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開棺

天貴逃妃之腹黑兩寶 66 開棺

漫天的彼岸花從天而降,不會兒鋪滿了庭院。只見妖豔到極致的美男猶如從當空的明月中跳下來,被風鼓起展開的紅袍像極了一隻紅鷹,以衆人眨眼之間的速度,落到了地上。

四周,巨大的倒抽氣聲,可以想象到世界的恐慌,衆人猶如見到了世界末日的那種驚恐。

紅袍男子優雅地甩動兩個袖袍,狐狸樣的桃花媚眼往四周人羣掠過一圈之後,捉住了花夕顏的影子,手指抹過俊美的鼻樑,勾起完美的妖豔薄脣:“大小姐,好長時間沒見了。”

花夕顏對這個妖冶男沒有什麼話好說的。

早就想到敢在她家後院爬牆的人絕對不會是個普通人物,只是怎都想不到,這人居然會突然出現在東陵,而且引起巨大的轟動。

見她一臉清冷,令狐京旭好不嘆息,用密語傳進她耳朵裡:“大小姐,好歹我送過你大馬車,你把馬兒賣了,我也算捐助過你路費。”

花夕顏答的十分自若:“那都是你自找的。”

令狐京旭衝她眯着桃花眼,哎呀痛腳一聲說:“是,是本閣主自作自受,竟是喜歡起你這種黑心腸的女子。”

她黑嗎?黑不過他吧?只要瞧瞧四周的人對他的態度。

見着,一批手持長矛的公主侍衛,衝進庭院裡,不一刻,將令狐京旭圍在了中間,如臨大敵。

“東陵長公主是這樣迎接來客的嗎?”妖孽美顏若是十分惋惜地嘆了句。

長公主面色陰沉。駙馬爺拍案而起:“好你個邪王!不怕死,這會兒自己到東陵來送死了!”

邪王?

柳姑姑嗓音裡寒瑟地抖動着,給花夕顏解釋此人的來歷。

魑魅閣主,令狐京旭,號稱八卦王,專門四處套取情報並把情報賣給他人的人。由於魑魅閣主提供的情報是從來沒有出過錯兒,天下所有人對這位情報精英可謂是愛恨交加。愛的人,當然是想要情報的人,恨的人,當然被套取了情報的人。從此,此人被各國列爲首號通緝犯。因爲他賣出去的情報,往往能讓本來已有矛盾的雙方衝突加劇,甚至引燃戰火。

可惜,想殺他的人這麼多,這人卻是有一身奇怪的武藝,沒人能抓住他不說,據聞想抓他的人,各國都曾派去圍剿他的高手,沒有一個能活下來,全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到無影無蹤。

獨來獨往,性格怪異,作風詭異,武功神秘,從來天下都有正邪二派之分,此人,自然被歸爲邪派一類。又因爲他正邪兩派的生意都做。正派的人,更是對他仇恨三分,把他稱爲邪派中的邪王。

說起來,此人自己號稱魑魅閣主,卻誰也不知道,究竟他有多少手下。像花夕顏,最多都只能看到他有一個小書童伴隨左右。

公主府中驟然的緊張氣氛,像拉滿弓的弦,只等誰一聲號下,萬箭齊發。然而,面對中間單槍匹馬的令狐京旭,偏偏,沒有人敢先動這一槍。到底,這男人光是給人的那些道聽途說,已經讓人內心萬分畏懼。

花夕顏一眼掃過四周,兀然發現,有些男人,竟然都偷偷躲到了女人後面去了。

生死關頭,夫妻都各自飛,何況這些本來都不怎麼彼此熟悉的人。

衆人磨蹭了許久,終於有人自恃聰明,以爲人們不上他上的話反而是出名成爲大英雄的好機會,只見一個長相還算丰神俊朗的年輕公子爺跳出了人羣,手持一把自詡爲神劍的寶劍,劍身抽出來是蠻雪亮的,對準中間的妖邪男,大吼一聲:“魑魅閣主,看本公子今兒在長公主面前把你這邪王拿下!”

一句話,把奉承長公主的意思都說得怕天下不知。

花夕顏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

如此蠢貨,怕不用一會兒功夫,就被妖孽男輕輕鬆鬆擰斷了脖子。

結果如她所料,又非她所料。只見想當英雄救公主的公子爺持劍衝過去,卻不知爲何,在離妖孽男有兩步距離時,突然啪,扔了劍,頭往地上一磕,說道:“閣主饒命。向邪王動劍絕非本公子所想。”

衆人跌破了眼球:此人是來現場表演搞笑的嗎?

直到衆人見那公子爺擡頭滿臉出現疹子狀的紅點,才知道在衆人沒有察覺之間,此人已是中了妖孽男散發的毒。

瞬間,衆人往外譁潮水般直退好幾尺。不少人往身上拍打,生怕不小心中了邪王的毒。

花夕顏沒有跟隨他人撤,倒不覺得這邪王會給所有人下毒,包括給她下毒,因爲太費事了。不是下毒費事,是被所有亡命徒圍堵起來會十分費事,人死到臨頭時,是會拼命的。

令狐京旭手指捏住鼻子,擺了擺手說:“怎麼一股臭味?大家是因爲這股臭味才退的嗎?”說着,佯作和大夥兒一塊撤退的樣子,迅速追趕那些撤退的人。於是,花夕顏見着林慕容和她母親一塊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給嚇暈的。

眼看這邪王在府中搗亂猶如美猴王,頑皮劣行,直搞到公主府裡宛如天宮大亂,作爲主人的長公主不得已被迫出面,婷婷起身,說:“魑魅閣主,本公主今日舉行燈會,無請帖的賓客,不能入內。若閣主有事來找本公主,請隨本公主到屋內商談。至於這府中均是本公主的貴客,請邪王不要傷害到任何人。本公主自感激不盡。”

聽到這府中真正的主人開口了,而且說的話和駙馬爺截然不同,令狐京旭負手紅袍踱回中間,面朝長公主傲慢地點了點頭:“長公主此話還算人話。本閣主自認沒有傷害到一個人,何必一個個如此唯恐本閣主。長公主,還不趕緊讓所有人迴歸席位,不然,本閣主歉疚可就大了。”

一羣人像要吃了對方一般瞪着妖孽男,可惜沒人有吃掉對方這個本事,最後,都是半被脅迫地退了回來。

花夕顏這會兒納悶了,這府中如此多名流,會是一個能抵這位邪王的高手都沒有?

不,不可能。只能說,那些高手沒有一個願意在這裡逞英雄。大概都是認爲沒有必要耗費內力與這位邪王在這裡大幹一場,乾脆收手藏拙。

長公主爲了安撫這位邪王,特意讓人端出一把華貴的椅子,賜給邪王坐。

令狐京旭坐了下來,坐在中間,伸手接過公主府侍女遞上的茶,拂蓋聞一聞,道:“天山水泡的竹葉青,好茶,東陵公主府裡果然都是好東西。”

衆人緊張地吞口水看他會不會喝。

果然,這位狡詐的邪王是不會喝的,先賜給了他的小書童喝:“小鴿子,如果是毒,剛好給你修煉身體。”

小書童雙手接過,喝了一口,道:“閣主,沒毒。”

長公主含笑道:“本公主怎會下毒暗害閣主呢?”

妖孽男悠閒地掰掰幾根美得像玉雕的指頭:“也是,按理來說,公主殿下與本閣主交情匪淺,也曾在本閣主這買過幾條情報。”

此話一出,府內的人個個神情各異。

長公主摸着扶手的手微微曲指:“本公主縱使在閣主您手裡買情報,也是迫不得已。”

“是,正常的。這裡頭,我一眼掃過去,在我手裡買過情報的人,太多了,我數都數不過來。”妖孽美瞳眼睛眯成一條縫。

府內就此一片鴉雀無聲。

比起被妖孽男殺死,恐怕妖孽男嘴巴里含着的某些秘密,更讓某些人恐懼到要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如果再讓這妖孽男留在這裡,這燈會怎麼辦下去。長公主絞盡腦汁,與駙馬爺緊張商量之後,對妖孽男說:“本公主記得,閣主到此是爲了要給顏尚書當人證的?”

輕而易舉之間,爲了自保的主人將賢王推了出去當炮灰。

花夕顏嘆息這前未婚夫真是黴運當頭一路栽到底了,真不是她有意想坑他的,只是,她也不知道,這位邪王如此好興致想幫她討債。竟然人家主動免費幫她討債,她何樂而不爲呢。

賢王的臉色白得像張紙在晃,邪王什麼樣的人,他怎會沒有聽說。眼下,他隨時可能變爲邪王的盤中餐了。

令狐京旭翹起了二郎腿,晃悠悠一條腿說:“本閣主是想幫大小姐討債。不知賢王樂意不樂意?”

賢王當然不樂意,既然對方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立馬起身:“閣主,不用閣主爲她討債,本王以賢王之名,怎會賴賬?”

“這話說得好!”妖孽男的美指衝賢王面前豎起一根。

賢王正欲舒出口氣。

“既然如此,賢王今日把帳結了吧。免得衆位都念想結果要等下回分解。”

賢王那兩條腿當即軟了膝蓋,常青連忙在後面抵住。賢王深吸一口肺氣:“還望閣主給些時辰,本王需要回國清理完財產,方能變換爲銀兩還給顏尚書。”

“多長?”

“一個月。”

“一個月之後,賢王若沒有還款,這裡的人全部作證,本閣主將賢王賴賬的名聲廣播天下,應該沒有人會有怨言吧。”

賢王低頭認栽。

杏眸眯了眯,心想,這下,花家大小姐的在天之靈,應該得以告慰了。

人證當完了,這邪王該走了吧。所有人又是虎視眈眈地望向坐在中間並沒有要起身的妖孽紅袍。

“請問閣主在府中還有何事未解?”長公主問。

聽了這話的令狐京旭方是站了起來,捏捏兩隻袍角,左看右看,好像自己丟了什麼東西,眯眯桃花妖孽眼:“哎,貴人多忘事。本閣主是來提醒衆位,每人應該都丟了東西的。既然長公主問起,本閣主記起了這回事,與衆人說了,也該走了。”與此同時,紅袍旋復之間帶起陣風,風中夾雜的彼岸花,忽的吹向四周,漫天漫地又是那妖冶的紅花。衆人恍惚間只覺夢一場,回過神,發現中間的椅子上已是空無一人。踏月而來的紅袍男子,憑空消失了。

緊接,府中夫人小姐乃至公子爺們的驚叫聲彼此起伏。

“我的錢袋丟了!”

“我的玉佩!”

“該死的混帳東西,奶奶送我的深海珍珠耳墜竟然給偷了!”孫如玉經丫鬟提醒,摸到兩個空蕩蕩的耳垂時,跺腳怒罵會八卦王還是個毛賊,接着問身旁的大哥孫玄曦是否有東西被偷。

孫玄曦摸了下腰間,見兵符在握,道:“無礙,丟的不過是小物件。想必那邪王是愛玩,來湊熱鬧的。真敢偷了什麼貴重物品,這裡的人還能饒了他?”

此話卻是不假,高手是不會被偷東西的。反正,花夕顏摸了下自己的錢袋在,欠條在,好像沒有任何東西被偷走。再聽人羣裡頭,喊說丟東西的,都是些小玩意兒,值錢的有,但是說貴重到如生命重要的,倒也沒有。

長公主爲安撫衆人情緒,答應丟東西的,都能在她這裡得到一定補償。

紫檀悄悄接近自己主子:“娘娘可有被那混帳拿了東西?”

“他敢偷我的?”金素卿不以爲意,脣角微揚,“我看,他這是聲東擊西,偷人東西時,不知幹了些什麼。”

“主子查嗎?”

“怎麼查?這麼多人。”

花夕顏轉回頭,正想問柳姑姑有沒有東西丟失,卻見柳姑姑神情一絲異樣。腦袋裡猛打個激靈,果真,那兩個喬裝打扮的家僕,不見在公主府中。

“姑娘別怕,主子他們是先回去了,要奴婢留在這裡陪姑娘。”柳姑姑見她察覺,低聲告訴。

見是如此,雖有點掛心,但人家是皇上和大臣去哪兒需要告訴她嗎。花夕顏趁人羣騷亂時,正當地尿遁了。

抓住個府中小廝,詢問去往秦雨軒的路。走到秦雨軒,三七是門口踮着腳尖等着她,見她到,立馬上前引路:“郡主在房內給悶着,一直催問顏尚書怎麼未到,是不是被人給刁難了?”

天真可愛的郡主。花夕顏脣角微笑,被三七帶進了郡主的閨房。

“郡主,顏尚書到了。”三七推門時叫了一聲。

在閨房閒到數落葉子的黎季瑤,聽見三七聲音,跳轉回身,看見花夕顏,猶如看見了星星般兩眼發亮,跑過來拉住花夕顏的手:“坐,本郡主給你倒茶。”

“郡主,別忙,我剛在外頭喝了一肚子茶水了。”花夕顏拉住她。

黎季瑤於是拉她一塊坐下,讓三七倒茶,問她:“上回我送你的天生雪蓮有用嗎?”

“有用。郡主大恩大德,夕顏和丫鬟都會一輩子銘刻在心。”花夕顏感謝。

三七倒完茶,和柳姑姑一塊到隔壁坐,關上了主子的屋門。

活潑亂跳的黎季瑤是坐不住的,旋即跳了起來,衝花夕顏擠擠眼:“本郡主有好東西給你看。”

瞧這郡主笑到牙齒都咧開了,好像她兒子一樣。花夕顏笑望。

黎季瑤進了裡屋,不會兒走出來時,雙手捧了一幅畫卷。

“是郡主畫的畫嗎?”花夕顏好奇道。

“嘿嘿。本郡主不像顏尚書是才女,哪會畫畫。”黎季瑤說着要她幫手將畫卷展開。

徐徐拉開的畫紙,花夕顏摸着厚重,知道是上好的紙張,恐怕是貴族人家才能擁有的類似洛陽紙貴之類的好紙。

畫紙一寸寸展開,浮現在人們面前的是一張人像。這個古代有沒有西洋畫花夕顏不知道。但是,畫這張畫的人,用的不是中國古代那種寫意畫法,而是類似於精緻的白描,畫出來的效果,可以堪比寫實類的西洋人像畫。

因此,畫裡的人,與當模特的真人應該相差無幾的。

花夕顏正面與畫中的人像對上眼的瞬間,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黎季瑤輕聲說:“漂亮吧?這是我皇嫂。”

“宮皇后?”

“是,她自己給自己畫的。最像她自己不過的一幅畫了。皇兄找宮廷畫師給她畫的畫,都沒有這畫傳神,不像她。因此,我皇嫂在世時總是牢騷說,宮廷畫師畫的畫雖好,但是把她美化了,讓她看着心裡不舒服。我皇嫂呢,就是這樣一個很謙虛的人。沒有一個會不喜歡她的。”黎季瑤只要打開了自己喜歡的人的話匣子,像打開的水龍頭一直往下說,小姑娘說得興奮,根本沒有察覺聽的人是什麼神情。

花夕顏是被這幅畫徹底地震到了。而說起被震的理由,相信沒有人能相信。那就是,她彷彿看到了自己的臉。

說起穿來那會兒,由於產後身體虛弱,被送到鄉下,到了意識清醒的時候,才摸到自己臉上有燒傷的疤。一開始,她未有太大的注意。直到後來,她自己搗些草藥,想着死馬當活馬醫,自己治疤。疤落下來時,她才發現自己臉上是蒙了塊人皮。

只能說剛穿到古代時她什麼都不懂,更別說武俠小說裡的那些東西,竟能真實地出現在她面前。

知道了花家送她到下鄉時她隨身有個匣子,想着這是花家老太君送她保命的。匣子裡頭裝滿了一些奇怪的東西,裡頭,有好幾張這種一模一樣的人皮。戴上去,馬上臉上有塊疤,人臉多少變了點樣。

由於前世看過不少小說,她一直以爲這位花家廢物小姐是有意掩蓋自己的美貌,當然將計就計,先順着這位小姐的意思做,防備壞人。

到了最後,人皮用盡,服了一顆體內到如今都解不了的神秘易容丹。

難道,她所猜想的一切,都錯了嗎?

木木,她的兒子木木,長得和他兒子一樣。如今,他的皇后的畫像,和她沒易容的臉,一模一樣。

沒有比這個更確鑿的事實了。

花夕顏突然感到一股寒風席捲而來。他說他的皇后死了,結果,她穿到他的皇后的身體?這意味什麼?

公主府角門,李順德在馬車外頭徘徊,小心地蓋住臉,避免被公主府的人發現,雖然他也易容了。但是做賊心虛,他沒有他的主子膽大包天。

不知過了多久,主子與宮大人,一前一後,趁府中侍衛不注意時,疾步走了出來,直奔馬車。

“主子!”李順德剛要張口問出了什麼事。

走在前頭的主子徑直自己跳上了馬車,跟在後面的宮大人上馬車之前,對他說了句:“柳姑姑與顏尚書還在府中,你等會兒派人來接她們。”

李順德只覺剛主子擦過他身旁時帶起的那陣狂風,讓他心頭寒戰。慌張跟隨宮相如跳上馬車,吩咐馬車伕趕緊駕車離開時,小心掀開車簾一看,裡頭的主子,一張龍顏果真是烏雲密佈。

龍顏迅疾地捉住他的動作,在他縮回腦袋前,厲聲道:“李順德,將車趕往雲嶺。”

雲嶺?

心裡雖有莫大的疑問,李順德沒有膽子觸犯龍顏,轉回身遵旨行事就是。

馬車裡頭,宮相如伴君如伴虎,謹慎到許久不敢做一聲。只能等主子自己先提起。

事態的突然改變,當然是在那位邪王突然降臨之後。邪王的意外出現,並沒有讓他們感到多大的驚訝。因爲與這位邪王打交道,對他們來說算是常事了。

像上次,青虎還說,在跟蹤花夕顏的時候曾經遇到邪王,邪王也對花夕顏的來歷感興趣。只是從某方面來講,他們是縱容邪王調查花夕顏的。他們有的是金子銀兩和令狐京旭買情報。只怕這邪王性情古怪,調查到什麼都不賣。

邪王在公主府中裝模作樣的鬧,他們卻很清楚邪王這是私底下準備和誰做買賣了。直到,邪王突然說了一句“每個人都丟了東西”。

宮相如當時站在主子身邊,能清楚地看到主子突然握緊了左手成一個拳頭,拳頭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包着。如今都到了馬車上,主子左手的拳頭,依然握到緊緊,並沒有打開。

龍顏出聲,說是十萬火急要去雲嶺。

雲嶺隸屬京都郊外,是皇家署名的禁地,通俗點說,是皇家的墓園,那裡面埋葬的,都是皇家人。

永壽宮。

胡太后讓底下一個宮女給自己唸佛經,聽得是有些昏昏欲睡。

孫姑姑拿把蒲扇給胡太后扇着風,低聲道:“永寧殿沒有什麼動靜,也不知道聖上有沒有出行。”

“顏尚書是到了公主府嗎?”

“是,公主府的人回話說她去了。一個人去的。不過聖上派了柳姑姑陪她。”

“聖上對她倒是厚愛。”胡太后眯了眯睡眼,“才學八斗的尚書,被說是花家的廢物,莫非花家人自己是瞎了眼?”

“她自己都承認是花家人,好像聖上早已知道此事。”

“知道她是花家的廢物,還把她帶回來?”胡太后自己想都不相信,如果沒有特殊的緣由。

孫姑姑停下扇子:“奴婢與素卿娘娘的紫檀姑娘見過面了。紫檀姑娘說,因爲她們在白昌國已經見過這位花家大小姐。說是這位花家大小姐理應還有個兒子。”

“兒子?”胡太后眼皮驀地一跳。

門外,一個小太監突然闖了進來,跪下說:“太后,聖上去雲嶺了。”

“你說什麼?他去雲嶺做什麼?”胡太后從臥榻上站了起來問話。

小太監哪裡答得上她的問題,只能磕着腦袋說:“是,是值守城門的指揮使讓人告訴給李公公,李公公讓奴才趕緊回宮報給太后。說聖上微服出城,出行的方向是雲嶺。”

孫姑姑亦覺驚駭。這皇上三更半夜跑到皇家墓地是爲了何事。

“哀家不能在這裡坐着了。哀家得去瞧瞧聖上想做什麼。”胡太后嘴巴邊說邊往外走。

孫姑姑立馬跑出去喊人備車。

黎子墨的馬車,像是風聲鶴唳,雷鳴閃電,不用許久,即到達了雲嶺。

墓園裡頭,長眠着先帝,與東陵皇族歷代的祖先,以及,他親自爲其蓋棺的皇后。

宮相如緊跟在他後頭,見他去往的方向是妹妹的墓地,心頭某一處忽然縮緊。

“聖上!”不得已,宮相如開了聲。

黎子墨埋頭往前走,像是什麼都聽不見。只有掌心裡令狐京旭傳給他的那個字,燙到他胸口像是一把火在燒。

那是個“鳳”字。

鳳,什麼意思?

他腦子裡因爲這個字,直覺裡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雲嶺。或許,他之前在心底早有這個念頭,只不過令狐京旭的這個字,把他的念頭燃了起來。

快速地向他妻子的陵墓走過去,只要去到那,一切的謎底將有了答案。他如此確信。

宮相如見阻攔不住他,和李順德兩人用盡全力才能跟上他如飛的腳步。

喬裝成家僕的常服,並不能掩蓋龍顏的本質。嘩嘩嘩的衣袂擦響,鼓起的風袍,飄如仙人。到達他爲皇后單獨建造的陵墓。

守衛陵墓的士兵,見着聖顏突然在夜間出現於此地,無不驚慌,跪地朝拜:“吾皇萬歲!”

簡單地掃過四周一眼,陵墓四周的佳木蒼翠,夜風習習,不見半點異常。

那頭,此地負責守衛工作的皇家墓園護衛軍指揮使聽到御駕降臨,匆忙而至,跪下問:“聖上,是來探娘娘的嗎?”

清冷的龍顏,向來不喜說話的表情。宮相如文眉緊皺。只剩李順德代替主子說話:“墓園裡近來,可有什麼人來拜祭過娘娘?”

指揮使答:“回聖上。聖上有令,任何人不得來祭拜娘娘。沒有人敢來。”

“嗯。”龍顏重重的一聲,依舊分不清情緒。

衆人讓開通往宮皇后陵墓地宮的甬道開口。

一扇千斤打造的玉門封堵住陵墓入口。這道門,只有他本人的手掌與門的密匙對應,方是可以打開。按理說,他自己親自爲她設計的陵墓,重重把關,杜絕了任何想侵犯她安寧的人。除了他本人,是沒有人能進入到裡面探視到她的。而自送她進入地宮以後,至今,是他第一次,回來探她。

不想看,只是由於悲傷和絕望。這次來看,是因爲一個被人點燃的強烈念頭。

龍掌按在玉門的密匙,金光葉脈在玉門上閃爍,伴隨一道沉悶的轟聲,封印了有六七年之久的地宮打開了。

吩咐了所有人在外面等待,只帶了宮相如一個人,走進了通往地下她長眠之地的甬道。這條通道,長約上百尺,臺階皆爲玉石所砌。通道內,立有千年夜明珠,不分晝夜地爲她點燈。

宮相如尾隨在他身後一聲不發,他可以想象,其實宮相如是不想跟着他來的。因爲比起他,那年頭宮相如因爲被困在前線,回不來,連她死前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能見到。等到宮相如回來時,她大葬已過,入殮蓋棺。

由此來看,在宮相如留存的記憶裡,都是她生前的音容笑貌,她死後是什麼樣,宮相如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宮相如心中此刻的恐懼,應該比誰都大。

於是,在走到地宮中心,走下最後一步臺階,他回身對宮相如說:“如果宮卿不想看,在這裡候着。”

宮相如對此只是稍微猶豫,因爲很清楚他讓自己跟隨,是由於信任,要自己做個人證,回答道:“臣,其實很想見宮皇后最後一面。聖上這是在滿足臣長達數年的心願。”

“好。”他緩重的目光落在宮相如臉上,“朕一直對皇后說過,說皇后有天下最好的兄長。”

宮相如的嘴脣微微地抖了抖:“臣,與宮家,愧對聖上此言。”

他就此轉回身,濃濃的嗓音意味深長:“朕相信宮卿與宮太史是截然不同的父子。”

“臣願意爲聖上鞠躬盡瘁。”

在對方欲跪下時,他一拂袖:“免禮吧。在皇后長眠的地方,朕,不想與宮卿君臣之稱,只想是一家親友。”

宮相如起身,與他,一步步走向中間的玉棺。那裡面,長眠着他妹妹。

八盞夜明珠宮燈,立於玉棺前後,爲她的靈魂日夜長照。不知,她此刻是不是渡過了河,留在了對面。

時隔七年,再次回到這個地方,望着地宮,很快能想起七年前那一幕。傷心欲絕嗎?不是。世人說他悲痛難忍,一日三餐難以入口。其實都錯了。到至今他仍然覺得自己在做夢,不覺得她去了對岸。尤其眼見兒子一日日長大,不止像他,也像她。

掌心的字在發燙,緊走兩步,伸出的手,撫摸在了棺蓋上,雲眉頓時一拎:是這裡長年累月封閉的關係嗎?玉石竟是摸着感到溫涼,完全不似他想象中的冰寒刺骨。

“聖上!”

甬道內突如其來的急促腳步聲,伴隨一道胡太后嘶聲裂肺的嗓門。

宮相如回頭望過去,見李順德滿頭大汗地跟在胡太后和孫姑姑後面抵達地宮,臉色已做好被砍頭的準備了。

李順德這是沒有辦法,胡太后只比聖上低一等,胡太后想要進地宮,誰能攔住,只有聖上了。

“聖上,奴才沒能奉旨辦好事,請聖上降罪。”李順德跪在地上,先自掃兩個嘴巴。

胡太后被孫姑姑扶着,在親眼看到中間擺置的玉棺時,眼睛一眯,又是撕心肺裂地喊:“聖上,你在做什麼?你這是打算擾亂死者的長眠嗎?胡鬧!”

放在玉棺上的手並沒有挪開。

胡太后一口氣一口氣地喘着:“聖上,皇后要是地下有靈,知道聖上此舉,豈不要傷心到無法迴歸陰間遁入輪迴?聖上,您這不是在幫皇后,是在傷害皇后!”

咔。只聽,棺蓋沉重挪開的聲響。胡太后猛然雙目發黑,整個身體挨在了孫姑姑身上,隨時兩眼一翻暈過去的模樣,似乎能看見她臉上每塊肌肉都在抖動,以至於她剛那對黎子墨大吼大叫的氣勢,突然之間消失到一乾二淨,彷彿全身被抽乾了氣力。

安靜的地宮裡,本來就除了胡太后一人的聲音,沒有其它聲音。現在胡太后不張聲了,餘下的只有棺木一寸寸被挪開。

宮相如像是被迫,又像是情不自禁,跟隨龍顏,是往挪開了一條縫隙裡的棺木裡望了進去。這一望,讓他大吃一驚。雖然,知道妹妹嫁入皇族,等於入籍了神族,擁有千年不滅的屍身,但是,親眼所見,還是那麼令人歎爲觀止。

躺在玉棺裡的女子,穿着身前最高貴的皇后國服,畫着淡妝,頭戴寶石玉釵,猶如她一生中最美的時刻。只是,她閉着雙目,身體表層若結了層霜,拒人於千里之外,同時也代表了與世隔絕。

只聽,胡太后一聲長長的噓氣,盪漾在地宮裡。

同時,棺木,咔,蓋回了那條縫。

衆人像被驚醒,回神。胡太后伸手抓住兒子的袖口:“聖上,看都看了,快回去吧。不要讓皇后在地下都擔心你。”

黎子墨緩緩轉回身,朝她眯了下眼:“太后是如何得知朕要到此地探皇后?”

胡太后抓住他袖口的手,猛地一縮,縮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哀家這也是突然聽說,聖上近來行爲舉止有些古怪,讓哀家不得不惦記聖上的安危。再說了,哀家這不是擔心聖上,是擔心皇后!”

“擔心皇后?”

“不是嗎?”胡太后摸住心口,宛若痛心疾首,“哀家當年皇后在世時,視她爲親生女兒,聖上都知道哀家敢說聖上一句話,都捨不得說皇后一句話。皇后去世時,哀家比聖上更心痛。聖上沒了妻子,小太子沒了娘,而哀家失去的是女兒般的兒媳。若不是皇后臨死前要求哀家爲聖上另尋幸福,哀家願意苦苦哀求聖上再立後嗎?”

說罷,胡太后老淚縱橫。孫姑姑在一旁擡袖啜泣。

宮相如隱藏在後面,低着臉,沒做聲。

龍顏望了眼胡太后哭腫的兩隻眼球,極淡地道出一聲:“回宮。”

胡太后擡眉露出欣喜,卻同時憂傷尚存,被孫姑姑扶着,一步步走回到地上。

地宮,砰,又封閉了。那一夜,在許多人看來,不過是皇帝眷寵去世皇后的曇花一現,應該沒人記得住。

花夕顏坐在黎季瑤郡主的閨房裡,雙眼望着擺在桌上的畫像,耳邊,季瑤郡主嘰嘰喳喳的鳥雀聲一刻都沒停止。在季瑤郡主的話裡,到處可透露出的是,宮皇后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誰都喜歡的人,喜歡到不得了的人:

“太后,她說過我調皮,點過如玉的名說她刁蠻,還說過林慕容愛慕虛榮,但是,對我皇嫂,那是從頭到尾,從沒有批評過一句,愛護到不得了。誰讓我皇嫂就是個人見人愛的人呢。不止聖上一人喜歡,誰都喜歡的很呢。聖上都曾說,朕是與許多人在爭風吃醋。”

“太后喜歡皇后?”

少有婆婆疼兒媳的,尤其是在內裡鬥到你死我活的皇家。

“你不信?”天真的季瑤郡主肯定是聽不出她言外之意,“我舉個例子。曾經,有個臣子上奏摺,說是要請聖上廢皇后。太后聽了,火冒三丈,說這是天下最大的污衊,要讓我皇兄立馬把此人關進大牢裡斬頭。後來,要不是孫姑姑在旁勸太后說,說斬了這人,怕天下百姓會誤會皇后,對皇后反而不好。太后聽之有理,都說,哀家不能當壞了皇后清譽的壞人。”

花夕顏只覺那門縫裡突然吹進來的一股陰風,裹住自己的腦袋,耳畔邊,除了季瑤郡主的嘰喳聲,多了一聲詭異的,咔咔咔,像是什麼東西要打開的聲響。季瑤郡主說的臣子上奏要黎子墨廢后的事,她在茶樓裡聽李評書講過。如今,也不知是不是這兩個人和她描述過此事的原因,在她腦海裡驀然跳出來這樣一幅畫面。

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在被兩名侍衛押着要走時,衝她回眸望了她一眼,說:“皇后不要以爲自己是在做天下第一善人,在臣眼裡,皇后就是天下第一壞人。不信的話,皇后哪天可以找回臣驗證是不是?是不是更多人是和臣一樣所想。”

數年過後,除了季瑤郡主的交際圈裡頭,市井小巷,給黎民百姓餘下的那位宮皇后,只有李評書所說的,大衆所取笑的,一個只能討取聖上喜歡自身卻毫無本事的皇后。

原來,讓一個人死,最高的境界不是毒酒白布,而是用鮮花和掌聲,都可以將其徹底埋葬。

49 猶豫100 收拾17 他的孃親39 追殺82 鳳印31 不是冤家不聚頭32 讓花家人吃驚67 瘧渣66 開棺100 收拾32 讓花家人吃驚94 往事60 抓回來就是43 像他娘66 開棺26 他的爹116 驚變114 對質121 兄弟108 狩獵120 蠱族02 大觀園81 回京40 兒子的身份92 想念6 又一美男59 宮夫人4 絕世醜貌23 進花家55 獨處36 小廢物124 團聚43 像他娘48 於朕十分緊要60 抓回來就是03 裝傻不容易108 動情33 娘娘的到來112 大會50 熟悉95 揭穿70 背後伸出來的那隻手122 夫妻77 氣金素卿91 疼她86 落幕106 秦王23 進花家9 果然是不凡的大人物61 顏顏露一手102 懷孕99 心魔111 離開118 陷阱35 她認得他的爹45 不是嗎85 真相49 猶豫66 燈會欠債必還26 他的爹71 見爹33 娘娘的到來47 疑心18 他和他兒子104 祝壽18 他和他兒子64 公堂對薄11 再相見68 相認70 背後伸出來的那隻手36 小廢物23 進花家64 公堂對薄30 面癱爹19 誘拐她兒子20 孃親的感覺46 拿酒來17 他的孃親121 兄弟93 雲族99 心魔78 山莊的秘密16 一模一樣35 她認得他的爹53 新衣95 揭穿16 一模一樣63 花老太君歸來106 秦王99 心魔121 兄弟3 貴如天子3 貴如天子80 回月室殿123 熟人61 顏顏露一手03 裝傻不容易75 夫妻一臺戲31 不是冤家不聚頭71 見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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