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的蘇落淺不禁想到先前秦越和她說的一番話,忍不住開口:“墨連煜。你爲什麼會幫助這個村子?”這是她心底的疑惑。
“你覺得呢?”沒有回答,墨連煜卻把問題拋回給蘇落淺。
“我也不知道,以前的你那麼冷酷、無情,現在卻又幫助老人、孩子,我真的看不清。”蘇落淺一五一十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冷酷、無情?”墨連煜冷冷開口,“在你眼裡,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是自私自利、逼迫他人的無良商人,還是無惡不作、殺人如麻的黑道首領?”墨連煜知道那天的事一定在這個女人的心裡紮了根。
墨連煜的話的確戳破了蘇落淺的心事,一個會引來槍火襲擊的人又怎麼會是做着生意的正常商人,有着衆多保鏢的他怎麼是個普通的老百姓,她恐懼、她害怕,可是看見和純樸村民相處這麼好的墨連煜,他又怎麼會是壞人。
“我知道,你是好人。”蘇落淺低語。
墨連煜卻緊緊拉住手剎,輪椅生生停下,“我從來不是什麼好人。”一字一句,像是在講述着他的信仰。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這件事,那我就和講講這個完整的故事。”墨連煜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向不屑解釋的他,居然在這個雪夜有這麼好的閒情逸致來回憶過去。
“當初我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爲小寶的緣故,我想這些你都知道吧。”墨連煜瞥見蘇落淺心虛的表情,果然,秦越早就宣傳過他的好人形象,既然如此,也節約了他不少口水。
望着遠處的飄雪,墨連煜繼續說道:“我會答應小寶,完全出於一個眼神,攔住我的時候發出的倔強、乞求的眼神,這種眼神我也有過,唯一不同的是我被拋棄了,所以同樣的命運不能出現兩次。”墨連煜的身上居然散發出重重的哀傷。
乞求?拋棄?蘇落淺難以想象這是會出現在一個天之驕子身上的詞語,蘇落淺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伸出的手輕輕撫摸墨連煜的背部,試圖驅走他所有的惶恐。
“不要同情我,永遠都不要。”
那是個鳥語花香的季節,適合小兩口談情說愛,也適合全家出去旅遊。
“小煜,大伯母帶你去吃肯德基,放心,只要不告訴你爸爸就好了,你在家裡沒得吃吧。”記憶裡溫婉的大伯母伸出手拉着他,饞嘴的墨連煜第一次違背了爸爸的叮囑,緊緊拽住大伯母的手,走出自家別院。
“小煜真乖,你爸爸、媽媽就快回來了吧。”坐在車裡,大伯母抱緊墨連煜。
“是啊,媽媽說今天晚上她就會回來了。”墨連煜依偎在懷裡,因爲這裡也有母親的溫暖。
“小煜真幸福,很快就能一家人團聚了。”
“大伯母,你別難過,哥哥也一定很快會回家陪你的。”年紀雖小,墨連煜也看懂了大伯母的悲傷,擦着她泛紅的眼眶。其實,他早就聽說哥哥做錯了事,被趕出墨家,不知道去了哪裡。
“小煜,你也希望哥哥回來,和我們一家團聚的,是吧。”
“是啊。”墨連煜滿臉的天真無邪,那是屬於那個年代的過往。
“大伯母,怎麼還沒到啊?”墨連煜摸摸餓扁的肚子,撒嬌地看着女子。
“大伯母知道一家特別好吃的,
再等下。”安慰着墨連煜。
“是嗎,我想你們可能吃不到美味的食物了。”前座的司機突然陰深深地看着後座的兩人。
“你,小煜,快跑。”意識到危險的女人慌忙開門帶着墨連煜逃跑。只是沒想到打開車門,這裡居然是個荒涼的地方。
“想跑?”外面也涌來一羣人,一個電擊,女子就昏倒在地。
“大伯母。”墨連煜想跑過去,卻被蒙面男子提在手上,一手下去,墨連煜直接被劈昏。
“小煜,小煜,你醒醒。”迷迷糊糊中聽見大伯母的聲音,墨連煜睜開眼睛,自己已經被五花大綁,扔在破倉庫裡,再看看大伯母,情況也沒有好多少。
“小煜,你沒事吧。”
“我沒事。”身上只是還有點痛意,只是不想讓大伯母傷心,墨連煜搖搖頭。
“都是大伯母的錯,大伯母不該帶你出門的。”女子眼淚不斷掉落,看着墨連煜,一陣心疼。
“大伯母,我們自己逃吧。”墨連煜轉過身,就想讓大伯母用嘴幫他解開繩子。
“不行啊,小煜,外面都是人,我們逃不出去的。”
“大伯母,我……”
倉庫的大門突然打開,刺眼的陽光讓墨連煜非常不舒服,蒙面男子拿着個錄音機走進來,“說話,對着它說話。”
墨連煜看着眼前的東西,知道這是用來幹嘛的,索性撇開臉。
“不說,那你就哭。”說完,男子直接一個巴掌甩在墨連煜身上,一個不行兩個,兩個不行三個,直到墨連煜的臉頰高高腫起,他也一聲不吭,只是充滿恨意地盯着男子,雖然年紀不大,卻盯得人家直發毛。
爸爸說過,決不能當俘虜,可是他沒用,但是他可以做個最堅強的人,男兒流血不流淚,爸爸,煜兒會等你來救我的,一定要來啊,拳頭無情地砸在自己的身上,墨連煜死死咬住自己嘴脣,不發出一點聲響。
“小煜,人家拿了錢就會放我們走,你乖,快點說話,大伯母心疼啊。”一旁的女子早已泣不成聲。
可是,直到男子離開,還是沒有成功錄到墨連煜的一句話。
“大伯母,煜兒不疼,爸爸會來救我們的,一定會的。”墨連煜安慰着女子,臉上充滿笑意,儘管與滿身的傷痕格格不入。
沒有飯吃,沒有水喝,幽深的倉庫裡,墨連煜在倒數着時間,堅持着心中的信念。
“把這個女人帶出去。”男子再次出現卻把矛頭指向女子,“如果你再不說話,你的大伯母就會死。”還是那個錄音機。
“你們幹嘛,放開我,救命,小煜,小煜啊。”女子拼命掙扎,白皙的手臂上印滿繩子的紅色勒痕。
墨連煜看着像母親一樣的大伯母,眼淚直打轉卻沒有掉下來,“爸爸,救我。爸爸,救我。”語氣平淡、冷靜,毫無感情,墨連煜狠狠盯着蒙面男子。
“早點這麼配合就好了。”拿到錄音,男子心滿意足走出去。
“小煜啊,是大伯母對不起你。”
墨連煜看了眼大伯母,“沒事的,爸爸回來救我們的。”眼裡充滿倔強。
紛亂的槍聲在寂寞的夜裡響起,墨連煜不害怕,因爲他知道是他的爸爸來救他了,“大伯母,
看,爸爸要來了。”
“是麼?”女子慌張坐起來,死死盯着倉庫大門。
窸窸窣窣的鐵鏈聲,一開門不是爸爸,可墨連煜還是很高興,因爲來的是他的大伯父,“大伯父,快點給煜兒解開繩子。”墨連煜看着已經給大伯母解開繩子的男子。
“事情怎麼樣?”女子焦急地問。
“失敗了,鯊哥的人都死了。”男子說着,看了眼墨連煜,從旁邊的箱子裡拿出一個包裹。
“快點,我們要走,墨家精銳就要來了。”
聽着兩人的對話,墨連煜才注意到這個來救他的大伯父根本還赤着腳,矯健的身形和那個蒙面男子無異。
“大伯,你……”不是壞蛋,對不對?
“我兒子呢?我兒子呢?”女人根本聽不見男人的話,她做這麼多隻想換回自己的兒子。
“你聽我說,兒子在外面等我們,現在誰都不知道這件事和我們有關,除了……”男子的眼神飄向墨連煜,透着股殺意。
“那個包裹裡是我從醫院拿來的女屍,只要放一把火,就誰都不會知道今天的事。”因爲知道的都已經死了。
兩桶汽油,男子盡數把它倒在墨連煜的周圍,看着正在對自己做事的兩個親人,墨連煜乞求開口,“大伯,大伯母,我們不要玩了。”一向喜歡和他玩遊戲的大伯,小煜覺得這個遊戲一點也不好玩。
“小煜,別怪我。”打火機從手裡掉下,沒有半分猶豫。
“大伯母。”火圈外的身影,說他很乖的女人在一步步離他越來越遠,努力伸手,卻還是怎麼也夠不着。
厚重的鐵門應聲合上,火越來越大,我是這麼的愛你們,你們卻把我拋棄了,濃煙掩蓋了一切,爸爸,小煜沒用,一滴眼淚滑落,卻澆不息越來越猛的火勢,墨連煜終於昏倒在倉庫裡。
“你敢這麼對連煜,我就和你離婚。”
“這是他咎由自取,現在1號死了,爲了你這個不懂事的兒子葬身火海。”
墨連煜迷迷糊糊醒來,就聽見父親和母親的吵架聲,然後就是母親的啜泣聲,一向溫情的父親居然任由母親傷心。
“爸爸,媽媽。”泛白的嘴脣,這是他最想見的人。
“別叫我,你不配當我的兒子。”拉着掙扎的母親,父親摔門而出。逃出生死的墨連煜沒想到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
第一天、第二天……十歲的墨連煜在醫院呆了整整一個月,除了定時的看護根本沒有一個人來看他,伸長的脖子像個石雕,還是一個人都沒有出現。
後來他才知道在離他病房五米處,最喜歡抱着他玩耍的叔叔死了,爲了擋住那扇即將掉下的鐵門,爲了讓他能夠幸運存活,他生生困在火海,活活燒死,原來墨連煜的幸運是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上。
無兒無女的1號由墨家人披麻戴孝,送他最後一程,唯獨他墨連煜已經失去了那個資格,他是造成叔叔死亡的罪魁禍首,他是墨家精銳的罪人,在他違背父親的意思,和大伯母走出墨家大門的時候,他已經就是墨家的叛徒。
我錯了,跪在雨裡,跪在墓前,卻還是得不到絲毫的原諒,因爲最該說這句話的人已經不在了,孤零零的照片像是在召示着過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