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花燭淚低喚一聲,轉身,徑直走到軟榻前扶住米麗古麗。她低着頭,模樣十分恭順。
米麗古麗拍拍花燭淚的背,擡起頭細細打量花燭淚一翻,溫柔地笑着,啓齒,想要說些什麼,又無言地閉上嘴,只寬慰地拍拍花燭淚的手背。她說:“聽紗兒說你找到心愛的人了?”說話間朝仍貼在屏風上的小妖望去。
小妖見到米麗古麗看來,急忙站直身子,面對米麗古麗,乖乖地俯身行了一禮,“晚輩小妖見過米麗古麗……姑姑!”花燭淚叫米麗古麗姑姑,自己也可以叫呀,嘻嘻!
米麗古麗又說道:“擡起頭來讓我瞧瞧。”
小妖擡起頭,笑盈盈地朝米麗古麗望去。
米麗古麗細細端詳小妖片刻,隧點頭,說:“請坐。”她也轉身到邊上的軟榻上坐下。
小妖大大方方地尋了張凳子端端正正地坐下,面對花燭淚的姑姑自然不敢像對着自家小姨那樣造次。
花燭淚扶米麗古麗坐下後,在軟榻邊的小凳子上坐下,問:“姑姑近來身體怎麼樣?固疾有沒有再犯?肖藥兒有沒有按時送藥來?”
“有紗兒施針,好了許多,已經不需要再服肖藥兒的藥了。”米麗古麗輕聲應道,她的嘴角泛着隱隱笑意,但眼眸中卻浮起迷靄的水色。她笑了笑,視線落在花燭淚的身上,“你也夠犟的,居然把浩氣盟的匾摘了回來。”
花燭淚抿嘴,眼眸子裡閃過一絲寒光,誰敢欺負她護着的人,她就是拼了性命也要讓那人好看。
“你這性子以後得收斂着點,鋒芒太露不好。”米麗古麗的聲音依然低柔。
小妖見米麗古麗這副慈眉善目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感到十分驚訝,米麗古麗這樣也算是惡人?還是米麗古麗在自己的寶貝徒弟面前在如此溫柔善良,在別人那裡就是另一副面孔?
花燭淚笑道:“我不兇悍點,萬一姑姑讓人欺負了去怎麼辦?”她說罷,佯作無奈地一攤手,突然又想到剛纔見到的那一幕,俯下身子在米麗古麗的耳邊問:“紫眼怪欺負你了?”
米麗古麗反問:“你覺得呢?”她的眉頭一緊,“你怎麼叫紗兒紫眼怪?她眸子的顏色遺傳至她的母親,以後你不得再拿此說事,不然……你就自己到暗室跪着領罰去。”
花燭淚聽米麗古麗說得嚴重,又想起暗室的刑罰,頓時皮就繃緊了,低下頭不吱聲。
“不服?”米麗古麗問。
花燭淚說:“故人之女,倒比我這徒兒親近了。”她違了惡人谷的禁令戒律,纔會被送到暗室受罰,如今叫一下陸影紗的外號,倒要被她姑姑送進暗室,這是何道理?
陸影紗站在一邊,只顧拂着自己的衣飾,對這師徒二人的話置若罔聞。
米麗古麗的那份心思又豈能向花燭淚道明,她只說:“淚兒,你只須記得拿紗兒的眸色取笑就是對你姑姑的不敬就夠了。”
花燭淚的心中一動,她姑姑說陸影紗眸子的顏色遺傳至陸影紗的母親,她聽她姑姑這語氣,應該是出於一種對陸影紗母親的維護。念此,花燭淚趕緊低頭稱是。
米麗古麗又把小妖叫到跟前,細聲問小妖姓什麼?
小妖上前,答道:“隨母親姓李。”
“家住哪裡?”米麗古麗又問。
小妖聞言倒是一怔,打她到江湖上混,都知道她是天策府出來的小妖,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問過她。更沒想到米麗古麗會問她這問題,她想了想,悶着頭,答:“還沒安家,家住哪得等安了家才知道。”
“哦?”米麗古麗倒被小妖這回答給逗樂了,“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安家?又想在何處安家?”
小妖的眼眸頓時一亮,蹲下身子,仰起頭看着米麗古麗,說:“姑姑,您把花燭淚嫁給我,我就可以安家了。”
花燭淚咬咬嘴脣,乾咳一聲,沉聲喊道:“小妖。”提醒她,“石頭剪子布,一舉定輸贏,你忘了?”
小妖聞言,袖子下的手比了個剪刀,無奈地翻個白眼,嘆氣,垂下肩頭,頓時像泄了氣似的。好吧,願賭服輸。她低下頭,說:“我是想請您答應讓我嫁給花燭淚。”小妖說完,就又跳了起來,兩步躥到花燭淚的面前,紅着臉,羞憤地說:“上門提親,都是娶的那方上門求人家把閨女嫁過去,哪有我這樣自己跑來求人家娶我的?”
花燭淚死死地咬住嘴脣,還是憋不住笑。
小妖又羞又氣又惱,一跺腳就要準備閃人。
花燭淚趕緊把她拉住,憋住笑,轉身對米麗古麗說:“姑姑,淚兒想娶小妖。”
米麗古麗有點頭疼地閉上眼睛,支着額頭,問:“你這是娶親還是準備帶孩子?”
“我——”小妖大窘,臉都憋成了豬肝色,一直紅至耳根。米麗古麗這話也太不給她面子了吧?
花燭淚笑笑,說:“娶過來像帶孩子似的寵着唄。”
米麗古麗想了下,又問小妖:“你家裡人是什麼意思?你父母同意?還是已經決定就此和淚兒在惡人谷住下不再離開?”
這話問得花燭淚和小妖都是一怔,兩人都不知道米麗古麗是真不知道小妖的身世還是假裝糊塗。
小妖說:“我沒父親,母親過世很多年了,家裡的事由小姨作主,小姨已經應允我和花燭淚的親事,並且已經帶了聘禮請了媒人來到惡人谷。”說到這裡,話音止住,忐忑地咬住嘴脣,偷瞄米麗古麗的動靜。
米麗古麗聽完小妖的語,神情轉爲嚴肅。之前手下的人來報也只說花燭淚就要回谷,還帶了個喜歡的姑娘回來,她原本想着不管那姑娘是何來歷,只要入了惡人谷不打算再離開,她就成全這樁美事,讓花燭淚身邊有個伴。但如今聽小妖這麼一說,只怕事情不如她想象中那麼簡單。當即便問花燭淚,“淚兒,這是怎麼回事?她是什麼來歷?”惡人谷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來的,以花燭淚現在的身份名望,私帶一兩個信得過的人進來容易,可那人帶了聘禮、媒人,那隨行的人也就準少不了,算起來就不止三五人。他們若想進谷,就算不動谷主也得經過柳公子或陶寒亭那邊。若驚動那邊,她這邊斷然不會連點消息都沒有。
花燭淚看一眼小妖,答道:“北冥家的後人。”
米麗古麗聞言,頓時滯住,半晌才沉沉地吸了口氣,站起來,在屋子裡慢慢地踱着步子,喃喃念道:“北冥家的後人?”她轉身看向陸影紗,在陸影紗的臉上沒看到一絲驚訝或意外,便知陸影紗也是一早便知小妖的身份。
“姑姑?”花燭淚捏不準米麗古麗是什麼心思,隱約有點不安。“淚兒與小妖的事,還望姑姑成全。”
米麗古麗又踱回軟榻前,坐下,說:“她若是個尋常人家的丫頭或者是哪一派武林世家的女兒,只要她願意隨你走,我是二話也沒一句。但淚兒,你可知北冥家的底細?”
“淚兒知道。”花燭淚應道。
這時,突有人在屋外稟報,說谷主來了。
米麗古麗看一眼花燭淚,傳話讓他們把谷主請到客堂,她隨後就去。米麗古麗又將小妖與花燭淚並且陸影紗一同遣出去,然後吩咐婢女爲她更衣。
小妖出門後,問花燭淚,“江湖上人都知道的事,你姑姑怎麼會不知道?”早知道花燭淚姑姑的反應這麼大,她就和小姨一塊兒來了。有惡人谷谷主和她小姨在場,相信米麗古麗也不會太爲難他們。幸好王遺風和她小姨來得及時,米麗古麗也來不及爲難她們。
花燭淚說,“我姑姑自練功走火入魔後功力大增但身體受損嚴重,又被江湖正道人士追殺遭受重創……”說到這裡,她的話音頓了下,說:“當年家鄉鬧災害,我全家人都死光了,隻身逃往異鄉,在山上挖野草充飢的時候,在草叢堆裡面偶然撿到重傷的姑姑!”說到這裡,她的話音又是一頓,“我拿了姑姑身上的金銀買吃的才活下來……後來無路可走的姑姑和無家可歸的我,就一起投奔到惡人谷,兩人相依爲命。雖然靠着肖藥兒精良的醫術,姑姑養好了傷,但也落下病根,從此也不再過問江湖上的事。只開了這家醉紅院,收容並納一些有姿色的女子賺錢營生。”惡人谷裡的窮兇極惡之徒多了去,窮兇極惡又好色的人更不少,能保住自己就阿咪陀佛,江湖上的事自有王谷主領着柳公子和煙來打理,用不着她們來操心。花燭淚怔了下,說:“小妖,若是……若是萬一我姑姑不應這門親事,你們也別與她爲難,我自會想辦法勸她答應,但我不希望她答應是因爲別人給她的壓力。”
“我懂。”小妖點頭,就像如果她師傅不答應,她會自己去求師傅答應,但不願意讓別人去逼師傅答應是一樣的道理。小妖從花燭淚對過往的廖廖幾句描述裡,隱約能感覺到花燭淚和米麗古麗曾經的坎坷。她轉到花燭淚的面前,低着頭,說:“就算你姑姑不答應,只要你願意,我還是要和你在一起,大不了,我賴在惡人谷不走了。”
花燭淚笑,拉過小妖的手牽着她朝院前的客堂走去。現在的小妖可是一尊大佛,小廟裡可是容不下她。小妖要是賴在惡人谷不肯走,這天下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將睡不安穩。
兩人邊說邊走,陸影紗在邊上一直沒作聲。但她沒作聲,旁人也忽視不了。花燭淚望向陸影紗,喊:“紫眼怪。”當着她姑姑不敢再喊,揹着她姑姑,她照舊!
陸影紗挑眉,心想,你們繼續卿卿我我,喊我作甚?
花燭淚後來進屋也看出陸影紗沒對她姑姑不敬,知是誤會,又再想起在朱雀谷裡自己對陸影紗做的事,本想道歉,可看到陸影紗這拽兮兮的模樣,再加上小妖在旁,道歉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於是也學着陸影紗來個挑眉,輕飄飄地丟出句,“沒事,喊着你玩。”然後拉着小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