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暖颯側過身,把始終注視着祥祥的視線移到孔德明身上,不解地問,“姐夫你說戀瑾嗎?”
孔德明靠着窗,抿脣笑了笑,“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她。”
“……”
“六年前,在法院門口,我見過她很多次。”
暖颯微微抿了下脣,不自然地把視線移開,卻沒有着落點,“她……她當時……”
“那會兒她想進去旁聽,是嗎?”
“嗯。但是因爲未成年的關係還是什麼,沒有得到允許。”
“不是未成年的關係,是案件沒有公開審理,纔不讓人進去旁聽。”
暖颯僵硬地扯了扯脣角,擠出一個“嗯”字,顯然是不想再就這個話題討論下去。
孔德明卻明知故犯,繼續追問:“她爲什麼那麼關心那個案件?”
“……那個案件震驚明城,關心的可不止她一個。”
“是,關心的不止她一個,但其他人都在電視跟前關心,她卻跑到法院門口,這些年我一直都很好奇,那個女孩子跟那個案件有什麼關係?或者說,她和案件牽涉到的人有什麼關係?”
暖颯猛地坐直身體,薄怒道:“要當着孩子的面說這些嗎?”
“祥祥還沒醒來。”
“要是說着說着醒來怎麼辦?”
“那就中斷。”
“……”暖颯氣得夠嗆,咬了咬牙,把怒火全吞下。
孔德祥移到沙發那坐下,平靜得像是辦公審問嫌疑犯一樣,“王戀瑾和案件裡的誰有關係?”
“和罪犯有關係!滿意了?是你想要的答案嗎?”
“……”
孔德明也不想再提那件事,對他而言,那何嘗不是個噩夢?只是這個疑惑壓了多年,不解開,他不會舒坦,就好像那件事,擱在心裡多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絕口不提,不是逃避是什麼?人總得面對現實,往前看才行吶。
“你爲什麼這麼排斥提起那個案件?”
暖颯緊抿着脣,臉別到一側,倔強的目光已被淚光染溼,“傷口好不容易癒合,你又爲什麼非要撕開?”
“癒合了嗎?在我看來沒有,傷口還血肉模糊,一點癒合的跡象都沒有。知道是爲什麼嗎?”
暖颯揚起下頜,把淚水憋回去。
“因爲我們沒人敢直面它,任由它原模原樣地擱在那,那樣的話,怎麼可能癒合?暖暖,提起這件事對我來說,應該是最殘忍的……”
“所以纔不想跟你說。”
“但是我想好好地說一說,不知道爲什麼,就想現在好好地說一說。你應該不知道英子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吧?那天我下班回家,沒有飯香,只有孩子哇哇大哭的聲音,當我推開浴室的門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池子鮮紅的水,英子閉着眼泡在裡面。我把她打撈出來,揹着她去醫院,一個勁兒地對她說堅持住,在我的耳邊,是孩子的哭聲。我不記得我喊了她多少遍,她一直都沒有迴應,車子駛在路上,她的手忽然碰到我的臉,你根本想象不了我當時有多高興!我以爲她醒來就沒事了,可是我想多了,她對我說‘孩子爸爸,別哭’……我就眼睜睜地看着她的手從我臉上滑下去……”
暖颯已然趴在牀邊,臉深深地埋在掌心裡。
“無論何時想起來,我都會覺得英子她是故意的,故意地留着最後一口氣交代我那句話。她從來都不會叫我‘孩子爸爸’,可是那天卻那麼叫了,因爲她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告訴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照顧好孩子。到今年六年了,沒多久他就要出來了,將來肯定會碰面,如果我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了,又怎麼去面對他?所以我才問你王戀瑾跟那個案件中的哪個人有關係,多知道一些也許有助於更坦然地接受,不是嗎?”
暖颯憋着一口氣,咽不是,吐也不是,最終就那麼卡在嗓子裡發出了哽咽的聲音,“她跟誰都沒有關係,只不過是單戀兇手罷了。”
孔德明一臉震驚,他想過很多種可能,甚至想過她是受害者的親人,卻從沒想過這樣的可能。
暖颯直起腰,抹去眼底的淚,說出事實後感覺順暢了些,“也就單戀而已,十七歲以前,她每天都會跑到他常去的籃球場看他打球,跟每一個情竇初開的花季少女一樣,沒什麼特別的。”
“暗戀的人殺人了,還不特別嗎?而且還是爲了一個已婚女人殺人。她應該很傷心吧?”
回想起那會兒的戀瑾,暖颯的喉嚨猶如卡了刺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在醫院待了一下午,確認祥祥沒事之後,暖颯送他回家,留在孔德明那裡吃了一頓飯纔回謝宅。
本來是悠閒的假日,經歷過噩夢的回憶後,竟然比上班疲累一整天還讓人手足無力,暖颯回到房間倒頭想睡,卻輾轉難眠,掙扎了半天,她批件大衣到花園散心。
不知過了多久,冷清的花園裡響起一個更冷清的男聲。
“你在這裡做什麼?”
暖颯嚇了一跳,拍着胸口責怪他,“你是鬼嗎?走路一點聲響都沒有,大晚上的,嚇死人不用償命啊?”
謝政遠抿了抿脣,朝她靠近了一步,“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大晚上的在這裡做什麼?”
“在花園裡能做什麼?當然是賞花了!”暖颯心情本就鬱悶,被這麼一嚇,更沒什麼好語氣。
“天黑了還賞花?”
“嗯,怎麼了?天黑了就不能賞花?你們家還有這個規定?”
“天這麼黑,你看得見?”
“天黑嗎?我覺得一點都不黑啊,月光這麼皎潔,照得這麼亮,哪裡黑了?”
“是嗎?說說看,那邊種的是什麼花?”謝政遠面無表情地指着前方黑暗的某處。
暖颯瞟了那邊一眼,徹底崩潰,“你不跟我對着幹你不舒服,是吧?”
謝政遠啞然失笑,月色不夠亮,暖颯看不見,可他的語氣依然冷清,“明天有什麼安排?”
“幹嘛?”
“沒什麼,要是沒事的話,跟我一起飛躺澳門,談筆生意。”
暖颯警惕地看着他,“爲什麼是我跟着去?不應該是助理,或者情婦去嗎?哪有副總一塊去的?我可是正統的人,走的也是正統的路,地下的那一套在我身上行不通。”
謝政遠怔了怔,難以置信地問:“你這些認知都是從哪裡來的?”
暖颯努努嘴,怎麼可能告訴他是以前看王戀瑾推薦的總裁小說知道的?她伸了個腰,打着哈欠說:“不早了,洗洗睡吧,晚安。”
“明天上午飛澳門,到底去不去?”
“這不是沒有港澳通行證嗎?心有餘而力不足,不過,雖不能至,心嚮往之。”暖颯嬉皮笑臉地拍了拍心口,順着另一條小道走出花園。
“你不是有美國護照嗎?美國都來去自如了,澳門算什麼問題?”
暖颯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幹站了一會兒,無奈聳肩道:“Sorry, I’m fully occupied.”
謝政遠看着那一蹦一噠的背影,哭笑不得,這小妮子再怎麼變,那鬼馬的本性還是在的。毫無預兆地,他想起今天張佳慧對他說的“再娶”的事,但是不敢細想,他及時掐斷了思緒。
週日一早謝政遠去了澳門,老爺子週日素來都和軍中故友喝茶聊天,謝家其他人也各忙各的,而紀暖姿還沒出院,暖颯在謝家待着沒事,想起Margaret的合約,索性到公司加個班。
嶄新週一,在暖颯的指導下,毛俊帶着合約再次找上青城國際,這回得了個準話,要讓暖颯親自去才肯見面,甚至能把合約簽了。
得知情況後,暖颯主動給熊天林的秘書打去電話,沒說幾句就轉給了熊天林,那邊一聽是暖颯,立時樂呵呵地說:“紀副總,您怎麼親自打來電話了?我還正準備打過去問您談合約的時間和地點呢!”
“看來我們還真心有靈犀,我打電話也是爲了談合約的時間和地點,熊老闆有安排嗎?”
“這個……嗯,能和展飛合作,是我青城國際的榮幸,所以我已經交代秘書去安排了,這樣吧,安排好了,我讓秘書給您電話,好嗎?”
“行,我等您電話,不過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不知道能不能說?”
“當然,紀副總您有任何要求儘管說,我毫無條件地滿足!”
“我希望能談合約的事能儘早安排就儘早,展飛這邊時間趕得緊,不能因爲廣告耽誤了產品上市。”
“行,行,沒問題,我這就讓秘書儘早安排。”
掛了電話,暖颯呼出口氣,衝對面的毛俊眨眨眼,那模樣俏皮極了,把毛俊逗失笑。
“Done. 哎唷,早知道這個熊天林是爲了彰顯他地位才挑刺兒的話,上週就把談合約的時間定下來多好。”
“現在定下來也不錯,總比一直拖着好,瞧你眉開眼笑的樣子,我這個總監也能鬆口氣了。”
“說得好像我整天愁眉不展,無形中給你施加多大壓力似的。”
“難道不是嗎?我纔來兩天就像來了兩年,每天都在想,以前那個說說笑笑的三丫頭什麼時候回來?”
“好了,別說笑了,先去準備着,估摸要不了幾天就可以開拍了。”
……
明城第一人民醫院,2123病房,紀暖姿半靠在牀上,輕聲細語地講着電話,臉上得意的笑漫到了眸眶內。
“……熊老闆您言重了,我家小妹是什麼性格我當然清楚了。要不是看她急於立功,在展飛立足腳跟,我絕對睜隻眼閉隻眼,怎麼可能把她的癖好說出來?”
“明白,明白,二小姐也是爲了幫助自己妹妹。”
“不過,熊老闆,有一點我還是要叮囑你,別太過了,我這小妹雖然愛玩,但凡事有個度,超過這個度適得其反,可就不好了。”
“好,好,不會過度的,就我一個人,其他人我絕對不會讓他們碰三小姐的!就連靠近都不可能!”
“那我就放心了,好了,這通電話後,熊老闆就把我們的通話記錄刪了,不然晚上被我小妹發現你和我聯繫,她聰明又好強,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一鬧脾氣不玩了,你不就損失了嗎?”
“成,我明白!”
吃過午餐不久,暖颯接到青城國際的電話,告知她談合約的時間地點已定,就在今晚八點,Number 9白金包廂,還說不僅Margaret會去,青城的其他藝人也去,供她挑選。
暖颯盯着手機,半天沒回過神,九宮格?挑選?她隱約感覺到不對勁,但爲了合約由不得她,只好按下內線把毛俊叫進來,讓他今晚陪着她一起赴約。
下班後,暖颯和毛俊先去飯店吃了晚飯,然後依約準時到達九宮格。她一報上熊天林的名字,服務員就帶着她去定好的包廂。
門一開,包廂裡那股淫靡的菸酒味撲面而來,暖颯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點,深呼吸幾口氣,才微笑着和朝她迎來的熊天林握手。
“紀副總,您可算來了,來,我們坐下談。”熊天林使了個眼色,在座的男男女女立馬讓開位置,他只顧着招呼暖颯,壓根兒就沒把毛俊看在眼裡。
這樣的場合暖颯經歷過不少,但今天的氣氛她非常不喜歡,面對熊天林的客套,她保持着禮貌而疏遠的微笑應付。
唱歌的人因她的到來中斷,熊天林順着給暖颯介紹。
“紀副總,這些人你應該認識吧?Margaret,你指名要籤的,還有樑素汐,白雅,當然,這位你肯定知道,Sun&Moon的一姐徐嘉媛,她是跟着裴少來的,還有其他幾個是公司正在培養的新人,帶過來見見世面。倒是這幾位公子哥,我就不介紹了,你們一個圈子的一定見過的。”
暖颯淡然微笑着和每一個被介紹到的人目光接觸問候,到徐嘉媛時,明顯感覺到她眸子裡的挑釁。
在場的除去她一共有近十個女人,男人加上毛俊也才五人,幾乎是一人身上掛兩個女人。
暖颯捏了捏包帶,平聲問道:“熊老闆,不是談合約嗎?怎麼叫這麼多朋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