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燭淚要是到現在她還看不出小妖是存了什麼心的話,她可以直接跳下馬車,讓車軲轆從她的脖子上輾壓過去了。小妖是故意想刺激她,惹她動怒,她就偏不能上小妖的當。花燭淚默默地看着小妖半晌,才把小妖捧在手心裡的牛肉乾接過來。
小妖以爲花燭淚會氣呼呼地把牛肉從馬車窗裡扔出去,卻沒想花燭淚居然掂起兩根手指拈了一片牛肉送進嘴裡嚼咽起來。
花燭淚將牛肉吞下去後,又吃了一塊,才說,“下次記得把油紙拆了再揉再踩,那樣纔不能吃。”說罷,一塊接一塊塊慢慢地往嘴裡送,吃得可香了。“謝謝你幫我打包午餐。”
小妖頓時覺得好沒趣,懶洋洋地坐了回去,又閉上眼睛開始裝死。
“籲!”一聲低喝,馬車停住了。小妖仍然沒動,但她仍感覺到馬車外的燥動氣息,似乎有人把路堵住了。前方最起碼有二十幾匹馬在噴氣。
花燭淚挑開簾子的一角朝外探了眼,睨着小妖,含笑說,“天策府的人。”
小妖聞言倏地睜開眼,起身,掀開簾子探頭看去,便見“軍師”朱劍秋領了兩隊騎兵一隊槍兵攔在道前。
“朱師伯。”小妖驚叫出聲,當即就要下馬,被聶逐風伸手擋住。小妖頓時來氣,低聲吼道,“讓開。”
花燭淚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讓她下去。”
朱劍秋詫異地看着小妖,“你怎麼和花燭淚在一起?”待小妖奔至身前,他忙把小妖從頭打量到腳,“她沒把你怎麼樣吧?”若非早就聽聞小妖被那兩個妖女毒害成這模樣,他幾乎認不出這是小妖。看到小妖這模樣,朱劍秋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仍免不了感到震驚和痛心。這遭了多大的罪才弄成這模樣!
小妖搖頭,“我沒事。”她低聲說,“師傅在花燭淚的手上。”
朱劍秋忙把小妖攬到身後,一副老母雞護小雞的姿態,“知道了,交給師叔。”擡起手,身後的天策府弟子便把花燭淚的馬車團團圍住。
“師叔。”小妖忙拽住朱劍秋的胳膊,阻止朱劍秋,“師傅在花燭淚的手上,我必須保她安全。”
“你說什麼?”朱劍秋回頭看到小妖,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你保花燭淚的安全?你知道她殺了多少武林同道嗎?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她的手上嗎?”話到後面,幾乎變成厲聲喝斥,就只差沒罵小妖糊塗了。
小妖從來沒被人這麼厲聲喝罵過,頓時低下了頭,有幾分委屈地說,“我知道,可是師叔,師傅在她的手上,她若死了師傅也活不了,師傅若死了,我也不活了。”說話間便已經紅了眼圈,“在救出師傅前,我一定要保她周全,救出師傅後,我定給天下武林同道一個交待,給天策府死去的同門一個交待。”
“你怎麼給交待?”朱劍秋瞪着小妖,真想罵小妖幾句不知天高地厚,可又罵不得,只得沉聲說,“今日放過這妖女,它日還有多少同道會死在她手上?既然你師傅在她的手上,好辦,拿了她,逼她放人或用她向惡人谷換你師傅都成!小妖,你退後,待師叔人拿下這妖女。”
小妖聞言,身子一移,擋在朱劍秋的面前,“師叔!”她不想再看到同門死在花燭淚的手上。小妖望着朱劍秋搖頭,眼裡寫滿倔強,“如果捉了她,她寧死也不肯放師傅呢?如果她死了,惡人谷的人把師傅殺了呢?”
朱劍秋的神情一凜,“死一人,救千萬武林同道,值!今日若你師傅在此,她定然也會做此選擇!倘若是我落在惡人谷的手上,也定不許你爲了救我而放走這妖女!”
小妖怔驚地望着朱劍秋,“師叔?”怎麼能置師傅於不顧!
朱劍秋沉聲喝道,“小妖,你以爲你放她走,她就能放你師傅麼?你師傅是死是活,是否真在她的手上,有憑證麼?你又豈能爲你師傅一人置天下武林同道於不顧?”
小妖問朱劍秋,“難道爲了天下武林同道就不要師傅了麼?”小妖的心一陣陣地發寒,她大聲問朱劍秋,“我如果連自己師傅的生死都不顧,連自己的師傅都救不了,還怎麼面對天下武林同道?師叔,放她走,等救出師傅,我親手奉上她的人頭!”
朱劍秋瞪着小妖,“糊塗!你怎麼拿她的人頭?這妖女狡詐如狐,歹毒如虎,你豈是她對手?”若是她對手,又何至於成如今這模樣!朱劍秋一擡手,下令道,“天槍營護住小姐,天殺營退後,天弓營,準備!”朱劍秋的話音一落,天策府的兩隊騎兵立即退後三丈,呈擴張之勢將馬車圍住。
小妖一聽天弓營,頓知這附近還埋伏了天弓營的重弩射手。到時候萬箭齊發,花燭淚插翅難逃。小妖想也不想,突然從朱劍秋的身邊直朝馬車衝去,有她在,他們斷不會射箭。
“小妖!攔下她!”朱劍秋一聲大喝,他身側的兩個騎兵直衝而出,徑直衝向小妖。
小妖聽得身後動靜,立即拔地躍起,朝邊上避去。可她在馬下,旁人在馬上,只一個瞬間就衝至小妖的面前,長槍一掃,便把剛躍到半空的小妖擊倒在地上。未等小妖起身,就又一個踏馬襲來,小妖當即一滾,剛避開,另一柄長槍攻擊,長槍戳地,不偏不倚正好戳中小妖肩頭的衣服,將她釘在地上。
“放箭!”一聲令下,道旁的樹上突然萬箭齊下。與此同時,聶逐風的長劍出鞘,他拔身躍起,如鬼魅般的身影繞着馬車飛旋,只見黑影閃爍,叮噹脆響耳不絕於耳,箭矢交撞火花四濺。密集的箭雨中,他硬是將一輛馬車防得密不透風。不過拉馬車的那匹馬就沒那麼幸運了,爲防他們駕馬車衝出去,早在一發箭的時候就有一支箭射穿馬的頭顱,將它當場射斃。
重弩箭可穿甲破盾,又豈是一柄長劍能擋得住的。就算擋得了一時,也擋不住這一撥接一撥連珠發射的箭雨!
小妖一看這陣勢,頓時急紅了眼,她不管不顧,一把握住插在肩頭衣服上的槍頭,用力一拔,將肩頭從衣服上拔出,手掌也隨即被槍刃劃破,紫色的鮮血從指縫中汩汩往外冒。那天殺營的騎兵沒料到小妖會突然如此,頓時一驚,正欲收槍,小妖已跳起來,翻身上馬落到他的身後,同時施展一招“折梅手”將他的槍奪了去。
小妖奪到槍後,手掌在馬鞍上一拍便跳了起來,足尖在馬屁股上一踏,如一隻大鵬般直朝馬車飛去。她長槍在手,把槍舞得像一隻飛旋的風火輪,槍箭交撞的“咣噹”聲中,十幾枝重弩大箭接連被她撥開,可那箭勢極猛,槍箭碰撞之下震得小妖的雙臂發麻。
“小妖!停!”朱劍秋見到小妖衝進箭陣中,立即喊停。
喝聲一出,箭雨頓停,小妖也落到了馬車棚頂上。
守候在一邊的天殺營騎兵立即衝上前去將馬車上團團圍住。
“小妖!”朱劍秋氣急敗壞地厲聲喝問,“你這是做什麼?”
小妖落在馬車門簾前,望着朱劍秋,說,“師叔,要麼你今天就放我們走,要麼,你就把我和他們一起射死在這裡。”
“小妖!”朱劍秋眼珠子瞪得都快鼓出眼眶,花白的鬍鬚亂顫,“胡鬧!”他怒不可遏地喝道,“你今日若是助這妖女走,你便是天策府的叛徒!”
花燭淚哧笑一聲,掀開簾子從馬車裡鑽出來,站在小妖的身旁,斜眼睨着朱劍秋,“朱軍師,何必拿話壓一個小孩子。我要是把鳳血刀壓她脖子上,你放是不放我走?”掃一眼插在馬車旁邊那些比普通箭矢長一半、箭頭大一倍的箭矢,眼眸便是一沉,又問,“曹雪陽不值錢,那小妖值錢不?”她靠在小妖的身側,說,“你不顧曹雪陽的死活,小妖可在乎她師傅得緊。”說話間,從腰上掛着的小香包裡摸出一隻耳釘扔了過去,“看清楚是誰的東西!”
朱劍秋的手一揚,接住花燭淚擲過來的翡翠耳釘,只看一眼便認出確屬曹雪陽之物,頓時沉下眼眸。再看擋在花燭淚身前的小妖,臉色更加陰沉,額頭上的青筋都冒了起來。好端端的一場伏擊,硬是讓小妖給破壞了。他厲眼瞪着小妖,質問道,“小妖,你三番五次助這妖女逃走,卻是爲何?浩氣盟裡,你怎麼會落到這妖女的手上?”憑小妖的功夫,花燭淚在重重包圍下想擒下小妖,根本是做夢!除非是小妖自願。這點謝淵清楚,天策府教小妖武藝的這些人也都清楚。
小妖無言以對,她要是說她以前看花燭淚長得漂亮,有那麼點點喜歡人家,就不管花燭淚是好人還是壞人就胡亂把人救走了,只怕非把朱軍師氣得當場吐血,然後逐她出天策府吧。她嘆了口氣,把手裡的槍擲回給原主人,“師叔,小妖只問您一句,在乎師傅的死活否?在乎,就放我走,等救出師傅,不是花燭淚死,就是我亡。不在乎,那您便領着他們踏着我的屍體殺過來吧。”
朱劍秋氣得全身發抖,瞪了小妖老半天,最後恨恨地一拂衣袖,下令放他們離開。
“你們先走。”小妖回頭對花燭淚說,“我還有話對師叔說。”
花燭淚狐疑地看着小妖,猶豫片刻,終是點了下頭,領着聶逐風先行離開。
小妖等花燭淚走遠,才走到朱劍秋的身邊,朱劍秋氣得背過身去不看小妖。小妖曲膝在朱劍秋的身後跪下,叩頭一拜,“小妖有事求師叔。”
“哼!”朱劍秋一拂衣袖,不願搭理。
小妖的額頭觸及地面,一字一句地說,“第一事,爲救師傅,小妖與花燭淚達成協議保她周全,爲防天策府爲難,請師叔代大將軍將小妖逐出天策府;第二事,小妖死後,請將小妖骨灰葬於北茫山。”說罷,重重地叩下三個響頭,拖了她的長槍翻身躍到踏影寶馬的背上,一拍馬屁股便衝了出去。
“小妖——”朱劍秋聞言大驚,返身去拉小妖,卻沒拉住,急得他猛一踱腳,大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