但過後卻莫名地更加灰暗厭倦。
沒有用,折磨他或我自己,只有短暫的快~感,過後,我依然在黑暗中,找不到路。
我在街上慢慢地走。
心痛的感覺隱隱地又浮上來。
讓我絕望。
那是完全無能爲力的痛苦。
能將我所有的希望都殺死的痛苦。
忽然一輛車在我身旁慢下來,我才驚覺眼角處全是溼溼的。
“小翼?”
我眨眨眼,恢復正常,轉頭去看,意外地看到久不見的李太太,她的臉上是讓人陌生的冷靜神情。
車子停下來,李太太給我打開車門:“上車,小翼。”
我怔愣着,本能地聽從了她的命令。
上車坐好,車子再次啓動。
但李太太一直不說話。
我不禁有些慚愧。大概李太太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感到了生氣和失望吧。
回到李府,李太太拿出衣服讓我洗澡。
衣服竟然是新的,像是特意給我買的。
“以後就在這住下吧。”她責怪地看我一眼,“你如果覺得回夜總會上班會讓你開心,那我不阻止你。但你得回來住,住那髒兮兮的小區不安全。”
我怔怔地看着她。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她沒有掩飾。
“早就說了跟着韓嘉樹沒有未來,你非要跟他走,出了事也不知道找我,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她很生氣地站起來,“早點洗了早點睡。”
我仍是怔怔地坐在那。心頭一陣說不出的情緒涌上來,鼻子和眼睛都痠痛難忍。
我沒想到,她會掂記着我這樣一個外人,會爲我生氣。
我低下頭,眨眨眼,把淚意眨掉。伸手將衣服拿過來,深呼吸了一口氣,起身去洗澡。
這晚睡得竟然很沉。
之前那次在李府,我是怎麼也睡不着,這次卻沒了一點負擔。
次日將近中午我才起牀,下了樓,傭人對我說,李太太已經出去了,讓我自便。
“太太給您配了專門的司機,您想要出去吩咐即可。”傭人說。
我略有點驚訝,心下卻很快安然。
看來李太太是說真的,我想要繼續回夜總會上班,她也不反對。
她也知道我現在這狀態,不回去上班,我還受不了。
就是要在那種燈紅酒綠,頹靡縱情的聲色場所,我纔會忘掉心底的痛苦和絕望。
李太太收留我的心很明顯,衣櫃裡都是給我買的新衣服,就連化妝品都爲我準備好了。
雖然她的眼光不如韓嘉樹那麼好,挑的衣服並不那麼襯我的氣質,但都是名牌,她爲我花錢也是
一點也不心疼。
這給我的感覺很是異樣。要知道,我長這麼大,除了我一直生病的母親,還沒有其他長輩對我真心關懷過。
而那些爲我買東西的男人,對我的企圖又不一樣。
我那冷硬的心臟,忽然感到了一絲柔軟。
對於李太太,其實一直來我都沒有很放在心上。我對她並沒有信任過,對她的好,一直沒什麼感覺。
坐着李太太爲我配的車回夜總會上班,感覺很奇怪。
名貴的車子在亮起霓虹燈的夜總會門口停下,踩着高跟鞋下車的那一刻,我恍惚有種不是來上班的感覺,倒像是來玩樂的。
這次韓嘉樹沒來煩我,我被訂了臺,卻不用侍候客人,無聊便去大廳唱歌。
心情似平和似惆悵,倒不算壞。
挑了一首英文歌in he comes,略有點慵懶的調子,跟這靡靡的夜晚很是契合。
“Why would you be so cruel to me
I gave you all a body could receive
I won‘t tell if you kiss me true and gentle”
沒有不懂情調的男人亂起鬨,不過唱到尾聲,有個男人走過來,往臺上輕輕拍下一紮厚厚的鈔票。
我瞟了他一眼,跟韓嘉樹差不多的年紀,相貌說不上英俊,有種陰氣,他看我一眼,對我笑笑,我並沒有看到他被迷住的神色。
這讓我心中微訝。
唱完這首歌,我拾起那扎錢,上面有一張名片。
有幾個男人在那叫:“美女別走啊,再來一首!”
我沒有理會,轉身下了臺。
名片上寫着:買你一杯酒。
我看了眼那鈔票,足有五六萬。
這杯酒得喝。
不然平白拿那麼多後果難說。
我收好了錢,回大廳去找那人。
他也有意思,一擲千金,卻沒有去包廂跟我好好喝酒的意思。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韓嘉樹或顧華又進去將他拖出來。
見我回來,那男人朝我微笑示意,然後就向吧檯走去。那邊要稍安靜些,可以聊上兩句。
我跟過去,接過他遞來的一杯酒。
“美女有沒有跳槽的意向?”他開門見山地問,讓我有些意外。
竟是個來挖牆角的。
“在這做得好好的,我爲什麼要跳槽呢。”我有點好笑地反問。
“這種地方客人魚目混珠,危險指數太高。”他笑道,“如果你跟了我,只需要服侍真正有錢的男人,素質不一樣,錢還多。”
“錢不是很重要。”我說,“對於我來說,合適就可以了。”
他像是有點驚訝,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一杯酒喝得差不多,他再次勾勾嘴角,說:“名片你就收好吧,想好了就聯繫我。在我這,說不定你會有不一樣的人生體會,我們不接待爆發戶和窮吊絲。”
我沒有說話,看着他將杯中最後一口酒喝完,深深地看我一眼,笑笑地轉身走了。
我漫不經心地回到後臺收拾東西準備走。
還有一半的上班時間,但我要走,媽咪也不會攔我。
可以說,我在這個夜總會現在擁有了絕大的
自由。
這一切都要感謝韓嘉樹,是他把我捧紅了,還買了我接下來不知道多少個夜晚。
我走到夜總會門口,碰到了顧華。
他好像總沒有事做,天天來守我。
“小翼。”他攔住我,劍眉憂鬱地蹙着。
韓嘉樹也是劍眉,但要更齊整,更長。不像顧華的長得簡單直接。
所以韓嘉樹也多了更多讓人看不透的陰鬱。
我回過神來,心想,想他做什麼。
顧華攔着我,語氣說不出的沉重,“你回去看看韓總。”
我嗤了聲。“不好意思,我沒有出臺的想法。”
顧華眸色愈深,“小翼,他,他生病了……”
我怔住。但轉念,我嘴角的冷笑更甚,擡眼看顧華,“他生病關我什麼事?不是還有你堂妹?還有可以訂婚的富家女,數不清的排隊等着的女人!”
我咄咄逼人地盯着他,“說了不要再來煩我,我不是專門要侍候他的!還有,你堂堂一個大男人,就是爲老闆做這些事的?你還不如換份工作,做個像樣的男人!”
顧華的臉瞬間赤紅一片。
他不覺抿緊薄脣。我的話傷了他的自尊心。
但我一點也沒有抱歉的感覺,看到司機已經過來接我,我直接與他擦肩而過,向車子走去。
顧華在身後喊我:“小翼!”
聲音似乎說不出的痛苦。
我的眼眶倏地涌上酸澀,但我的心只一會兒就落回平靜。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撼動我堅硬如石的心。
陶樂雨和我肚子裡的孩子死去那一刻,我的心就跟着死去了。
司機給我拉開後車門,我沉默着坐進去。
車子平穩地前行的時候,我想起那張名片,不由拿出來又看了看。
換個地方,是不是可以少些糾纏?
湯建偉。沒什麼特色的名字。
但他的眼神讓我記憶深刻。
我看了眼腕錶,十點還不到,這麼早回去,我肯定睡不着。
“司機,能送我去別處嗎?”我問。
“可以,太太讓我聽您吩咐。”司機說。
我感激地笑笑。“謝謝,麻煩去同心街的無鹽酒吧。”
到了酒吧,我打電話給湯建偉:“我有點興趣了。”
喝了一杯的光景,湯建偉過來了。
他對我笑笑,在我的對面坐下。
他俯身的時候,我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沒有什麼攻擊性的味道,算是一種禮貌客套的香味。
但我不喜歡。
還是喜歡韓嘉樹身上的,清冽得讓人止步卻又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味道。
“你有什麼需要我幫你處理乾淨的嗎,過來之前。”湯建偉沒有太大特色卻同樣禮貌客套的聲音,將我略有些神遊的思緒拉回來。
我怔了怔,哦了一聲。
想起答應夏自明姐姐的要賠償的事。
“可以先預支五十萬嗎?”我看他一眼,“還有,你得保證我的自由。如果碰到不願意侍候的客人,我有權利推掉。”
湯建偉深不可測地看着我,嘴角勾着笑容。“五十萬不是什麼問題。至於你的自由,你知道,做這一行,如果完全按你的意思隨心所欲,那是不可能的。但我答應你,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會給你這個自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