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欽天監內還是一樣,衆人安安靜靜,做事的做事,偷懶的偷懶。
“喂,林甫。”有人遞了一塊酥餅過來,“自家做的,不用客氣。”
林甫道謝,感慨了一聲:“衛監正請了好幾日的假了。”
“許是家裡有事吧!”有人接話道。
話題很快被帶過了,欽天監重新安靜了下來。
“真是安靜啊!”老監生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眼底有些笑意,“一開始看那幾個新來的兇得很,眼下不照樣乖了。”
“誰沒有剛來的時候呢,時間久了就好。”有人舉着一本《陰陽十三科總綱》探出頭來。
一旁素日裡玩的要好的順手拿走了外頭的那本《陰陽十三科總綱》,一本薄薄的小冊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春意襲人》封面上畫着一個百媚千嬌的女子,衣衫半褪,胸前兩點若影若現。
“這不是有容書齋新來的春宮冊麼?你怎麼買到了?”有人興奮的湊上前去,“來給我看看?”
“不行。”那人收走了那本《春意襲人》想要藏起來,嚴肅的說道,“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那等書怎麼能在這裡看?”
他突然變了臉色,一本正經的模樣看的旁人一愣一愣的,片刻之後,勃然大怒:“你少來了,買書的不是你麼?你突然擺出這副樣子給誰看?拿來!”
面前的人卻沒有了素日裡嬉皮笑臉的樣子,臉色通紅的向着他身後的那人行禮:“見過黃石先生!”
我去,黃石先生!當值的時候看春宮冊被黃石先生看到了。這還得了?
一陣雞飛狗跳。
“拿出來。”面前那個聞名遐邇的名士笑眯眯的伸手。
被抓包的人默默地將那本《春意襲人》放到那位眉目方正,神態謙和的名士手中。
“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當值的時候,豈能看這等書籍?”黃石先生搖了搖頭,伸手拍了拍那個苦着臉交出《春意襲人》的監生,“好好當值吧!”
說罷這句,黃石先生就帶着那本書走了出去。
待黃石先生離開之後,那監生滿臉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五兩銀子呢!就這麼沒了!”
“你什麼意思啊?”一旁的林甫瞪着他,“本來當值的時候就不能做旁的事情,你還偏偏看這等書籍。黃石先生是什麼人?他會順你一本書?定是出去丟掉了。”
“是啊是啊,當人家黃石先生是什麼人?”
“就是,人家怎麼會看着等書?莫要亂想。”
“就是就是。”
……
黃石先生將那本《春意襲人》帶回了陰陽司,,將桌上那本《論道》的封皮剝了下來,套在《春意襲人》的外邊,陰陽司很大,同李修緣說了一聲,他便在最大的一間屋子中擺了幾張書桌椅,收了幾個學生。
帶着那本《論道》走進屋內,下頭坐了十個孩子,他瞟了一眼右手靠窗前後的兩張桌子。前桌坐的是一個小小的童子,看起來七八歲的模樣,一來就將書桌收拾了一番,而後盤腿坐了下來,默默的看着書。
後頭那個麼,黃石先生看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躺在桌上,睡的正香,口水還留了一桌子。
這像什麼話,這姓衛的小子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好在還沒打呼嚕,不然的話,他是鐵定要將人趕出去的。
索性這裡其他的幾個孩子還是不錯的,規規矩矩的跟着他朗讀課文,習字默寫。
郎朗的讀書聲起,少年人們的讀書聲十分悅耳,黃石先生搖頭晃腦,一副沉醉至極的模樣,在少年人的讀書聲中,他打開了桌上那本《論道》看了起來。
“真香,真好吃,六姐,咱們去哪兒玩呢?”一道夢囈就像刀一般割破了整齊郎朗的讀書聲,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黃石先生手一哆嗦,手裡那本《論道》險些被他扔了出去。心裡登時火冒三丈:我上課的時候你在睡覺,我不收拾你,你在那睡覺也就算了,偏偏還要弄出那麼大的動靜來!
是以青着臉走過去,伸手把他推醒。那小子睜着惺忪的睡眼看着他:“啊,黃先生,怎麼了?”
黃先生你個頭!黃石先生的胸口劇烈起伏着,他真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把這小子打一頓。沒見過這麼欠揍的小子!
“出去。”黃石先生冷冷的看着他。
衛君寧抓了抓頭髮,問出了一個極蠢的問題:“爲什麼啊?”
“出去!頑劣不堪!”衛君寧被黃石先生拉到外頭,順手就把手上的書放到了他的腦袋上:“好好站着,這書掉下來一次,就多站一個時辰。”
“啊?”少年人愣了一愣,隨即在黃石先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伸手把頭上頂着的書拿了下來:“這裡頭寫了什麼?”
黃石先生臉色發青,一把搶回了那本《論道》,氣的指着他說不出話來。
待到氣性稍減,才哆哆嗦嗦的說出了口:“你明天不要來了,你姐姐送來的束脩我不敢收。多教你一日,我要短壽一年吶!”說罷一甩袖子,“如此頑劣,真真浪費了你姐姐的一番苦心!”
黃石先生說罷轉頭就走,偏偏那少年人追了上來,抱住他的手:“先生,我錯了,下回我不睡覺了,好好練字就是了。”
“那麼乖?”黃石先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少年人蠢是蠢了點,笨是笨了點,傻是傻了點,無用是無用了點,但那張臉偏偏看起來人畜無害,乖巧的不得了。黃石先生皺眉:方纔這小子應當沒看到裡頭的春宮冊吧,算了算了,他既認錯良好,便暫且順着這個臺階下了,一天就把人送走,那丫頭臉上也不好看啊!
是以想了想,冷哼了一聲,進去了。
衛君寧也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握着筆看着前頭擺着的“衛”“君”“寧”三個大字發了會兒呆,提筆跟着寫了起來。如同鬼畫符一般,紙上被他塗成了一團墨,擡頭看到前頭的小童子規規矩矩的坐着,手臂懸空,一筆一劃寫着,小童子的臉彷彿帶了曾迷濛的光,一瞬間,他莫名的生出了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這種感覺忒不舒服了,衛君寧煩躁的將桌上的紙揉成一團扔了出去,正巧扔到了前頭小童子的身上。
坐在右前方的是李歡,他蹙着眉回頭了:“衛君寧,你莫要欺負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