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林霄沒想到，這種話會從沉默冷靜的沐婉秋口中說出來，頓時鬧了個大紅臉，解釋道，“我沒想那麼多，沐主任你……”
“你怎麼想，我並不感興趣。”
淡淡打斷他的解釋，沐婉秋目光放遠，落在那個漸行漸遠的老爺子身上。
他一人佝僂前行，顯得與周圍的世界格格不入，黯然無光。
“突然想起一句話。”
沐婉秋喃聲道，“時代拋棄你的時候，連一聲再見都不會跟你說。”
林霄的臉色沉重下來。
同樣望向了老爺子。
片刻，林霄似是迴應沐婉秋，又似是對自己說：“不會的，時代不會拋棄他們！”
沐婉秋默然。
如何解決這種時代的悲哀，並不是她擅長的事情，只有心胸手術領域，纔是她的主場，所以她並不打算與林霄深究這個問題，可她沒走兩步，就聽見林霄打給了洪連城。
“洪院，最近院裡有不少收費員都選擇離職，導致許多老人不能使用現金，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增設一些崗位。”
林霄認真道，“在一些自助充值機的附近，加入一些志願者，指引那些老人進行操作，您放心，人員的話我想辦法解決，您只需要把通知下達出去就行了，好，多謝洪院，有機會請您吃飯。”
“這就是你的辦法？”
沐婉秋好奇的退回來，“沒人喜歡做志願者的，酬勞低不說，這也不是什麼正式工作。”
林霄搖搖頭：“普通人看不上的工作，對另一些人來說，也許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什麼意思？”
“跟我來。”
低頭看一眼時間，還未到正式接診的時候，林霄便帶上沐婉秋離開門診樓，朝着相對偏僻的保潔部走去，只是才走一半路程，就見到三個穿着綠色猴服的擔架工正發生爭吵。
所謂猴服，其實就是防護服，因爲包裹厚重，穿在身上像只猴子似的，就被大家戲稱爲猴服。
其中一人，赫然引起了林霄的注意。
正是他之前救過的那個叫做劉振的流浪漢，也正是他要帶沐婉秋去見的人。
“小李，二毛，求求你們再做一個月吧，咱們急救站真的沒人了。”
劉振面帶央求，拽着那兩個小年輕的袖口說道，“萬一今天要出車任務，就只剩下我一個人，這擔架根本沒法擡啊！”
那個小李看上去沒什麼主見，聽劉振這樣一說，本能看向身邊的二毛。
二毛卻是個急性子，一把甩開劉振的手臂：“振哥，你也就是剛做，才覺得這是個好活，等你再擡十幾天的擔架，就知道咱們這行有多苦了，整天穿着猴服風裡來雨裡去，結果工資卻低的可憐，甚至有時候患者擡一半就成了屍體，特麼的都要晦氣死了，我是沒什麼本事，可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啊！”
“可咱們是在救人啊，這怎麼晦氣……”
“算了，不跟你說了！”
二毛大刀闊斧的一擺手，“小李，你跟不跟我走？！”
“二毛哥，我……”
正猶豫間，小李驀然站直身子，恭敬道，“沐主任。”
儘管急救站的工作時常在外，但由於心胸外科最常接待重症患者，所以急救站對胸外醫生還算熟悉，況且，沐婉秋國色天香，想記不住她的名字都難啊。
二毛亦是怔住，回過頭，怯生生的看向沐婉秋。
眼下沒有急救任務，這位美女主任來這裡做什麼？
“林醫生！”
劉振也看見同行的林霄，飛快從二毛身邊繞過來，熱烈的打着招呼。
林霄微笑道：“幾天不見，竟然從保潔轉爲擔架工了。”
“還要多謝您說服醫院，讓我留下來工作，領導見我有個把子力氣，就把我從保潔崗調過來了。”
“挺適合你的。”
目光轉向氣呼呼的二毛，林霄不解，“剛纔這是吵什麼呢？”
劉振頓時苦惱起來。
“這兩天，院裡好多人都離職了，說有什麼更掙錢的工作，我們急救站也聽到了風聲，前天走了三個擔架工，昨天走了四個，這不，最後這兩個年輕力壯的，今天也不想幹了，林醫生您懂得多，您幫忙勸一勸他們吧。”
“振哥，你不用指望他能說動我。”
二毛的牴觸情緒異常強烈，“你也不要被他忽悠了，他們是高高在上的醫生，工資是咱們的七八倍，做了大型手術又有獎金，咱們擔架工呢，累死累活就掙那幾個錢，而且還沒什麼上升的機會，也就是你，做過兩年流浪漢，才這麼珍惜這份工作！”
“二毛哥，你怎麼能這麼說振哥呢！”
小李聽着不舒服，終於膽大幾分，用力扯了扯二毛的衣袖。
二毛欲張口反擊，但看見劉振微微黯然的臉色，終究還是閉緊了嘴巴。
林霄拍了拍劉振的肩膀，笑道：“二毛兄弟，你不必這麼激動，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的選擇並沒有錯，而且，我們也支持你有更好的工作和發展，只是，也希望你對你之前的工作，不要太妄自菲薄。”
“切！”
二毛從鼻腔發出聲音，視線也轉向了別處。
林霄並不生氣，而是把手機拿出來，給急救站主任打了過去。
見狀，劉振深深嘆一口氣：“林醫生，您找主任恐怕也沒用，他已經勸過二毛了。”
“不，我只是跟你們主任要一份數據。”
把手機翻轉過來，林霄順便把屏幕上的圖片放大，“急救站對每一次出車任務都做了記錄，僅僅這一個月裡，小李共救下七條人命，二毛的數據是九條，劉振大哥入職較晚，所以只救下兩條人命，但也是好樣的。”
“那，那兩個人都救回來了？”
劉振表情僵住，顯然對他經歷的兩次急救印象很深。
至於小李跟二毛，也已完全石化。
低下頭，不敢置信看着自己的雙手，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們的手心已結滿老繭，手指關節的內側，甚至龜裂流血，烈日下，汗液浸入，疼的連吸冷氣。
可想到他們救下來的這些人命，這些傷痕好像沒那麼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