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並不事事如棋。”龍王推了一把小卒子,笑着說道:“馬走日,相走田,炮翻山,車走直線——這條條框框太多了。走起來也太累了。”
龍王捻起一顆炮直打對方大本營,說道:“大家都不講規則,我們也就沒必要講規則——就像現在這樣,我一炮將軍,你能怎麼辦?”
聞人霆指着龍王沒有章法的大炮大笑,說道:“哈哈,我還一直琢磨秦洛那小子的野路子都是從哪兒學的——現在明白了,有其師,必有其徒啊。”
“你還琢磨過秦洛?”
“是啊。”聞人霆坦白的說道。“之前的燕京很平靜,每個人都有路子可循。秦縱橫有秦縱橫的路子,白破局有白破局的路子,牧月也有她自己的路子——可就是這個秦洛沒有路子。他揚名燕京,威振韓國,諜血巴黎——每一步都無跡可尋。可每一步都讓人驚歎。”
龍王眯着眼睛看着聞人霆,笑着說道:“看來你對我這個徒弟評價很高?”
“燕京年輕一輩真豪傑者,唯秦洛和白破局兩人。”聞人霆把相推到對方馬的拐角處,笑着說道。
“哦?願聞其詳。”龍王說道。
“老子曾言: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聞人霆解釋着說道:“我們拿人來舉例子,秦縱橫是下善,因爲他着了痕跡。牧月是中善,因爲她過於堅硬。秦洛堪稱上善——上善若水。水有五德,因它常流不息,能普及一切生物,好像有德。流必向下,不逆成形,或方或長,必循理,好像有義。浩大無盡,好像有道。流幾百丈山間而不懼,好像有勇。安放沒有高低不平,好像守法。量見多少,不用削刮,好像正直。無孔不入,好像明察。發源必自西,好像立志。取出取入,萬物就此洗滌潔淨,又好像善於變化。這就像是秦洛的性格,看似無害實則兇猛,看似柔弱實則剛強。他能夠和每個人都能成爲朋友,也在默默的影響身邊的人——這就是水的力量。”
“秦洛聽到此言當大醉三天。”龍王很是欣慰的說道。畢竟,聞人霆這老頭平時嘴風很緊,是很少像今天這般點評天下英雄的。他現在把秦洛和白破局推爲燕京豪傑之首,他的面前也與有榮焉——怎麼說那也是自己的徒弟不是?雖然這個徒弟是自己腆着臉皮跑上門的。
“不急不急。”聞人霆擺手:“前面這句話就要大醉三天,那後面這句話不就得大醉三個月了?”
“還有好話?”
“還有四字相贈。”
“哪四個字?”
“厚德載物。”
“不行不行。”這次是輪到龍王來拒絕了。“這是捧殺。”
聞人霆笑笑,說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別人不願去的地方,他願意去。別人不願做的事,他願意做。人面蚊時的雲滇以及拯救中醫的壯舉——一個人願意以命相搏並且不怕人恥笑的選擇成爲一個理想主義者,難道還不能證明這四個字嗎?拋開燕京,放眼天下,還有幾人能夠做到?我從其它年輕人的眼裡只看到兩個字——錢權錢權錢權——”
龍王仔細的感受一番,也不得不認可聞人霆的話。好像秦洛這小子平時斯斯文文的,但是在遇到他應該承擔責任的事情時他還真是從來都沒有熊過。
當初雲滇鬧人面蚊病毒,別人不敢去。他去了。韓人欺人太甚,他變本加厲回報。巴黎中醫藥危急,他寸步不讓以血相濺——
“困龍昇天,此乃必然。”龍王在心裡想道。
“想明白了?”聞人霆看到龍王舒展開來的嘴角,笑着問道。
“想明白了。”龍王說道。“不過,老子一直遵循‘善萬物而不爭’的思想。不爭爲大——既然如此,爲什麼白破局也被你推崇至此?難道他也不爭?”
“不。他爭。”聞人霆說道。“就是因爲他爭,所以才能夠和秦洛齊名。”
“怎講?”
“我更喜歡另外一句話: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也無窮。天下大勢都是爭出來的。人活着還有什麼是不需要爭的?爭就爭個痛快,爭就爭個輸贏。爭就爭個徹徹底底,爭就爭個昏天暗地——束手束腳的爭和畏手畏腳的爭都不是爭,是選擇。而白破局不然,他是爭。是大爭。而且,他爭贏了。”
“如果選擇,你會在兩人之中選誰做你的孫女婿?”
“秦洛。”聞人霆毫不猶豫的說道。
“哦。我以爲他不符合你的胃口才行——”龍王調侃着說道。
“是的。性格而言,我更喜歡白破局。”聞人霆說道。“但是——我是牧月的爺爺。她喜歡誰這纔是最重要的——首先是給我孫女找丈夫,其次纔是給我找孫女婿。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唉,我找一老友給這小子算過,他七殺太旺,桃花氾濫,命中應有一劫。”
“你信命?”
“信。”龍王說道。“自從這雙腿癱了之後就開始信了。”
“我不信。”聞人霆說道。“我不信神佛不信鬼神。也不信命。”
“你信什麼?”
“我信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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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龍王已經搬走了,傅風雪仍然像以前一樣守護在小院門口。
一張長椅,一襲白袍,昏睡一天而不醒。
現在應該是午飯時分,一般到點之後小院裡面的傭人就會端一碗飯送出來。
可是,今天卻有些例外。
在離飯點還有十分鐘左右時間的時候,皇千重來了。
他身穿黑色西裝,白色襯衣,手提一個精緻飯盒,風度翩翩的走了過來。
走到傅風雪的面前,他把飯盒放在地上,然後依次從飯盒裡面掏出白米飯和幾樣精緻小菜。
“叔,吃飯了。”皇千重恭敬的叫道。
傅風雪也不客氣,接過飯碗就開始拔飯。他吃飯多,吃菜少。一大碗米飯用完,碟子裡的小菜幾乎沒怎麼動過。特別是那條熬製的金黃嫩滑的雞腿他看都沒看上一眼。
吃完之後,他把飯碗一丟,用皇千重遞過來的溼帕擦了擦嘴和手,然後往椅子上一躺又準備睡覺。
皇千重像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傭人似的收拾完殘局後,又從飯盒裡面取了一杯花茶放在傅風雪的椅子邊沿太陽沒辦法曬到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皇千重才提着飯盒準備離開。
龍息新任隊長——代隊長親自過來給一守門人送飯,這要是傳出去非要讓人笑掉大牙不可。
可是龍息的人卻都冷眼旁觀,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龍王在的時候,龍王是他們的神。
龍王不在的時候,他就是神。
皇千重沒走遠幾步,身後傳來一個男人威嚴的聲音。
“下次不用來了。”
皇千重臉上的肌肉抽了抽,然後微笑着轉身,態度恭敬聲音和藹的說道:“叔,做爲晚輩給你送碗飯也是應該的。”
“看不慣。也吃不慣。”男人毫不留情的說道。
皇千重臉上的笑容有瞬間的僵硬,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笑着說道:“是飯菜不合胃口嗎?我問過廚房的廚師,他們說叔喜歡吃這幾樣小菜——”
沉默了一會兒,傅風雪的聲音纔再次傳了過來。
“千重,回去吧。”
皇千重的表情變得激動起來,說道:“叔,爲什麼?難道我就當真差到這種地步?我只是想和父親叔叔你們一樣能夠爲龍息做點兒事情——爲什麼就這麼難?”
“回去吧。”傅風雪再次說道。“你來了之後失去的比你得到的更多一些。”
“我來了之後得到龍息,我離開之後能得到什麼?”皇千重反問。“叔,父親死了。我無依無靠。我能做的只是抱緊那些願意幫助我的人的大腿——我沒有別的選擇。”
“或許他們是害你。”
“至少他們願意給我一個機會。”皇千重說道。“叔,如果你們能夠給我一個機會的話,我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嗎?”
“你來了,也得不到龍息。”傅風雪說道。“難道你還沒發現嗎?龍息是活的,是有生命的。他有骨有血,有魂有魄。可是,這骨這血這魂這魄都不在你這兒——放棄吧。”
皇千重的雙手捏成拳頭,然後又緩緩的鬆開,笑着說道:“叔,我明天再來給你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