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雲姨出現眼前的時候,紀暖颯感到嚴重的失望。
“三小姐,你來了?”
紀暖颯有些不知所措,低下頭,輕輕地問:“雲姨,謝政遠他在嗎?”
“二少?”雲姨看了看裡屋,搖頭嘆息,“好些天沒有來了。哦,是從你離開這裡以後就沒有來過了。偶爾也會打電話過來,就是問問我好不好。”
紀暖颯不相信,探頭往裡面看,雲姨索性側開身,“三小姐要是不相信,可以進去看。二少這些天確實不在這邊。”
紀暖颯搖搖頭,沒有進去,神情很是低落地嘆息道:“既然不在,那就算了。”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三小姐!”雲姨追了出來,看着她的眼神很是無奈,“你要是非要找二少,不如去明城嶺秀那邊看看,或許他會在那裡。”
明城嶺秀?想到這個地方的特別意義,紀暖颯不禁悲從中來,她抿了抿脣,一言不發地繼續離開的意圖。
“三小姐!”雲姨再次追上前,這次看她的眼神變成了心疼,她連着嘆了兩聲,“這樣吧,我給二少打電話,讓他到這邊來。”
“不用了,雲姨,不用那麼麻煩,我去明城嶺秀找他就好。”
“三小姐,你這次是想通了嗎?”
紀暖颯不解地看着她,不能理解她所說的“想通”代表什麼。
雲姨笑,眼角細細的皺紋顯得很慈祥,“如果想通,肯接受和二少在一起,就要好好地走下去,以後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輕易放棄,知道嗎?”
“雲姨……”
“你們兩都是好孩子,這些年都不容易,這一次別再把誰弄丟了。”雲姨拍了拍她的肩,像是給她鼓勵一般,“去吧,去明城嶺秀,二少八成在那兒。”
紀暖颯隻身離開景都盛世,乘坐出租車前往明城嶺秀。這一次和剛剛不同,剛纔她渾渾噩噩,心裡念着一個地名就跑來了;這一次在她心裡的不僅是一個地名,還有一個人名。
他叫謝政遠。
她叫紀暖颯。
他們之間有着十五年的淵源,現如今的她不記得十五年前所發生的糾葛,只記得五年前的那場車禍和那場官司,也記得這五年來他對她的點點滴滴照顧和關心。
先前是她太不懂事,太計較過去了。細想起來,她能清晰地記得那天他在景都盛世跟她說的話,他告訴她中天融域的倒閉和紀權的墜樓是別人設計的一個局,那個局把他也設計在內。可當時她並沒有把他的話記住,在他想要帶她離開這座城的時候,她念着父親的死,誓不肯放下。
謝政遠,謝政遠……這三個字像三個音符,輕輕地敲落在心間,卻能激盪起恢弘的旋律,在她體內轟鳴不止。
冬天的明城嶺秀不意外是一片銀裝素裹,紀暖颯站在樓下,仰頭尋找那扇窗,希望他恰好在窗前,希望他看到她,希望他明白她鼓起勇氣來找他的心意……但終究是什麼都沒看到。
當她踏上電梯廂,隨着電梯往上升,她的心卻在往下降,又有些害怕這次仍然落個一場空。
按下了門鈴,沒人迴應,她放在門鈴按鈕上的手指開始發麻,顫抖着按下了第三次,不甘心,又“咚咚咚”地敲門。
依舊是無人迴應。
在她失落轉身的時刻,安靜的空間響起門鎖“喀嚓”轉動的聲音,她又驚又喜,頓住了步伐,一動不動地等開門的人出聲。
“……你找我?”
是謝政遠,是他!紀暖颯捂住嘴,堵住想要尖叫的衝動,用力地深呼吸幾口氣後,轉過身看向他。
幾天不見,她發現他好像瘦了些。
“謝政遠……”她不自禁低低地喚他。
謝政遠目光淡薄,把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垂下濃密的睫毛,沉寂幾秒,側身往裡招了招手,“有什麼事進屋說吧。”
她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地往裡走。門一合上,她就迫不及待地說:“這幾天都沒見你,我還以爲你已經去國外,主管海外的事務了。”
謝政遠穿一身居家服,羊毛打底衫,亞麻色休閒褲,從衣着上看是很精神,他倒了一杯水給她,“暫時還不走,至少要等你和政揚把婚事訂下來再說。”
紀暖颯手一顫,剛接穩的水杯晃了晃,水灑在了玻璃桌面上。
謝政遠見況,很是淡然,彷彿什麼也沒發生,悠閒地坐進了旁邊的沙發,笑容輕和地問她:“今天應該是和政揚去試禮服的日子,已經選好了嗎?”
紀暖颯不說話,握着水杯的手一下子涼透,玻璃杯就像是溫度絕緣體,把水的熱度全部隔絕掉。
“看你的反應……難道政揚沒帶你去?”謝政遠自顧自地猜測,皺眉埋怨道,“政揚這孩子……哪怕公司再忙,也不該把正事耽誤了!你先坐一會兒,我打電話讓他來接你去選禮服。”
說完,他放下翹起的二郎腿,邁開長腿去拿座機打。
“謝政遠!”紀暖颯猛地起身,她面容平和,但那雙清亮幽黑的眸子充滿震驚和難以置信,在謝政遠駐足側臉迴應她時,她聲線不住地顫抖道:“你知道我要和謝政揚訂婚的事?”
“嗯。”他面容淡然,甚至是冷清,平靜得不像話,“那天晚會我有事,雖然沒有去,但我畢竟是謝家的孩子,爺爺的意思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是吧?”
“所以……所以……”
紀暖颯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鎖住,她不僅連話說不完全,就連發聲都異常艱難,她筆直地站着,手裡端着水杯,她越是用力去握,越是沒有力氣說話,所以她鬆了鬆緊扣在杯麪的手指,嘗試着調整呼吸。
謝政揚見她不再說話,復又去打電話,在他拿起聽筒來的那一秒,身後“哐當”一聲響——
“你也是希望我嫁給謝政揚的,是嗎?”
他按號碼的手指纖長,頓在了數字上方,碎裂在地板上玻璃反射着窗外的光,透明的水一汩汩流了他的視野範圍內,像極了她的淚。
“告訴我,你是站在其他人的那一邊,是嗎?”紀暖颯輕聲問,面容依然平和,情緒依然平靜,她沒有吵,也沒有鬧,出奇地冷靜,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修長整潔的手指停頓在數字鍵的上方,遲遲沒有動作。
當然,也遲遲沒有迴應她。
紀暖颯覺得站得雙腿有些發僵了,莫名地,鼻尖也開始發酸,她擡手去揉鼻子,手掌觸到臉頰,溼漉漉的一片,她這才驚覺,不知何時開始,早已淚流滿面。
這一剎,她張圓了嘴,渴望放聲尖叫,卻發不出一丁點兒的聲音。
謝政遠放下了聽筒,站起身,轉過來和她面對,當看到她滿臉的淚痕時,他毫無反應,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說:“暖,很抱歉,我是和爺爺站同一邊的。”
音落,她剛停歇的淚猛然涌出。
謝政遠嘆了口氣,神情也很是無奈,他攤了攤手拿出跟她坦誠的姿態,“政揚說,他會好好對你。政揚這個孩子,有的時候是衝動了一點,不過經過這六年的沉澱,他變化很大,我相信他說的話,他就一定做得到。你和他在一起,我放心。”
“爲什麼?”紀暖颯哽咽着問,聲線顫抖得不成樣子,她也沒有形象了,眼淚鼻涕一起流。
謝政遠又不說話了。
她擡手一把把抹去眼淚,一把把抹去鼻涕,手心手背擦不幹,就拿衣袖擦,謝政遠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很是無奈,找來紙巾遞給她,她卻連連往後退,避開了他。
“爲什麼?”
她執意地問,執意地避開他遞來的紙巾,她也不看他,不看他遞來的紙巾,固執封鎖,就好像不管他給她什麼,她都不會看,因爲那不是她要的。
謝政揚看着她,滿眼的憂傷關不住地往外溢,他無奈地低嘆一聲,把抽紙放在玻璃桌上。
“暖,”他平聲喚她,仍是叫她“暖”,卻再也沒有以前的柔情,多了諸多無奈,“你聽話,跟政揚在一起,不會有錯的。”
“爲什麼?”
“政揚現在是展飛的代理執行總裁,在我去海外不久後,我想爺爺就會讓他成爲國內區的總裁,所以你跟他在一起,就不用擔心……”
“你把我當成了什麼?謝政遠。”紀暖颯輕聲問,到現在爲止,她還沒有崩潰,沒有爆炸,“如果我是貪慕權貴的人,五年前我就不會執意要跟聶梓嵐在一起。還是說,你支持我嫁給謝政揚,就是因爲聶梓嵐的關係嗎?因爲你無法容忍我對聶梓嵐念念不忘,所以現在就放手了嗎?不是那樣的,謝政遠,我對聶梓嵐已經沒有感情了,我放不下的是爲那段感情付出的青春,但是現在我已經意識到那些心血白費了,我不會再那麼笨,謝政遠……”
“不是因爲他,暖,不是因爲他,跟你和聶梓嵐的過往沒有任何關係。”謝政遠揉了揉眉心,表情沉重,像是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告訴她真正的原因。
紀暖颯已是迫不及待,追問道:“那是爲什麼?如果不是那個原因,那你告訴我是爲什麼?”
謝政遠放下手,插在褲兜裡,神色冷清,眸光卻異常暗沉,他稍微側了側身,正面徹底背光,臉色一片暗淡,紀暖颯停止了流淚,努力讓視線清晰,卻還是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謝政遠……”
“好,我告訴你。是不是我告訴你了,你就會聽話,乖乖地跟政揚在一起?”
紀暖颯怔住了,她堅持要的就是這樣的回答嗎?
不等她回覆,謝政遠自顧自地點頭,自顧自地說:“我跟你說起過十五年前你在我家借住的事情,但似乎沒有跟你說起過我父親去世。那是謝家二房和大房之間的鬥爭,背地裡從來沒停止過。十五年前,我父親突然去世,屍首被大火燒成了灰燼,那一切都是謝鵬做的。這十五年來,我步步隱忍,走到了今天,一來是要爲父親報仇,二來是要奪回屬於二房的基業。所以現在,爺爺說,只要政揚娶你,就把之前在二房名下、在我父親去世後被鵬翔接過去的產業還回來。我等這一天等了十五年,機會難得,我當然支持爺爺的做法。”
紀暖颯目光呆滯地看着他,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很平靜,雖然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她也能猜出那必定是一如在展飛時的冷清淡漠。
謝政揚說完,轉過身,徹底地背對着她。
屋子好像一座墳墓,安靜得只剩下牆上的時鐘走動的“嚓嚓”聲,和着她的心跳,若有若無地一下下跳動,就好像眼前的那道背影,明明在清晰的視線裡,卻是隱隱約約,彷彿一個幻覺,她想走上前,哪怕只是伸手碰一碰,檢查那是不是他,又擔心還走不到他身後,他就會像幻影一樣憑空消失。
是的,他是幻影,他一定是幻影。真正的謝政遠不會說這樣的話,不會這樣做,他不是謝政遠。可是謝政遠在哪裡?他去了哪兒?都怪她,都怪她!一定是她那天固執,一定是她那天傷了他的心,所以他纔不留一個字離開。
紀暖颯抿緊了脣,使勁地眨巴着眼,試圖以此撣去一再洶涌的淚花,驀地,她笑了,微微一笑,臉上印着淚痕,很是悽清。她揉了揉鼻尖,沒有說話,保持着微笑的樣子離去。
就這樣吧。
已經沒什麼好說了。
她越是走,就越是清晰,腦海裡不斷交替着兩個畫面,一個是那天帶她跑出謝家,在雪白世界裡跟她說要帶他走的謝政遠,另一個是今天背對着他,看不清神情把她當成換回家產的籌碼的謝政遠。
他們不是一個人,可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只有謝政遠會爲了十五年來的目的放棄一切,包括理智。他說過,五年前就是因爲失去了吳彤和孩子,沒了拿回部分股權的機會,纔會不顧一切地打擊她。當初是她害他丟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如今也是該償還了,不是嗎?
命運就是這麼可愛,註定了的,繞來繞去終究還是要歸還,要面對。
紀暖颯在疾風中行走,步履匆匆,她想要走得再快一點兒,最後甚至是飛速地跑了起來,因爲那樣,她會感覺到迎面吹來的風可以把她眼角的淚拂去,她不用沒出息地哭,也不用費力地壓制,淚水就可以消失。
所以她要跑,越跑越快,穿過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鑽進一個不會被人發現的角落,大笑,大哭,放肆宣泄。
沒什麼,她對自己說,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就是又看錯了人,反正她眼拙,又不是第一次了,還有什麼不習慣,還有什麼值得傷心,值得緊抓不放?
沒有什麼是非要不可,沒有誰是非你不要,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如此。生活要繼續,即便是死別,最終也會換一個伴兒,換一種方式繼續下去。
活了二十三年,她總算是沒有虛度歲月,至少她還懂了這樣一個道理。
夜幕掩上大地,紀暖颯來到了孔德明的住處。
她看着那燈火通明的房子,心中已經下定主意,這一次,無論如何都是不會再回去了。
就算得不到她所想要的,她還不至於淪落到任人擺佈的棋子。
“三小姐?”鐘點阿姨正要走,一出門就看到了她,“三小姐今天來看祥祥啊?”
紀暖颯深深彎起雙脣,好像在擔心笑得不夠明顯,“他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了,在畫畫呢。今天老師佈置了一個課題,要畫家人,小傢伙現在正畫得起勁呢。”
“那姐夫呢?回來了嗎?”紀暖颯一邊問一邊往屋裡走,隱隱約約聽到鐘點阿姨回了一句什麼,她已進到了屋內。
孔德明是在家的,正端着一杯牛奶從廚房出來,看樣子應該是要準備給他兒子喝。
“姐夫。”
“暖暖來了?”孔德明微笑着跟她說,“來看祥祥嗎?”
紀暖颯點頭,又搖頭,“姐夫,這段時間,我想暫時住在你這裡。等我找到了工作,我就離開,不會打擾太久。”
孔德明聽她這麼說,很不適應。從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他就留意到她紅腫的雙眼,明顯是哭過的,他沒有問,是不想讓彼此尷尬難堪,可她說得這麼嚴肅又嚴重,他不得不多管閒事了。
“怎麼了嗎?想要在這裡住多久都可以,說什麼找工作搬家?是不是發生什麼了?”
紀暖颯搖頭不語,從他手裡接過牛奶,兀自上樓去,上了一半,她忽然轉過身對他說:“姐夫,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就當我沒有來過你這裡,哪怕是我媽問起來,你也不要說。”
“到底怎麼了?”
“沒事,我就是當我沒有媽,不想再跟她,也不想再跟那些人有牽連。”
說完,她繼續上樓,背影裡滿是落寞。
孔德明看她那樣子,不禁擔憂,如果他沒有猜錯,必然跟和謝家的婚事脫不了關係。其實那些事情他都知道,只是沒有立場出面,畢竟,親媽都不過問的事,他只是姐夫,又管得了多少?
祥祥正在畫畫,聽到有人進來還以爲是爸爸,轉過臉一看是紀暖颯,高興得差點飛起來,立刻丟下筆撲上前緊緊抱住她的腿,要不是她端得穩,牛奶肯定要灑出來了。
“小姨,你都好長時間沒有來看我,沒有彈鋼琴給我聽了。”
“小姨這不是來了嗎?”紀暖颯寵溺地揉了揉他的頭,牽着他的手來到小書桌前,“祥祥想小姨嗎?”
“嗯!很想很想!我聽爸爸講故事都聽煩了,想要聽鋼琴曲子,可是爸爸不會,我就讓爸爸送我去學習,可老師說我手指頭不夠長,不適合學鋼琴。小姨,你的手指頭很長嗎?”說着,他就拉下紀暖颯的手,要去看她的手指。
紀暖颯但笑不語,由着他對比後,興趣濃濃地問:“小姨教你彈鋼琴,好不好?”
“可以嗎?老師不是說我手指頭短,不適合嗎?”
“老師說的不對,你相信老師還是小姨?”
“……小姨!”孩子略有遲疑,還是選擇了她。
紀暖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柔和地說:“那你畫了畫,把作業完成了,就跟小姨去學鋼琴,好嗎?”
“好啊!”祥祥興高采烈地答應,坐上椅子,抓起畫筆繼續未完的圖畫。
紀暖颯站在他身後,微微彎着腰看他畫中的人物,研究了好久也沒看懂那些人是誰。
“祥祥,你這畫的都是誰呢?”
“我的家啊!”祥祥回答理所應當,用畫筆指着一個個解釋給她聽,“這個小孩子是我,站在我旁邊的這個是爸爸,還有這個是媽媽。我沒有見過媽媽,這是照着照片裡畫的。媽媽旁邊這個就是小姨,爸爸說,我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小姨你天天來陪媽媽。”
紀暖颯欣然地笑,指了指孔德明旁邊的女士,問:“那這個人又是誰?二姨嗎?”
“不是!”祥祥用力地搖頭,“這個是不准我叫她阿姨的阿姨,每次我叫她阿姨,她都不高興,非要我叫她媽媽。但是她對我超級好,比小姨你對我還好呢,可惜她就是不會彈鋼琴……”
“暖暖。”這時,孔德明進屋來,端着一杯熱牛奶,看樣子是送來給她喝的,但他並沒有進屋,“你跟我到這邊來,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說,讓祥祥先把老師佈置的作業完成,等會兒你再過來陪他玩。”
紀暖颯摸了摸孩子的頭頂,跟着孔德明去了書房。
“姐夫,有什麼事嗎?”
孔德明把書桌上的筆記本轉給她看,“這個是中天融域的賬務明細,你看看,檯面做的很好,堪稱完美,如果不仔細研究根本看不出來背後的問題。”
紀暖颯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看到這些,她想起了那個電話,倒也是她粗心大意,腦子不夠用,裝了甲乙就丟了丙丁。
“姐夫,賬目是假的,是有人安排了假賬能人在公司。”
孔德明驚訝地看向她,“你怎麼知道?”
“是我不好,我忘了跟你說了。其實我早就知道那些賬目是作假的,而且我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國外,”她哽了一下,要提起那個人的名字還是覺得心塞,“謝政遠好像在派人盯着,但是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孔德明斂起了驚訝,提及謝政遠,他開始明瞭,只是不知他居然已經掌握了那麼多信息,既然如此,爲什麼不跟他說?
“姐夫,你發現什麼問題了嗎?”
孔德明搖了搖頭,“沒事了,既然你已經知道這是假賬,我也沒有什麼要說的了。暖暖,除了這個,你還知道什麼?”
紀暖颯遲疑片刻,道:“我知道的都是謝政遠告訴我的。他說中天融域的倒閉是被人設計的,而他也被設計在內。那個做假賬的人在出事以後就出了國,謝政遠在派人盯着,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孔德明微微低着頭,皺眉思考着紀暖颯說的那些話。
“姐夫,關於我小姨,有沒有什麼消息了?”
孔德明擡頭,神色爲難,“暖暖,你再等一等,爲了確保受害者安全,警方已經開始暗地調查,結果應該很快就出了。”
紀暖颯靜靜地看着他,無力感在她心頭強烈地鼓動。
夜色裡,明城嶺秀一片悽清暗淡,被灰色的氣息籠罩着。
謝政遠靠坐在沙發裡,頭痛不已。
自從房門關起來之後,灑落在地板上的涼水就開始揮發,連帶着整個屋子的溫度都開始降低。在他腦海裡,一整天都回蕩着她帶泣的聲音,脹得他腦仁滋滋生疼。
黑暗中,手機“滴滴滴”響起,他疲憊地睜開眼,起身把手機摸來,一接通就聽到江川焦急的聲音。
“二少,你現在有空嗎?快去恆滿婚紗店看看,三少今天去了一天了,現在都沒有回來,老司令跟他聯繫也沒人接電話。”
謝政遠揉着額頭,低聲道:“政揚今天應該是沒有去挑禮服……”
“但是他在那邊!”江川激動地打斷他,“我給婚紗店店長打了電話瞭解過,三少今天上午去了那裡,卻一直沒進去。他的車子一整天都停在門口,人也坐在裡面不出來。”
“政揚怎麼了?”謝政遠的聲音陡然清晰,焦急地問着,但他已去房間拿了衣服,抄起鑰匙快速地往外走。
“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店長說三少趴在方向盤上,他們好幾次去敲窗戶,可是三少就一動不動,不予理睬。現在店門關了,店長說他們走的時候三少還在那裡,我不敢跟老司令說,所以趕緊跟你聯繫,你快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車子飛速似箭般在夜深的道路行駛,到了婚紗店附近,還沒有停穩,謝政遠已跳下了車,快步奔到駕駛座旁敲打車窗。
“政揚!政揚!”
趴在方向盤上的謝政揚一動不動,就像是死了一般。
謝政遠一再地敲打車窗,始終得不到迴應,他心急如焚。就在他去四周找來一塊石頭,準備敲碎副駕駛座的車窗時,謝政揚緩緩地擡起了頭。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現在被人吵醒,睡眼有些惺忪地看向謝政遠,皺了皺眉,一雙烏黑的眸子黯淡無光,佈滿了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