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看了看範劍南有些猶豫道,“我能問一句,你們找這個人有什麼事情麼?”
“事情倒是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受人所託,想拜訪一下這位高人,或者他的後人。”範劍南微笑道。
德叔皺了一下眉,顯然對範劍南的這個答案不甚滿意。不過他想了想還是點頭道,“關於這個人,我倒是知道一些。說起來這家人也是帶住在天后廟附近,和我們家還有點親戚關係。所以我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舊事。不過,這裡可不是說話的地方。”
範劍南會意地點點頭道,“那麼我們就去對面的茶樓坐坐,我對這些舊聞還是很感興趣的。”
德叔點點頭,一面招呼自己的徒弟看好卦攤,一面跟着範劍南走了。他們去的是一家享譽60多年老牌茶餐廳,範劍南看一層覺得沒有太多特別的,小店略顯陳舊。德叔卻是熟客了,示意他們去二層,順着鋪滿馬賽克的瓷磚上樓,便發現二樓熱鬧很多。範劍南才恍然大悟主要就餐區是在二層。
到的時候雖人較多且熱鬧,但靠窗的雅座還有空位。再加上德叔是這裡的老街坊,和夥計打了個招呼,幾個人就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原本這裡是不能吸菸的,但是服務生似乎也知道德叔的煙癮極大,只是默默遞給他一隻菸灰缸就沒再說話。
德叔也不多話,臉色有些沉重地抽着煙。他頭上霜雪般白的短髮在燈光下有些耀眼。範劍南和破軍也陪他坐着,沒有開口說話。德叔緩緩地道,“在奇門裡,有些事情外人是不太知道的。如果不是必要的話,我勸兩位還是不必追究爲好。”說完他做了一個手勢。中指微曲,其餘手指張開。像是某種行禮的手勢。
範劍南看不懂這個手勢,但破軍卻認識。因爲他是在唐人街長大,那個地方廣東人很多,一些老時代的手勢暗語,他倒是明白不少。所以破軍回了一個手勢,用雙手合十,然後左手放在肩上。
德叔看了之後點點頭道,“看不出小老弟還是行內人。那我就不兜圈子了。你們所說的這個人是我的公公。”
“公公?”範劍南微微一皺眉,他到香港的日子不短了,粵語基本上也說得很順暢了。他知道“公公”在香港人的稱呼之中是指外公。
“這麼說,您就是這位懂得金關玉鎖訣的奇人後代了?”範劍南有些驚訝地道。
德叔笑了笑,“算是吧,不過金關玉鎖訣,傳統上是傳男不傳女。所以我雖然是外孫,但畢竟是外姓人。我也只是聽說過這些事情,你要是問我這個,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德叔知道現在還有誰懂這金關玉鎖訣麼?”範劍南皺眉道。
“要說懂的人,大概是沒有了。不過我的表兄倒是有可能知道一些,畢竟我舅舅是公公唯一的兒子。”德叔沉吟道。
破軍點頭道,“我們能找到您的表兄麼?”
德叔看了看他,緩緩道,“找他倒也不是難事。不過,他能否幫上你們,我就不好說了。”
範劍南笑着道,“既然這樣,就拜託德叔爲我們引見了。”
德叔嘆了一口氣道,“好說。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明確一件事。”
“哦,什麼事?德叔請講。”範劍南道。
“當着真人,我就不說假話了。我們這些看相算命的本也只是些尋常的江湖人,但奇門之中歷來有玄機,有些奇門中人有着常人難以想象的能力。我想知道,兩位是否就是這種人。”德叔看着範劍南和破軍緩緩地道。
“德叔是指術者?”範劍南的眉頭微微一動。
“果然如此。我早該想到,你年紀輕輕卻已是卦術高手。短短一年多內,不說名滿港九,至少也是廟街一絕了。這樣的本事,本就不該是個尋常人能夠做到的。上次新聞裡提到你買下了那塊地,我就該想到的。”德叔嘆了一口氣道。“也好,我就陪你們走一趟。去看看我那位表兄。”
“你的這位表兄,他叫什麼,現在在哪裡?”範劍南皺眉道。他本能地感覺到這位德叔雖然不是一個術者,但是他似乎知道關於術者的事情。
德叔摁滅了菸頭,喝了一口茶道。“我表兄叫鄭發,他自然也是在廟街。他現在的樣子,又能去哪裡?放心吧,他離得不遠,我們很快就能見到他。喝完這杯茶,我們一起過去。反正今天下午算是偷閒了,我也不想再回卦攤了。”
範劍南看了破軍一眼,兩個人都感覺德叔的表現似乎有些奇怪。但是既然人家答應帶他們去找人,他們也不好推辭。因爲這事本身就是自己兩個人拜託德叔的。所以兩個人只能陪着德叔喝完茶,然後纔跟着這位老人一起離開。
德叔帶着範劍南和破軍兩個人,穿過了一條街,然後又繞了一段路,來到了一棟樓前。德叔指指樓上道,“就是這裡了。”
範劍南擡頭看了看樓上的招牌,皺眉道,“這是一家養老院?”
“是的,他沒有兒女,年紀又大了,所以在這裡。”德叔點點頭道,“我也有段時間沒有見到他了,跟我一起上去吧。”
範劍南和破軍跟在了德叔的身後,一路上了樓梯。這家養老院似乎有些年代了,設施之類顯得有些陳舊,但是卻收拾得很整潔乾淨。德叔把他們帶到了一個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裡面傳來了一聲蒼老而含糊的聲音。
德叔和他們一起走了進去。這時範劍南和破軍纔看看清楚自己要找的是個什麼樣的老人。本來他們聽德叔說鄭發是他的表兄,心裡就已經想到了這位鄭發的年齡肯定在德叔之上。但是當他們真正看到人的時候才發現,這個鄭發比德叔老得可不是一點半點,至少要比德叔大上十幾歲。看着似乎八十多了。而且此人的健康狀況有些令人擔憂。
這個老人的頭髮幾乎全褪光了,滿臉的皺紋,而且看起來似乎有明顯的中風後遺症。他坐在輪椅上,口眼有些歪斜。範劍南這纔想到爲什麼剛纔在門外聽到他的聲音有些含糊。不過範劍南依然很禮貌地抱拳道,“發叔好。”
“你們……是誰?”鄭發吃力地擡起手指着他們道。
“發哥,這是幾個小朋友。算是術界的同道,聽說你是金關玉鎖訣最後的傳人,所以想見見你。”德叔低聲道。
“同道?鄭家歷來沒有同道。我也不想見他們……讓他們走!”老人閉上了眼道。
範劍南有些無奈地道,“發叔,你別誤會,我們沒有什麼惡意,只是想來拜訪你一下而已。”
“拜訪?哈哈……我會不知道,你們懷着什麼心思?”老人含糊地道,“你們江相派和我們鄭家鬥了幾輩子了,我還能不知道你們的心思?沒有惡意,是啊,有惡意的話我哪裡還能活着?嘿嘿,現在我老啦,鄭家也沒有人了,你們看似贏了,但實際上卻輸了。因爲從此再沒有人知道金關玉鎖訣。等我一死,那個秘密將和我一起埋在地下了。”
老人的聲音含糊,但是卻透着蒼涼和堅決。讓範劍南和破軍都有些微微動容。看來他們確實沒有找錯人,這個鄭發就是鄭家最後的傳人。而且,他們的整個家族爲了保護地竅之中隱藏的五嶽真形圖,已經付出了整整幾代人的心血。範劍南突然有種感動。這個寂寞蒼老的老人,瘦弱的雙肩承擔着幾代人的重壓。鄭家的術者終於是堅持了下來,雖然他已經是最後的傳人了。
“我們和江相派沒有絲毫關係,也不是左道的人。”範劍南放慢聲音道。
鄭發吃力地偏過頭,甚至懶得再看他一眼。德叔無奈地對範劍南道,”我表兄的年紀大了。近年來又中了一次風,身體癱了,腦子也一直不太清楚。可能真的幫不了你們什麼。我看還是……”
“我是五術人。”範劍南緩緩道,“山醫命相卜,我是卜術者。”
躺在輪椅上的老人似乎微微一動,但是依然沒有回過頭來。
“我叫範劍南。是範瘋子的孫子。我想發叔應該聽說過我爺爺。”範劍南緩緩地道。
“範家遁甲師?”鄭發緩緩轉過頭道。
“是的。”範劍南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爲了五嶽真形圖,你們整個家族幾代人的守護,你們付出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的責任。告訴我金關玉鎖訣,這份責任,我會幫你們承擔下去的。我範劍南在此立誓,永遠不會讓五嶽真形圖落入左道術者之手。現在,是到你該解脫的一天了。”
“解脫,怎麼可能解脫?幾代人的守護,幾代人的執着。這已經不是責任,而是某種信念。雖然我們知道,總有一天,五嶽真形圖會重見天日。但是絕不能在江相派和左道術者的手中。五嶽真形圖不是某一個人的東西,它也不該是被個人所持有的東西。”鄭發昏黃的眼中,似乎有淚影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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