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董曉慧口裡的升職一點興趣都沒有。
這一點都不符合我的個性。能升職是件多麼幸福的事，那就意味着加薪，意味着我有能力。
可是，這一切跟閔敏掛了鉤，好像味道就變了。閔敏對我的主動示好，讓我摸不着頭腦。雖說人事都是笑面虎，但是她對我未免過於熱情。
她來的第一天我就盼着她早點走。勝天的總部設在英國，也是在英國開始發的家，之後纔開始向中國發展。三十多年的歷史，經歷過三代人。
老闆是中國人，所以喜歡用中國人。人事和財務總監都是中國人，而且是年輕人。近些日子我聽說最近幾年勝天在英國的生意不太景氣，重心正在逐步往中國市場轉移。
這些都跟我沒有關係，我沒有想過要在勝天生根發芽，只要能過好我的小日子就夠了。
閔敏升不升我的職都不重要，只要我還能在勝天干下去，我就繼續工作，如果有一天我無法容身了，我就徹底離開這座城市。
下午兩點半，江楓通知我可以出發了。然後我發現我花了那麼多時間去思考升職的事，真是浪費。因爲我眼下要面對的，纔是最難堪的。
我將頭髮扯到鬢邊，走在江楓的身邊時，儘量低着頭，不想被華易門口的保安看到。
也許是那天晚上我的裝束過於凌亂不堪，也許是燈光不好，更也許，是那些保安們眼神不好或者記憶力不好，所以沒有人認出我。他們都各司其職地散落於各個區域。
等電梯的時候，我長舒了一口氣，沒被認出來纔好。
電梯快要降到一樓的時候，突然發現有個人擠到了我旁邊。
我側過臉一看，差點嚇個半死！他不是，不是那天晚上帶着一幫人過來的那個，保安大叔嗎？
我慌忙將臉別過去！剛剛我經過大門的時候明明沒有發現他，他不是應該在樓上的嗎？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湊到我跟前盯着我看？
“唉，我說姑娘，我怎麼感覺你那麼臉熟呢？”
“我們快上去吧！”
此時電梯門開了，我慌里慌張地衝進電梯裡，江楓有點詫異，但是電梯裡有其他人，所以他並沒有說什麼。
出電梯之後，江楓似乎將這件事忘了，或者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所以他的步伐很穩健沉着，他的五官很秀氣溫婉，走起路來，一股儒雅之風。跟在他身後，感覺很有面子。
只是在華易，我不敢把頭擡得太高。那天晚上來丟過一次人了，不想被人認出來。
這時迎面匆匆忙忙趕過來三四個人。
“江經理，真是抱歉！助理記錯了時間！不然該我們下樓去接你們的！”爲首那個男人我見過，來過幾次勝天，是華易的公關部經理。
“熟門熟路了！閉上眼也能找的到！”江楓笑着說。
可是爲什麼我總覺得凌白是故意的呢？至少勝天來客戶的時候，都會有人親自下去接。
“我們總經理在會議室等你們！”那人說着便將路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這邊走！”
我的心跳的厲害，等一下就要見到凌白了！那晚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包括他給我發送的信息，我都沒有回覆他。我們像是來自不同海洋的兩滴海水
，彼此交融之後，再彼此蒸發，迴歸到各自的世界裡去。
我不敢想我們會有交集，或者我們就不該有交集。那次只是一個意外，我做了一場夢，夢到了他罷了。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我跟在江楓後面，低着頭，不敢擡起來。
“坐！”
江楓首先將座椅挪開示意我先坐。我想我是不是太不上道了，他是領導，竟然要他爲我服務。
“你是不是去哪裡都會帶上你的小助理？”凌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的臉又一次滾燙。
“就像你去哪裡都會帶上思揚！”江楓輕鬆地回答，“新人總是要多帶帶，以後纔好獨當一面！”
我慢慢地想將頭擡起來，有一種想要偷偷地看他一眼的衝動。
此刻的他正低着頭將眼前的一疊文件打開，專注的神情裡絲毫看不出來有任何異樣。
他應該一點也不會在意的吧。可能，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其實他忘了也好，本來就是不應該記得的。
“文件我已經認真地看過了，改動的地方，項目部也向總部反饋過了，可以接受！”江楓說起來顯得很平靜。
“大公司做事的效率就是快！”凌白說着合上文件，“既然這麼說的話，我們也沒有必要再做更多的商榷了。所有的意見我都寫在分析報告上了！”
“難得凌總也有這麼爽快的時候！”江楓笑着說，“那麼我們是不是該約定時間把合同給簽了？”
我的視線一直不敢停留在凌白身上，只有悶着頭記筆記。江楓說跟着他開會時，我只要記好會議記錄就好，該說的話由他來說。
“沒有問題。隨時都可以！”
這場會議簡單的很，沒有什麼好記的，但是我的筆卻始終沒有停過。我不知道如果停下筆我該做什麼。
低着頭，我便看不到他們的表情，看不到他們的眼神交流，也感受不到他們之間的爭鬥。
突然之間沒有人說話了，整個會議室安靜的只能聽見我手中的筆不停地摩擦在紙上的聲音。
我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寫了，於是停止了動作，擡起頭便迎上了凌白敏銳的目光。
他的眉心微皺，不知道是不是盯着我已有一段時間。那深邃的目光裡，似乎有一千種語言，可是我卻一種也聽不懂。
他是不是在告訴我，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或者在告訴我，讓我滾遠一點，不要有事沒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還是想要告訴我，他一如既往地不想看到我？
“我在想，如果我們兩家公司合作了，能不能從你手裡要個人過來？”凌白突然間帶有幾分玩笑地說。
“那要看要誰了！”
兩人相視一笑，好像都懂了對方的意思。而我卻感覺臉更燙了。
他說的那個人會是我嗎？應該不可能的！
凌白畢竟是總經理，不可能所有時間都用來陪我們，重要的事情他敲定之後，其他細節問題都交給了公關部和項目部來對接。
早上的時候喝的水有點多了，沒多久我便出來去了下衛生間。
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時候，發現樑思揚等在了門口。
“晏小姐，請跟我來一下！”他低聲跟我
說。
我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是凌白要找我。
他找我做什麼？工作上的事，江楓就在會議室，他們該談的已經談了，該說的也已經說了。那麼，是私事了？
我的手心不停地往外冒着汗。私事，我們之間的私事……
我不敢往那天的事情上去想。那就是一場夢。我醒了，醒來發現我還有自己的生活要面對。
走到辦公室前，樑思揚並沒有敲門，而是輕輕地將門推開。
“總經理在裡面等你！”他小聲地對我說。
我便輕輕地推開門進去。
剛剛走進去，他便在外面將門帶上了。而我卻不敢轉過身去看身後的那個人。
我從來都不敢想，我跟這個人之間，會產生那樣的交集。
“不辭而別，是你的習慣嗎？”
我的背後突然一陣陣的涼氣。我緩慢地轉過身來，雙腿都在打顫。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懼怕過一個人。
“那天很抱歉，打擾你了！”我說出口的話都在發抖，捲曲成一團，像個驚恐的孩子一般。
“你這麼害怕我？”
“沒……沒有！”我辯解道。
“那麼爲什麼不敢擡起頭來？”
擡起頭來？我的身體緊緊地靠在牆邊，緩慢地擡起頭，眼神卻不敢正視他。他站在辦公桌前，像一個王者。
“你過來！”他的語氣像是在下一個命令，而我沒有資格選擇拒絕。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害怕他。
我艱難地邁動步子，一點點移到辦公桌前。
“這是怎麼回事？”他將一個牛皮紙袋扔在辦公桌上，鬆開的袋口裡，依稀可以看見紅色的鈔票。
羞辱感慢慢地從地上爬到我的腳上，然後順着腿腳，一點點往上爬，再將我整個人侵蝕。
“對不起，我不需要！”我搖着頭告訴他，鼻子一酸，眼眶裡便滿當當的，感覺隨時都有可能溢出來。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在他面前掉出來哪怕一滴的眼淚！
“嫌少？”
我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沒想到他會執着於此事。我努力地想要淡化這場記憶，淡化那沓錢，可是爲什麼他非要將這件事抽出來，然後放大在我眼前？
“沒有必要！”我將牛皮紙袋往他跟前推了推，“凌先生還是留着給別人吧！就當是，我買了那雙鞋，還有張阿姨的那身衣服！”
凌白看了眼被推到他面前的紙袋，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敢去猜。我猜不透他。
“一開始你就不應該進勝天。”他的視線始終都沒有擡起來。
我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我做了一個噩夢，夢醒了，我只想好好生活。”我想這麼說，是不是會留住自己的尊嚴？可能會的吧！
“你先回去吧。”凌白長呼了口氣，“今天是你第一次進華易！”
這句話，我懂了。今天是我第一次來，以前，我從來沒有來過。
我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只是轉身的一剎那，忍住半天沒掉的眼淚，突然間掉了出來。
打開辦公室的門出去時，我悄悄地擦了擦眼淚，轉身卻發現，江楓站在對面的辦公區，看着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