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期盼太久,等近在眼前時,倒不顯得着急了。她們不緊不慢地跟在玉蝶兒的身後,來到一扇漢白玉大門前。“到了。”玉蝶兒低聲說,開啓機關,將白玉門打開,不輕不重地說了句:“大小姐,二小姐和小小姐她們來了。”
小妖在門剛開到一半的時候就衝了進去,然後見到一副冰棺擱在棺槨上擺在屋子正中央,棺蓋半掩,還未合上,冰棺冒着騰騰寒氣,略帶透明的冰棺裡似乎躺了個人。小妖當場呆住,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撲通”一聲跪下,哭着喊了聲“孃親!”然後“嗚嗚”地哭了起來。
李緋綾站在門口,淚眼迷朦地望着那具冰棺,右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響。
曹雪陽呆站在門口,整個人都化成了一具雕塑。
花燭淚也愣了下,到底是死了?隨即有點冒火,死了就死了嘛,玉蝶兒早點說出來也好讓大家死心,這會兒見到這棺材也不會這麼受刺激!她上前去,把小妖抱起來,說:“別哭了,你哭死了她也不會復活。”花燭淚一邊替小妖拭淚,一邊瞪向正往棺槨邊走去的玉蝶兒,真想活颳了玉蝶兒。
小妖伏在花燭淚的懷裡,嗚嗚哭道:“人家死了親孃,你還不讓人家哭哇……”
花燭淚讓小妖哭得難受,她心想,你娘都死了十幾年了,現在哭不嫌晚嗎?可死者爲尊,縱有天大的不滿,也只能埋在心裡。
小妖哭得傷心,花燭淚又不會哄,而且這時候這麼多長輩在,也不適合哄,只得乾着急,急得她恨不得張開雙臂張牙舞爪地去嚇唬小妖:“哭!你再哭當心你娘從棺材裡面爬出來嚇你!”
突然,棺材裡傳來動靜,一隻手伸出來扣在棺材上。
玉蝶兒急忙上前,作摻扶狀!
娘啊!詐屍了!花燭淚嚇了一大跳,脫口叫道:“小妖,你娘讓你哭活了!”
小妖以爲花燭淚唬她,氣得掄起拳頭就往花燭淚的身上砸,哭着罵道:“我娘都死了你還拿她開玩笑。”
“玦兒,別哭了。”低弱的聲音自冰棺方向傳來。
“嗯?”誰在說話?玦兒是誰呀?哦,是我自己。小妖驚疑地轉身張望,臉上還掛着淚珠子。誰叫她?她拽住花燭淚的袖子,說:“好像,我聽到有人在叫……我吧?”還從來沒有人叫這她玦兒呢,聽着彆扭,好像不是在叫她。
“喏!”花燭淚示意小妖朝冰棺方向看去。
李緋綾和曹雪陽也目瞪口呆地看向冰棺,呆若木雞。
“綾兒也來了?”低弱的聲音再次傳出,並且是自冰棺裡傳出的。
“來了,都來了。”玉蝶兒俯身去扶冰棺裡的人,“當心。”
小妖傻愣愣地看着冰棺,目不轉睛地盯着,連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心跳不受控制地緊縮。伴隨着玉蝶兒的動作,冰棺裡有什麼似乎正在起身,漸漸的,已經開始冒出人的頭髮。
詐屍了!她娘讓她哭得詐屍了!小妖嚇得眼皮子一翻,“咚”地一聲栽倒在地上。
花燭淚被突然的響動嚇了一大跳,李緋綾與曹雪陽也嚇得跳起來,然後大家才發現小妖倒在地上。
“小妖!”花燭淚手忙腳亂地把小妖抱住,拍着小妖的臉,喊她:“小妖,小妖,醒醒?”伸手去掐小妖鼻下的人中穴。
小妖卻又睜開眼,嚇得嘴皮子發顫,話都說不清。
“別急,你別急。”花燭淚趕緊替小妖順氣,“也許你娘沒死呢。”
“鬼啊——”小妖突然發出聲淒厲的尖叫,想爬起來跑吧,又跑不動。
棺材裡的人剛冒出顆頭,讓小妖這麼一嚎,也嚇了跳。
“大小姐!”玉蝶兒忙道:“是小小姐在嚷。”手上一使力,把躺要冰棺裡的人扶了起來。
李緋綾看到冰棺裡坐起來的人,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又驚又喜地跑過去,“姐!”她衝到冰棺邊,俯身看向冰棺裡坐着的臉,眼淚“涮涮”地往下掉,“姐,姐,姐……”一聲又一聲地喊,除了喊“姐”之外,再也找不到別的聲音來代替此刻的激動。
“你終是來了。”面色蒼白的李緋煙虛弱地笑了笑,扭頭望向李緋綾,說:“也沒枉我這些年這麼……辛苦地活着……等,值……值了。”
“姐。”李緋綾忙扶住李緋煙,問:“傷還沒好嗎?要用什麼藥能治?”
李緋煙輕輕擺了下頭,說:“你等我會兒……”又再朝玉蝶兒使了個眼色。
玉蝶兒說:“二小姐,大小姐現在需要沐浴清消身上的寒氣。大小姐傷勢太重,一直用一種烈性的奇藥推拿續命,但那藥性過烈人體無法完全承受,所以得用這玄冰的寒氣化解烈性。”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把李緋煙自冰棺裡抱出來。
李緋綾趕緊退步讓開,緊張地看着李緋煙。此刻的姐姐與記憶中的姐姐相比變了許多,少了以前的霸氣,羸弱彷彿不勝風吹之力,眉眼間淡淡輕淺濁柔,好似上蒼殘留在人間的最後一絲絕色。“姐。”她輕喊一聲,眼裡又滾出淚來。
聽到李緋綾的喊聲,李緋煙靠在玉蝶兒肩頭的上輕輕地擺動下方位,看向李緋綾,示意她稍安勿燥,又衝她淡淡一笑,虛弱卻又無比幸福的笑。彷彿能再看到李緋綾,世間一切都從此圓滿。
李緋綾目送李緋煙進入後堂,望了好一會兒才又想起小妖。她回頭朝小妖驚魂未定的小妖看去,好氣地說道:“那是你親孃!”沒出息的東西!被自己的親媽嚇成這樣的,她還是首次見到。
“活的?”小妖難以確信地問。
“活的。”李緋綾點頭,眼睛又開始有些潤。
小妖聞言“噌”地一下子爬起來,拔腿就往後堂奔去。
“回來!”李緋綾趕緊出去阻擋,小妖的身形在門口一閃就進去了,李緋綾想去拉已經來不及。李緋綾無奈地搖搖頭,看到小妖進去,她也想跟進去了。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總不能像小妖那樣毛燥沒規矩吧?這時候,她還真希望自己能再年輕二十歲,也可以莽撞無禮一次。
曹雪陽目不轉睛地盯着後堂門口,忐忑的神情裡緊張與欣喜並存。
花燭淚關心小妖,看不到小妖就心難安,想跟進去吧,人家李緋煙此刻正在沐浴,她進去自是百般不妥,李緋綾都還站在外面呢,她要是敢進去,只怕李緋綾非剝了她的皮。她瞄向焦急難耐的李緋綾,笑道:“郡主若是等得着急,大可跟進去呀。”
李緋綾掃一眼花燭淚,返身到門口,環抱雙臂背對後堂門而立,手指仍焦燥地敲打着手臂。
小妖跑進去後,就見到李緋煙正坐在浴桶中,玉背半露,玉蝶兒正用一個布袋子裹了藥替她推拿。“孃親!”小妖輕喊一聲,跑過去,趴在桶壁邊看向沐浴在浴桶裡的李緋煙。
李緋煙聽到喊聲,睜開眼,見是小妖,她細細地凝望着小妖的臉,看了半天,才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玦兒,長大了。”當年把孩子交給雪陽的時候,這孩子纔剛出生,連眼睛都沒睜。
“娘!”小妖趴在桶邊又脆生生地喊一聲,然後又喊一聲“娘!”臉上的笑容越擴越大,“我有娘了!嘻嘻!”她跳起來,一下子摟住玉蝶兒的脖子,跳着叫道:“玉姨玉姨,我有娘了。”
玉蝶兒被小妖鬧得有點站不住,她忙說:“小小姐,小小姐,你先安靜會兒,我正在用藥給大小姐推拿活血。”
“哦。”小妖聞言急忙收手,又問:“那我能和娘說話不?”
“能。”玉蝶兒剛答完,小妖又趴回桶邊,笑嘻嘻地看向李緋煙,她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冒出句:“你比小姨年輕。”
李緋煙被小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說得有些莫名。
小妖又說:“小姨最恨人家說她老了,那次花燭淚說她老,她氣得把花燭淚的臉揍成豬頭,害花燭淚半個月不敢出門見人。”她說着,視線往下,看到李緋煙的右胸上方有一道疤痕,即使傷口已經癒合,可從凹下去的深度及疤痕的紋跡仍可看出當時受傷之重。她的手指撫在李緋煙的傷口上,問:“當初他們就是紮在你這裡?”
“嗯。”李緋煙輕應一聲,說:“原本他們想置我死地捅我心臟,可人笨,居然不知道心臟是長在左邊的。”她說着又是淺淺一笑,說:“幸好沒扎我肚子,不然你就玩完了。”
小妖吐吐舌頭,說:“我命大!”怎麼也死不了。她娘也是耶!嗯,她命大是遺傳至她孃的。“娘,你爲什麼沒死啊?”
李緋煙被小妖問得又是一愣,小娘看到李緋煙傻眼才意識到自己開心之餘說錯話,忙“呸呸”兩聲說:“我是問孃親是怎麼活下來的?”她傻呼呼地撓兩下頭,“看到娘還活着,太開心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