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點心,與當時的一個模樣,就是不知味道是否也如昨昔。
“愣着做甚?吃吃看。”說話間慕容霆挽袖替她拿起一小塊遞到了嘴邊。
就在南宮冰兒遲疑的那空當,檀逍突然將腦袋伸了過來,張嘴接過了慕容霆手中的糕點。
慕容霆不想檀逍竟會這麼無恥,愣了好幾秒才猛的回過神來。
檀逍一邊用大拇指拭着嘴角,一邊連連點頭:“嗯,這味道挺好,大哥廚娘請得不錯,真該好好打賞。”
這臭不要臉的!
慕容霆氣結,但又不能失了做爲主將與領袖的風度,只得扯着嘴角笑了笑:“這哪是什麼廚娘做的?這,可是我連夜親自下廚,就爲了給冰兒做一盤合口味的點心。”
南宮冰兒默默的聽着,強裝平靜的拿過一塊咬了一小口。
這甜軟恰好,入口即化的口感讓她彷彿連苦澀也一同給嚥了下去。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沐雲海會每天親自下廚爲自己做這麼一盤點心。那些年,她不問,他卻也從來不曾提過。
看她臉上細微的變化,檀逍感到了極不痛快。彷彿原本該屬於自己的寶貝,不止被別人看了摸了,還被人動心思要奪了去。
“你還記得這個味道,對嗎?”慕容霆動之以情,想要讓她勾起以前那些少有的溫存與美好。
桃花依舊,物是人非。味道一樣,可一切都不再是當初了。
“爲什麼現在突然又向我提起?一直不提,我也就不會有一絲糾結。”
“便是因爲你徹底的對我們的曾經沒有了糾結,所以我纔不甘心。你可以不再愛我,可是不可以就這樣忘了我。”
正在南宮冰兒不知該如何迴應他時,檀逍騰身而起,對她說:“回去吧。”
“冰兒!”慕容霆抓過她的手臂,想要挽留。
南宮冰兒提過食盒重新塞到了慕容霆的懷裡:“很久不吃這個點心,似乎再也吃不習慣了,把它送給更值得期待的人吧。”
她眼中的絕決與果斷讓慕容霆的心在那一瞬間彷彿被針扎般,痛得撕心裂肺。
他緩緩的鬆開了她的手臂,目送着她跟着別人漸行漸遠。前生的蘇墨錦,今世的南宮冰兒,再也不屬於他了麼?
錯了一步,他這兩世便是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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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篝火會異常熱鬧,但檀逍仿如什麼也未感知得到,半臥在牀上看着南宮冰兒默寫下來的兵法。
南宮冰兒雙手撐着略顯圓潤的臉頰,看着遠處被火光照亮的半邊天,城民們載歌載舞的聲音在耳畔迴盪,她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檀逍一眼。
似乎感知到了她的視線,檀逍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南宮冰兒的身上。
“若是冰兒想去熱鬧熱鬧,便自己去吧,我有些乏了。”說罷,他收好兵書,閉目躺了下來。
南宮冰兒徑自走到牀邊,脫下鞋子躺進了他的懷中。他轉身將她擁住,下巴抵在了她的頭頂上。
略顯疲憊的聲音有些悶悶不樂:“冰兒,我討厭他看你的眼神。每次他看你的時候,我就恨不得帶你遠遠的離開這裡。”
“我只剩下了你,如果有一天,連你也失去,我不知道一個人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南宮冰兒不敢相信,這句話竟是從檀逍嘴裡說出,這樣驕傲自負的一個人,卻是對她毫不保留的說出了卑微的佔有慾。
她失笑,回擁過他:“不會的,我說過,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就不會食言。”
她與他之間的感情,不只是單一的,他們是彼此的依靠,彼此的眷戀,彼此的歸宿。
任誰失去誰,都像是一隻失獨的狼,走在荒蕪的沙漠中,寂寞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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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將軍,您怎麼獨自一人坐在這裡?一起去熱鬧熱鬧吧!”
沐擎看慕容霆心事重重,這失魂落魄的模樣,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慕容霆沉默的掄過一旁的酒罈,仰頭一乾而盡。
“如果不能挽回,爲何又要多此一舉的輪迴?如果此生輪迴,爲何還要眼睜睜的看她再一次遠去?”
“少將軍……”沐擎濃眉一緊,豪爽的抱過他身邊的酒罈,笑道:“一個人喝酒多無聊,末將陪您喝。”
慕容霆淺笑,那受傷的眸子掃過沐擎,沐擎心口一窒,看來這次主上是真的動了真心了。
“與我一起幹了這些酒。”慕容霆與他碰了碰酒罈,喝了個昏天暗地。
篝火會散了場,只有他倆還在嘻笑高歌。倆人都喝醉了……
慕容霆大笑拍着沐擎的肩膀,雖說着醉語,卻難得的語重心長:“沐擎,這些年還有你陪着我,真好!”
沐擎眼神兒有些迷離,笑得癡傻,慕容霆眉頭緊鎖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直到看得沐擎極不自在。
“少將軍?”
“你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很好看。”
沐擎被說得俊臉一紅,嘿嘿的笑了兩聲。突然話鋒一轉,認真道:“少將軍,果然還是當時一槍殺了那姓檀的,比較好。”
“不,不不不……”慕容霆擺了擺手,身子往後一仰倒在了沙地上。
半晌,只聽見他低聲呢吶着:“我倒要留着他,看看命運究竟想要如何安排。我和他,誰能真正笑到最後?!”
沐擎打了個哈欠,縮着身子緊挨着慕容霆睡了過去。
睡夢中,慕容霆聞到了一陣奇異的香味兒,緩緩醒了過來。
只見不遠處,月光下站着一個婀娜妖嬈的女子,晚風揚起她如墨青絲與紫色的綢紗,美好得仿如月下的仙子,九天的玄女。
只是她面上戴着一道精至的銀色面具,看不到她的臉。
慕容霆猛然瞪大了眼睛,整個人立時變得緊張而嚴肅起來,他朝女子做了個揖。
女子足尖輕點地面,如同飛昇的仙子般,身形飄渺而去。
慕容霆心口一緊,趕緊提氣盡全力追了上去,但女人的速度太快,幾次差點跟丟。
於是女子有意的放緩了速度,只是傾刻功夫,他們便已來到了花谷之中。
“容霆叩見義母!”
“起來罷。”女人聲音清豔冷冽,沉穩端莊,即便什麼也不做的站在那兒,就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女王之氣。
“義母出關了?”慕容霆疑惑的問。
女子轉過身,面俱下的兩雙美目有着難掩的焦急與渴望:“本宮主只是聽說焱血王玉有消息了!卻遲遲未聽到你的稟明,只得親自出馬!”
女子帶着極度的不滿,雖無責備的話語,卻滿是帶着責憊之意。
“義母神功就要突破最後一關,弟子不敢隨意打擾,想着等義母出關後便來馬上稟報。”慕容霆眼神忽閃,暗自吸了口氣。
女子也不再計較,只道:“儘快拿回焱血王玉,還有……那個檀逍,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要動他,本宮主,還要留着他慢慢玩!我等了整整十七年,豈能讓他這麼便宜的就死了?!”
慕容霆面色凝重,卻不敢對她有任何異義:“是,義母。”
“你回去吧,有事我自會來找你。”女人挽了下衣袖,紫色衣袂在空中飄飛,彷彿隨時都要化羽飛昇而去。
“容霆拜別義母。”
待他走後,女人回到了閉關的巖洞之中。
冷清的巖洞中,除了她自己的心跳聲,便只有洞壁上水珠滴落的聲音。
‘噠~噠~’一下一下似打落在女人的心口,寂寞得發疼。
她摘下銀色面具,面具下的那張臉是世間少有的絕色,美得足矣讓這天下的男子甘願付出一切。
眼中那抹無法掩蓋的疲憊與滄桑,反而讓她更加增添了一絲楚楚可人。
她走到牀塌邊,按下了一個機關,巖壁突然出現了一個暗格。
她拿出暗格中襄着寶石的檀木盒子,美目深沉,細長的指尖兒不斷的來回摩挲着盒子表面。
一顆如黃豆般大的淚水滾落,在檀木盒上滴濺開來。
她寶貝的打開盒子,盒子裡放着一雙精至的嬰兒鞋,還有一些嬰兒用過的小玩意兒。
“熾兒,熾兒……孃親一定會替你報仇!尹香雲,總有一天我也要讓你嚐嚐失去愛子的痛苦與折磨!!”
女人一掌泄憤的拍打在巖壁上,雖只用了三成內力,但掌風所到之處,石礫皆化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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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萬物俱靜。
今夜的月特別的圓,檀逍坐在屋頂上,手裡提着一壺酒,看這月朗星明。
吱吖一聲,房門被人輕輕推開,只見南宮冰兒走到屋頂下仰着頭看他。
檀逍愣了會兒,飛身跳下屋頂。
“冰兒,怎麼醒了?”
“你不在我的身邊,我就醒了。”南宮冰兒說着邊看着向夜空的遠處,輕嘆:“好美的月夜。”
檀逍淺笑,一把摟過她纖瘦的腰身,輕輕鬆鬆的躍上了屋頂。
她靠在他越顯結實寬闊的肩膀上,說:“你最近總是心事重重。”
他輕嘆了口氣,下意識的摸了摸俊臉,笑:“竟是這麼明顯?”
“嗯。”南宮冰兒想了想,問他:“可以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嗎?”
沉默良久,他才說道:“一個母親究竟要怎樣纔會對自己的孩子如此無情?”
“小時候,母親對我格外的嚴格苛責,我想着是因爲她對我寄予了厚望,纔會如此。”
“可我現在才明白,曾經的自我安慰,都是自欺欺人,她討厭我、恨我!恨到想要讓我死!”
“所以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麼這樣恨我,想要讓我悄無聲息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