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戀瑾仍舊一臉驚訝地看着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一顫一顫的,全身的神經都在隱隱發抖。
夜色寂靜,白雪飄飄,這樣的夜總是讓人沉醉,稍不注意就傾吐心聲。謝政揚說了那麼多別人的故事,恰巧剛纔又提到了紀暖英,閘門打開,情緒難以關住,他深呼吸調整了好幾次,終於還是忍不住,佈滿傷感的眼神投向了孔德明。
“說起了英子,我想要告訴你,六年過去了,我依然忘不掉她,也不會後悔曾經爲她做出那樣的事。可是有一種感情,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哪怕是三丫頭,我都沒跟她說!”他眉頭緊緊地皺着,一度哽咽,下巴緊繃出凌厲的線條,表情甚是痛苦,“我掛念她,但同時我也恨她,恨她怎麼可以輕生?怎麼可以丟下尚未斷奶的孩子?孔德明,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對英子的這段感情,今天我告訴你,在她和你結婚之前我就喜歡她,她選擇了你,我沒什麼可怨的,怪就怪我輸在了時間上。如今她雖然不在了,可還有一個孩子,你作爲孩子的父親,我希望你能把孩子培養堅強,以後無論發生再大的事情,都別像他媽媽那樣,把更大的痛苦留給活着的人。至於我對英子的感情……”他頓了頓,嘆了口氣,“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任何人,但這六年來的監獄生活,是我對那段感情的了結。”
他說得哽咽,坐在旁邊的兩人聽得快要窒息。
紀暖英是孔德明的傷,每一次提起都讓他心力交瘁。這些年來,每每想起,他都懷疑是不是從一開始他就愛錯了?並非愛錯了人,而是愛錯了方式。他不該那麼愛她,不該那麼寵她,是他太愛太寵才讓她經不住事,纔會讓她用死來逃避現實。
而王戀瑾始終憋着一口氣,一動也不敢動,好怕輕微的一個動作就會讓緊繃的神經斷裂,情緒泄露。直到孔德明安排了房間給他們住下,房門一關,她立刻撲到牀上,用被子捂住頭放聲大哭。
八年了,暗戀了他八年了,雖然一直都知道他愛着別的女人,雖然爲他牽腸掛肚日夜憂愁,哪怕他不知道她這個人、這份情的存在,她都可以自我麻痹,耐心等待。可是今夜,聽到他說那句“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任何人”,她花了八年時間辛辛苦苦搭建的堅強,在那一句話後,開始地動山搖,灰飛煙滅。
那是她愛了八年,守了八年,苦等了八年的人吶!雖然從未經歷過愛情,但自始至終,她都是堅信愛情的女子,與愛情爲鄰,期盼着有一天能夠感動他,換來他的回頭注視,卻從未想過,某一天會聽到他說不會再愛別人的話。
他怎麼可以因爲別的女人就不會再愛?
怎麼可以是如此殘忍的結果?
她的喜怒哀樂,一顰一笑都受他影響,聽到他爽朗的笑聲會開心,看到他低沉的神情會憂愁,愛他愛得如此艱難、如此小心翼翼,怎麼就換來了一句“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任何人”?
寂冷的夜,雪越下越大,鵝毛般大小片片飄落,鋪滿了屋頂街道,掛滿了枝頭街燈,這一夜心碎成泥,淚水染溼的不僅一人的面龐。
黑暗的房間沒有打開地暖,空氣寒冷如冰,紀暖颯躺在地板上,黑亮的眸子瞪得圓圓的,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汩汩滑落,染溼了鬢角,流進耳蝸裡。
她一動不動,任由冰涼將她一點點吞噬。
如果真的能被吞噬,那該多好?那樣她就不用去面對他的冷漠,他的不認識。
一想起他鎮定神情,那句“認錯人,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就連心臟每跳動一下,她都覺得異常的痛,痛得透不過氣來。
她側臉,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片飄落的雪花像是離開了身體的靈魂,在寒冷的風中旋轉,等到墜落的時刻灰飛煙滅。
看着看着,視線再度模糊,混亂。
說明會散場的時候就是一片混亂,那時她站在會場入口焦急地等待,可當門打開,人羣退出的那一剎,她膽怯了,慌不擇路地逃跑,最後混入了粉絲羣,守候在酒店門前,等着聶梓嵐出現的時刻到來。
站在人羣中仰望着他的身影,周圍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當他映入眼簾時,彷彿有什麼重重地擊打她的心臟,沉痛得讓她立刻溼了眼眶。
他在保衛下前行,因爲熱情粉絲而寸步難行,他始終保持着得體的微笑,一如他們相戀時溫柔醉人,任何一個女生看到那樣的笑容,都會此生難忘。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她年輕的生命裡駐紮了整整五年,因爲愧疚和擔憂,從沒讓她好過。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終於出現的時刻,竟然用“逝者”結束了那段感情,從他決定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他似乎已經決定今後都不讓她好過。
她咬着脣,忍着淚,費勁全身力氣從圍堵的人羣中擠到他跟前,顫抖着握住了他的衣袖,一眨不眨地望進他的眼,她看到他眼裡閃過的驚訝,一秒閃過,她顫抖的聲還來不及發音,就見他微笑着問:“沒事吧?人多擁擠,你要小心,注意別摔了。”
她張開嘴,感覺到雙脣不住地顫抖,徘徊在嘴邊的話被他這麼一問,生生吞了回去。
她只是看着他,擁擠的人潮中,高呼聲此起彼伏,她只是看着他,雙眼含淚,有保衛過來拉她,她卻不放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緊緊地盯着他的雙眼,千言萬語,也只能哀傷地望着他。
他平和的臉色終於沉了一沉,眉頭微擰,低聲問:“小姐,你這樣看着我……是把我認成誰了嗎?”
那句疑問一說完,她只覺得眼前的世界瞬間被定格在了灰白的一幕,她聽不到刺耳的歡呼,感覺不到人潮的推擠,只知道左邊的胸口有什麼東西變僵,破碎,一塊塊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