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追出來。
下了電梯的時候，我這麼確定地告訴自己。
我回頭看了看身後這棟樓，一二三四五六，他住六樓。
我第一次來這裡，也是最後一次來這裡。
離開的路上，我第一次這麼晚給江楓打電話，告訴他，我去意已決，不會再考慮。
他只是沉默片刻，問我在哪裡。
在哪裡？我看了看車窗外的夜景，又是一個人影漸疏的時間。
順着馬路一直往前，我知道，那裡是長江。越過那條長江，是我的家鄉。
“我現在在外面，還有事，先這樣吧！”我敷衍了他，然後不等他的發問，便掛斷了電話。
這一刻，多想看一看，曾經那麼熟悉的長江。
車子停在一邊，我沿着江邊的臺階一層層爬上去。這裡，曾經是一片江灘，後來做成了公園。
只是太晚了，公園裡早就沒了人。
江邊的風很大，吹在臉上，生疼生疼。找了一塊地方，坐下來，一股冰涼傳遍了全身。
然後眼淚，順着臉頰，肆無忌憚地淌。
也許前生我是欠了洛川的，所以今生我要用我的青春和眼淚去償還他。可是爲什麼，非要來的這樣直接而殘酷？
爲什麼，對象會是陶冉？
陶冉……
那是我心中無法磨滅的陰影。爲什麼要是她？
三年，是三年！不是三天，不是三個月！
是三年！
是我心心念念，癡癡纏纏等了的三年！
他親手毀了我三年的等待，毀了我所有的回憶！
我不敢去想那些過往，不敢想我們曾經在一起時的甜蜜。好像所有的所有，都被他親手撕裂！
陶冉說，我是爭不過她的。她說對了，儘管她口口聲聲地說，她不過是快餐。
一個吃了三年的快餐。
聽起來好諷刺。
我的身體凍得發抖，緊緊地蜷作一團。看着江上星星點點的漁船，聽着呼呼的江風，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我是不是還沉睡在一段夢境裡，沒有醒來？我睜大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江面，一種久未有過的壓抑感瞬間將我包圍住。
爲什麼生活變成了這樣？
我想到了江楓，想到了凌白，想到了這些日子遇到的所有人。
其實，我纔是凌白的快餐不是嗎？他終究還是會回到他正常的生活中去，在那裡，他有和他匹配的藍希，他有那麼一羣光鮮亮麗高高在上的朋友。
我以爲轉身依然可以看到洛川，只是我沒又想到，早在三年前，他就已不在我身後等我。
終究是我錯了嗎？
眼淚不住地流，臉頰像是被撒上鹽的傷口，疼，鑽心的疼。
到底是我做錯了什麼，生活要跟我開一個又一個玩笑？
爲什麼！
我將手機拿出來，我的腦子裡一片混亂，找到凌白的電話撥了過去。
“其實我纔是你的快餐對不對？”我像發了瘋一樣地衝着電話那頭開始咆哮，“你很討厭我對不對！你從一開始就很討厭我對不對！討厭我爲什麼還要招惹我！爲什麼！”
“你現在在哪裡？”
熟悉的聲音，是他熟悉的聲音！爲什麼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底氣就會弱下來？我滿腔沸騰的怒火爲什麼熄滅了一半？
明明他也在我的傷口上撒過鹽，爲什麼我突然就像只沒了力氣的貓一樣，身上的力氣，被抽走了一半？
“我在江邊，我很好！凌先生，祝你晚安！”我像只泄了氣的氣球一樣，將電話掛掉，然後苦笑幾聲，我很好。
只是有點傻而已。
夜寒如水，我從不曾在這樣的一個寒夜裡，孤獨地坐在外面，然而，這個夜晚，我就這麼坐在江邊，聽着從小就熟悉的江水，連連地拍打着江岸的聲音。
想了很多事，眼淚不再流了，然後告訴自己，這些都該忘了。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江邊陸陸續續地來了很多晨練的人，而我，竟然真的在江邊像個雕塑一樣，坐了一夜。
整個身體都僵硬的不行。我慢慢地站起身來，頭髮昏的厲害，身上軟綿綿的。
這個難熬的夜晚，終究還是被我熬過來了。
我顫悠悠地走下臺階，看了眼我的車，我這個狀態，也許只能坐出租車了。
只是剛剛轉身，就聽見身後的車發動了，它一聲呼嘯着從我身邊掠過，我只瞥了一眼，竟覺得有幾分眼熟。
眼熟的東西太多了，這座城市的每個標誌我都眼熟，但是總有一天，我會徹底地將它忘記。
我在心中不停地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會忘了這裡的一切。
打車到了公司，我便去收拾自己的東西，找來一個空的紙箱，今天我就要離開這裡。託董曉慧的福，我還沒有籤勞動合同，所以即便我立刻離開，也沒有人能追究我什麼責任。
我將自己僅有的東西都裝在了紙盒裡，除了那本華易的資料。那本資料，我翻了很多遍。只是我不想記住它了。
我將東西抱在手上去找江楓。
他見我抱着東西前來，直接站了起來。
“你不再考慮了嗎？”
“我考慮的很清楚了！”我將東西放在他的桌上，故意裝的若無其事地說，“我來也不是等你簽字的，我只是，跟你打聲招呼！”
“什麼樣的男人有這麼大的魅力，讓你連工作和朋友都不要了？”他倒是變得從容起來。
我的嘴角抽了抽。什麼樣的男人？呵呵，呵呵呵。
“一個真心對我的男人！”我的鼻子酸了一下，忍了忍，沒讓眼淚滾落出來，“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我很感激，以後要是有機會的話，我再請你吃飯！”
我低着頭不敢擡起來，不想讓他看到我差一點就哭出來的樣子，或許我根本就不該跟他告別。
“我可以提前放你的年
假，你先回去。”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走到我跟前，“等你的事情辦完了，心情也平復了，我再給你簽字！”
“不必的！”我擡起頭拒絕他，“反正，我試用期也是沒有工資的！”
“誰說沒有的？”他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擦去了我滾落出來的淚珠，“這個公司，我說的算！”
我忙撇過臉去，竟然最終沒有忍得住。
“真的不必了！”我將東西重新抱在手上，“我不會回來了！”
“這由不得你！也許，我也會跟張繼學，派幾個人去把你綁回來！”他半是玩笑地說。
他，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只恨知道的太晚，不然，救美女的就是我了！”他無奈地笑笑。
我的生活在他面前都是透明的嗎？他怎麼會對我的事那麼熟悉？
我尷尬地笑笑。
“你能綁的回來再說吧！”
我將紙盒抱在手上，離開他的辦公室，回頭，看到的是他不捨地看着我的眼神。也許，以後我都不會再見到他了吧！
抱着紙箱離開他的辦公室，我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本身就是不辭而別，不按照正規流程離職，又何必那麼高調呢？
更何況，我的動作這麼明顯，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我是離職了。
也許這個地方，希望我走的人很多。
“我有袋子，你要不要？”小姜突然跳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紙盒，裡面東西確實不多，而且抱着紙盒多少有點難看。選擇紙盒也是爲了讓江楓知道我走的決心。
“好的，謝謝！”我點點頭，接受她的一番“好意”。
“我跟你說啊，我這個袋子可結實了！上次唐倩想要我都沒給她！”她一邊幫我收拾東西一邊說。
我始終沒有說話，她這明顯是在落井下石。
“謝謝！”她幫我收拾好之後，我直起腰禮貌地對她說。
可是，我竟然看見了，凌白。
他正從我面前一陣風似的走過，一如往常的冷漠，好像我們從來都不曾相識。
那麼，這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我在心裡想着。
我在原地站了好幾分鐘才走。我怕會在電梯那裡撞上他。
拎着簡單的家當走到公司大門外的時候，我回頭最後一次看看這個曾經引以爲榮的公司，從今往後，這裡就不再屬於我了。
那麼，勝天，再見！
嘀嘀嘀！
刺耳的鳴笛聲在我身後響起，我轉過身去，一輛車就停在我身後。
車牌號那麼熟悉，是我早上在江邊見到的那輛嗎？
“上車！”凌白的嗓音依然威嚴而不可侵犯。
我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
“我們需要談一談！”
需要嗎？難道，不需要嗎？
片刻的思索，我便打開後車門，坐了上去。
（本章完）